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潮湿对皮肤的侵袭和吸食。
他睡眼惺忪地给她开了门,对她比画了一个小声说话的手势,又跳回了床上盖好被子。她推了推他,想让他醒来陪她去教室上课。他睁开半只眼看着她,笑了笑,突然用力地将她抱住,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上床陪我睡会儿。他匍匐着帮她把鞋脱掉,把她抱进了被窝。他把帘子从床头处拉到床尾,轻而易举地建造出一个私密世界。
他抓了抓额头,露出婴儿般的无辜,含糊地说,五分钟以后我就起来跟你去上课,陪我五分钟。他吻了她的唇,左手将她一揽,进入了梦乡。
她看着他,男生的睫毛很少有他这样的,又长又黑,还有些自来卷。这微微的曲线给他的脸庞增添了很多友善和蔼的成分。她用手轻轻地抚摩他的耳垂,冰凉,柔软,像是小时候喜欢吃的果冻,触感神经高速地将这种奇异的味道传遍全身上下。她的陪伴使他有点热了,额头微微冒出一层汗。她用手背贴上去拭掉汗水。他突然把她抱紧了些,半梦半醒地说了几句听不清的话,又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耳垂上,示意她应该继续揉捏。
子敬,起来了。她轻声地唤他醒来。
来,听我说话。他把她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用很匀称的深呼吸打着拍子。
子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你从心里说的话。她说,或许只是猜测。我猜你的一切。你不给任何人看的寂寞。
他将他的手贴在她的手背上,用一种内力深深地往自己肉体里按。他说,你不是猜,你是听到了。
波洛奈兹(Polonaise)
情绪庄重的三拍子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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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5 迷恋
5 迷恋
子敬,我觉得我们现在很陌生,比起以前陌生了许多。
明天早上六点就要到机场,有点累了。他把谱子收好,似乎是自言自语。
子敬,你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把手放在你心口,听你的心说话。
他转过头,看着她,叹一口气。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去演出的曲子。
子敬,如果你不爱我,就和我分手吧。她在他转过去关窗户的一瞬间,拉起他右手的袖子。当她拽住的时候,又突然害怕他转头时的怒容,禁不住松掉了。他的手被她放开,撞在了窗户下的暖气片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突然惊慌地站了起来。
他默默地举起右手在嘴唇上温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她跨出一步从后面抱住他。子敬,我们回到过去,好吗?
他抓起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心口。听吧。听够了告诉我。
她的手慢慢地从他的胸口滑落,猛地一下抽脱,转身跑出了琴房。
他认定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他压抑自己的情感。他遏制自己内心对她的情感。他把自己变得貌似对周遭漠不关心,冰冷无情。这样,他会觉得很安全。只是这样的片刻,他总是很难判断这种状态是一种成长的进步,还是生命的衰败。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地捏住,如同一张纸哗地被叠起,痛得无以言表。
回想起那一天,他趴在她的身上,饱闻她身上茉莉花的香味儿。他亲吻她,把她抱在怀里,问她,你怕吗?她摇了摇头在他耳边说,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那是大学一年级,那场有大雪纷飞铺垫气氛的平安夜。夜间,他像一头野兽,挣脱了牢笼漫山遍野地狂奔,不断地嘶吼,疯狂地展示自我。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人与人可以这样完好地结合。不伪装,不骄矜,不造作,不防备,不隐藏,彼此认同彼此欣赏彼此配合。说话,亲吻,拥抱,抽动和呻吟,统统都是真诚的。人,可以这样不单一地存活。终结孤单的办法就是这样。两个人彼此可以坦荡。
他太孤独。这和每一个真正学音乐的孩子一样。孤独和乐感有一定的与生俱来,相辅相成。
他抱住她说,从今天起你就长在我心里,不要离开我。
平安夜后的第二天早晨,子敬去了外地,开始了繁忙的演出。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演出的高峰期。他的导师为他接了连续七场的演出。作为大一的新生,这个演出量已经可以让高年级的学长们嫉妒。但是他并不开心。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抱怨。在新一年的到来之际就要饱受相思之苦,命运不公平。她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刮他的鼻子。
我每一场演出都会用心拉给你听,隔着珠江越过秦岭,你会听得到。我只在为你一个人演奏。他将她的头发散下来,捧在鼻尖用心地品味。他说,我从来没有那么迷恋过一种花的味道。
汕头演出结束后,他自己买了机票提前回了北京。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但是这个惊喜并没有演变成幸福。当他背着琴盒回到学校,看到她的时候,她哭着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13节:6 门(1)
6 门
晚饭前,她来到1119,准备和他一起去食堂。推开门的时候,他正在掐灭半根香烟。被使劲按住的烟头瞬间解体。他吐出一口烟,没有看她。
子敬,让我们回到过去吧。
不要说过去了。我们只有现在。
我并没有伤害到你,是你自己把自己伤成这样的。我怕有一天我真的走出了你的世界,你就永远孤独下去。子敬,我怕没有人再能走进你的世界。
他的手在钢琴上胡乱按出几个音,然后在低八度的#F音长时间地停留。他说,这是G大调的七音,一解决就回到了原先的调性上。大家都说这样听着舒服,我不觉得。我愿意在导音上长时间地停留,人一旦有了满足感就容易变得庸俗、低级,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理智。不用理智支配行为的人是盲从的。
子敬,马上就要关楼了,我不想我们一会儿回到宿舍还是这样。她把门关上,整个人虚弱无力地靠在门背后,面色苍白。你这样给我很大的压力。我像是你身边的一个罪犯,需要一直忏悔。她的语气在越来越快速的呼吸中急促起来。我觉得我做到了,而且我也尽量让自己去习惯你,配合你。可是你一直困在你自己的牢狱中,视而不见我伸出来救援你的手。
他的手指从黑键上抬起来。音尾在空气中滞留了三秒钟。你在怜悯我。
我说过了,不是我伤害了你,是你自己脆弱的自尊心伤害了你。子敬,明天早上六点你就要出发。我先回宿舍了。子敬,谁也没有怜悯谁的资格。我只是想,我们可以回到以前。快乐的以前。
她走以后,他把灯关了,躲在钢琴后面,等值班老师巡检之后才站起来。
整栋楼突然安静下来。十六层的高楼在黝黑天幕的笼罩下显得无比坚实、阴森。他对这样的环境已经不陌生了。自从大一那年元旦,他从外地演出回来,她提出分手以后,他几乎每天都躲在这栋大楼里。
惊诧的元旦。还没有来得及把礼物拿出来,她就提出分手,理由是她不喜欢他了。她还说,因为他不成熟。
他只是跟她说,请给我时间,我会成熟起来。
她没有留下任何机会,转身离开,连句客套的保重都没有。后来丘思齐告诉他,她真的和那个高年级的学长恋爱了。他就在琴房楼这个位置坐了一夜。那夜,大雪,寒风。户外的呼啸与他内心的狂躁混在一起,翻涌在充满吞噬力的宇宙中。
后来他去找过她。他对她说,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她听完笑了,而且笑出了眼泪。她说瞧你有多幼稚吧。你快去练琴吧,未来的音乐家。她把他推出门的时候还在大笑,擦着眼泪。门口站着传说中的那个高年级学长,一言不发。
直到后来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她才又出现在他的琴房门口,流着泪咬着嘴唇。他把她抱住,他想无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或者她被别人抛弃了需要安慰,只要她能来找他,他都是愿意的。他对她说,你再晚来一步,我就要关上幼稚世界的大门了。她哭的很厉害,肩上整片衣服都湿透了,浸入了他的肌肤。
他对着禁止吸烟的牌子又吐出一口烟。这块牌子还没挂上的时候,也就是学校还没有规定在琴房不能抽烟的时候,是他大学一年级的下学期。
他和她复合以后各自回家过春节。开学以后,他们形影不离。每天她都住在他的宿舍。除了几个周末。五月四日,丘思齐生日。大家喝完酒回到宿舍,大门已经上锁。敲醒看门的老师,她不方便进入,躲在角落。他把三张床单系了结从窗户外放下去,吩咐她使劲地抓紧,不要松手。他和丘思齐一起把她拖上了二楼。整个过程比想象中的容易,也比想象中的安全。
那天晚上她躺在他的怀里跟他说,明天我要去医院。我,怀孕了。
他噌地一下坐了起来,眼泪如离弦之箭夺眶而出。他双手抓住她的手,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说了一整夜,连梦里都在说。
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前总会被手术台的白光闪入,以至于到后来,他觉得就连医院的日光灯也很恐怖。像是手术台那盏白光的连体婴,只要一看到日光灯,就能想起躺过无数死人的手术台。
从医院出来,她坚持要走路回学校。一条平时只要走一刻钟的路,那天走了一个多小时,沿途竟然一步也没有停过。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每天都去食堂给她买饭端回宿舍,看着她吃完。他也不练琴了,所有的时间都在宿舍陪她。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抱怨他的话,他更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