悦齐看了一半资料,突然问他是否不是百分百信任子敬。
他说,越是希望他没事儿,就越是要先想他有事。他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吃过不少亏,防备心比较重。这是在生意场上取得成功必然养成的性情。
丘思齐从学校赶过来,满脸的不安,一进门就说了一个坏消息,林鹃失踪了。悦齐和律师同时跳了起来。叶晓伟直接拨通了电话吩咐那头的人必须找到林鹃。悦齐说,果然这个林鹃有问题。昨天江律师问完她话后,她可能做贼心虚,跑了。
叶晓伟挂了电话后吩咐丘思齐去做三件事。第一,用每分钟七十五到八十五步的速度测一个时间,从二七剧场走到复兴门一路车站需要多长时间。最好多走几次,保持速度,求一个平衡质。第二,下午两点四十五以后一路公交车从复兴门开往西单需要多长时间。第三,去西单买一条和子敬一样的阿童木项链。
◇欢◇迎访◇问◇。◇
第53节:21 惊蛰
21 惊蛰
子敬被警察从医务室带上车,经过半小时的行驶,车停了。
太阳像张牙舞爪的妖精,带着龇牙咧嘴的啸叫捆绑地面上的一切。他走下车的时候因为突然的极亮导致晕黑,身体往后晃了晃。四周灰砖筑起的高墙迎面压来,发现自己被送往噩梦中常出现的看守所的当下,他看见了谭树辰。
谭树辰站在远处正在和几个人交谈。有那么一刻,他很想冲动地喊他,请对方救他。他相信谭看见了他,可是让他很失望。谭始终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过来安慰他。他很想哭。受了极大委屈无处发泄的悲愤像钱塘江的潮水,以闪电的速度汹涌推进,瞬间就将他所剩不多的坚强全部吞噬。
他的脑子一片苍白。所有的动作都是在命令下完成,动作一旦迟缓就会遭到发号施令者的呵斥。在不断增高分贝的呵斥声中他被推进了一间有三十余人的阴暗房间。铁门锁上的声音几乎震碎耳膜。他顺势蹲下,额头靠在铁杆上,身体完全失重。他希望自己休克过去。他唯一还能用的思维把注意力放在了胃部。他希望胃穿孔,胃出血。他知道,他害怕这里度过的每分每秒。他不敢转头,他猜想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刺向他的背脊,冰冷的寒意如蚁附膻,遍布全身。
谭树辰坐在椅子上抽烟。他被带进来的时候,谭递给他烟。两个人抽烟,无语。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从眼角掉出来。哽咽的嗓音在空气中穿行,像是遥远寺庙的钟鸣。谭树辰走过去擦他脸上的眼泪。泪水是有温度的,在冰冷的手掌上蔓延。在拿到审批下来的 延长拘留时间文件的同时,也从学校拿到了他的所有资料。这些资料像一个长期弯曲的问号突然被拉扯成直立的惊叹号。他想起在医院时医生说胃痉挛导致休克时,自己被惊雷轰顶的感受。他开始相信人的直觉以及直觉的准确性。他急匆匆地赶到看守所,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退出这宗案件的调查。但是很快的,他就把自己的这种想法扼杀了。他要救出子敬。他相信子敬的无辜,如同相信自己一贯的信仰一般坚定。他俯下身看着子敬,用一种父辈才有的慈爱。叔叔今天有事问你,你一定要说实话。好吗?
他点了点头,把头埋下去。他不希望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泪。
你认识叶晓伟吗?
他诧异万分地抬起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来他都不希望叶晓伟知道这件事,因为那把让他懂得热爱和真诚的琴。当谭树辰突然说出叶晓伟的名字时,潜意识告诉他,律师是叶晓伟换的。我的新律师是不是叶晓伟帮我请的?
是的。
他在北京?
是的。
那他……为什么不让律师告诉我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叶晓伟和你的关系很好吗?
我们是悦齐介绍认识的。我去深圳演出的时候,就是五月二十三日那天才认识他的。他借琴给我,琴很贵。
你知道叶晓伟在深圳是做什么的吗?
房地产之类的生意。
子敬,谭叔叔有句话要告诉你,希望你用心听。谭树辰表情非常严肃地说,叶晓伟现在是我们的嫌疑对象。他突然出现在北京,我们有一些线索发现他和这件凶杀案有关。但是现在叔叔不方便透露,所以叔叔暂时猜不出他来北京帮你的目的。按理说,你们认识时间很短,他没有必要专程从深圳过来帮你。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匪夷所思了。所以,叔叔想告诉你,在叶晓伟请来的律师面前尽量少说话,要说就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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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22 牢狱(1)
22 牢狱
一件与己无关的案件如泰山压顶般出现,清白未洗,已是风雨满楼。混乱的局面让他不知所措,惶恐万分。律师交代要防备谭树辰。谭树辰又叮嘱要小心律师身后的叶晓伟。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黑暗深邃的远方有人性蒸发出来的零下气温。
在潮湿的房间里,统一学习回来的犯人三五成群地聚集聊天。他紧贴着墙壁蹲下,不去迎接任何人的眼光,也不去观察任何人。他一直以为人群对于自己来说,好比阵雨之于荒原,可以解去年少的孤独。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于人群的渴望。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一样是用蚊蝇细末的声场制造易于暴露的恐慌。不想再去判断叶晓伟和谭树辰孰是孰非的同时,他也不想再浪费所剩无几的体力和精力,去分析可以给他暂时安全的群落。
中午饭送来后,他没有吃的欲望。几只苍蝇叮过之后,就有完全不认识的人不打任何招呼地拿走了。对于这种野性的生活他很快就释然了。他担忧的只是暴力,并非饥饿和粗俗。
下午集体学习前,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终于和他说话,也不询问他为何到此,只是说有困难可以找自己。学习的时候,他坐在最后一排,目光始终不听控制地扫向和他说话那个人的背影。他不知道这个人和他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发生。有人与他说话,他就像是在不经意间参与了这场属于这个群体的游戏。在未知的游戏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只想让自己的一双手完好地进来,完好地出去。
学习结束前他竟然被通知接电话。电话里是母亲的声音。母亲焦虑不安地询问他在看守所的情况。他把三十多人一间的房间说成带卫生间的标准间,把难咽的食物形容如家乡菜一般可口。母亲知道他在撒谎,更是流泪不止。母亲告诉他,因为工作原因她暂时不能回国。父亲已经在回国的途中。他也告诉母亲,在这个时候他够坚强。他更希望的是父亲能像母亲一样,继续工作。他说,我不想和父亲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
晚饭时,他把饭递给言称可以照顾他的大哥。大哥摆了摆手,把饭盆很用力地推回给他。在大哥一句〃人是铁饭是钢,吃了三碗硬邦邦〃的教育下,他用尽全力把碗里的食物送进身体。
整顿晚饭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吃完饭后有人从裤兜里拿出用过无数次的牙签剔牙,之后再用衣角的一端擦拭干净放进带着馒头碎末的裤兜。有的人在申请来的纸上写后悔莫及的文字当作家书邮寄出高墙。有的人在一旁拿着残缺不全的报纸酝酿排泄物,时不时用脏话表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还有的人在被人按摩和按摩人,以求饭后的片刻放松与宁静。照顾他的大哥显然势力强大。几个人轮番递来偷藏的香烟和预备了一下午的阿谀奉承。他在这一群人中几乎想象不到舞台上曾经给过他的一切。仅有的急切的回忆,只是当初令他厌恶的舞台下的那片黑暗。而那片黑暗竟在他的思维里窜走,勾勒出仿佛海豚游走的曲线。
他想起学校琴房楼里无人的夜晚。月色皎洁,十米长的走廊因为灯区不同照出纵横交错的光。门与白墙间的通道有他或走或坐的身影。在懂得体会源自体内的情感的岁月,他最先懂得的和收获最大的都是孤独。在意识到生活应该是全面的当下,他将自己残缺的半封闭生活进行全面的跟踪,一路的攀爬,没有群体的生活,没有群体间练就的交际和群体间的交集。如果她不在大一那年出现,他猜想自己应该很会享受群体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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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22 牢狱(2)
如果没有她,他与班级里的同学是不是会走得更近些。哪怕只是因为躲避孤独产生的情感趋向,她的出现有一种巨大的引向,强力地带动他走,走出荒漠,走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中。那个全新的世界很快也变成了沙漠,他是带刺的仙人掌,她是几近干枯的水潭,最后一起带着焦黄的外壳与世诀别。
他曾经在半夜时分坐在那个光束交错的走廊里拉琴。窗外零星闪过的夜车像落荒而逃的听众,带着对他幼稚而脆弱的情感的嘲笑,呼啸而去。他为此而满足。至少,他能感觉到黑暗区域的动态。每次想到舞台下那片区域里坐着的对他有不同需求的人群,他都会躁动不安。他曾经一度因为这种制造惶恐的黑色,而对演奏产生巨大的抵触。他是怕黑的人。
怕孤独的人,怕黑。
天色暗得比牢狱外早。有的人已经准备就寝。有的人在昏黄的灯光下进行猥琐的行为。在他株守的范围内只有蟑螂爬过。大哥在临睡前过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班的小弟们谄媚地祝他睡个好觉。啪的一声断电之后,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顷刻间,鼾声四起。他怀疑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听得彼此浑厚的鼾声,才能不设防地入眠。随时都会被掐断脖子的臆造画面反复在脑海里上演。不断有人翻身,不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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