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疾走两步到那堆华丽的绣衣前停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上面的针线纹样，不由惊叹！原来以为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中服装已是精致，但与这些绣衣一比又落了一大截！鱼在唐人街学戏纯属票玩，从未真正接触过这样极致的戏服，心中大为震动
“请问，我能试试这件对襟花褶子吗？”鱼双手托起一件鹅黄云纹玉兰花蝶绣褶子问那个最有可能回答的中年女人
女人听到问话抬起头，似乎有些惊讶鱼能准确讲出衣服的类别，又看到鱼小心翼翼不敢亵玩的样子，眼中也少了几分敷衍：“可以”
其实鱼本身根本没有抱多大希望，这样精致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试穿？听到她居然同意了大喜过望，得寸进尺的本性毕露：“那我能再衬上亵裙短衣么？”
又是一个点头，鱼托起衣服生怕她反悔似的疾走到屏风后面
那个女人开始摆弄起了玉箫横笛而手冢则是看着那些美得不像真实的手工绣衣想起鱼那一日在青学哼唱的曲子，想来应该就是姑婆说的昆剧了……
“国光”
手冢转头看去，胸口一震
高高绾起的发只留一缕垂至胸口，黄衣蹁跹，水袖迤逦，鱼从秀雅的屏风后走出，云纹衬裙轻摇，罗袜生尘
“好看吗？”鱼小小声地问，好像有些拘谨
手冢看着鱼脸上未散的红晕，心神一瞬恍惚，有些呆怔地点头
鱼看到手冢眼中明显的惊艳，立马一扫拘谨挑眉笑开了，一副鸡犬升天样掐腰甩发：“那是！不看谁的身材！”
顿了一下，凑近手冢眨眨眼睛：“那啥，看不出我衬裙穿反了吧？”
牡丹亭惊了谁的梦
“嗯”手冢应着，脸却转向一边，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刚刚那一瞬太过耀眼了，而现在这样才是姑姑，他的姑姑
鱼不可能知道手冢心里这些坑坑洼洼，她只是隐隐感觉到今天手冢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他一直是那张纹丝不动的冰山脸，但相处这么久总会有些了解，譬如说现在，手冢的瞳色就变浅了……
网球部应该没什么好烦心的啊，现在地区预选赛青学所向披靡不是吗？难道是因为龙马？哎哟，国光真的管太宽了啦！人家媒婆都管结婚不管生儿子的呢，他又管网球又管人家的三观，又当爹又当妈的，累坏自己不合算啦！
以前看网王的时候，只觉得他们队友之间的感情很温馨很感人，现在置身其中已经是一整颗心都偏向手冢这边来了……因为他是她唯一一眼认定的人，而他也付出了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温暖，让她有勇气有力量在这个世界大胆行走，所以即使知道现在的她什么都无法改变，还是会去关心网球部的事
唉……鱼抑制不住黑线横生地想：我居然开始思考这些了，莫非老天又改主意要让我当女主了？可是我是大叔控……当女主的话，男主莫非是真田大叔？还是榊教练？！可是，都还没见过的喏……莫非这是一部慢热的穿越剧？
鱼脸上风云变幻完毕，回过神来，羡慕地看了一眼手冢就去照镜子臭美去了面瘫就是好，发呆也那么深沉有型！
鱼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果然没有上妆魂都不在轻轻抚着袖口精致的蝶绣，微微有些失神地对着镜子掂挽了水袖，捏了个手势是了，是这种感觉！鱼不自觉微微笑了起来
正调着笛音的女人眼中精光一闪，将笛子放到唇边吹了几个音，看到鱼惊讶地回头，拿起身旁一把折扇向鱼递去，开口却是一句中文念白：“小姐，镜台在此”
是《惊梦》中春香的台词！看到刚刚那个一直爱理不理的女人此刻满眼温温的笑意又带了一丝急切期待，那是一个寂寞已久的人的眼神，鱼心里一动，也笑了，轻抚着水袖接道：“放下”
女人把折扇放下后，鱼已经敛了站姿，脚微抬，云摆颤动，又收回，从袖中露出双手上下轻揉，眼波流转，脸上蕴了慵慵笑意：“好天气也……”
“便是”女人应道，然后将笛子放去唇边，便是一曲《步步娇》
手到，步到，眼到，情到
鱼心中默念着师娘教的口诀，即便一直做不到情到，听到乐声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收水袖，掩在裙中的脚向前探，疾走几步，兰花一指，幽幽开腔
“裊晴丝吹来”
“请小姐梳妆”婉转清透的腔韵，却是柜台上打盹的年轻男子醒转
鱼一听便知是个行家，一时有些泄气，不想献丑，却禁不住放不下婉转笛音中似有若无催人的情丝这一切都太美，终她一生可能都不会再遇到……
缓缓地低头垂下水袖“闲庭院”
又是一个抬手，收水袖，抬头却对上了手冢的眼，一双凤目清辉逼人却透出了丝丝紧张，仿佛惶惑，却出奇地让她平静安心下来想到手冢在看，手冢在为她担心，心里一暖，伴着缠绵的笛音似乎有了一些莫名的甜意
他是行家又如何？她又不是唱给他听的她因为那个女人的寂寞而唱，为自己的恋古情结而唱，如今就当唱给手冢听，有什么好紧张？
心里轻松下来，鱼却还没忘记唱戏的本分，脸上轻轻缓缓笑开，甩袖，移步
“摇漾春如线”
鱼在镜子前站定，轻抚发丝，探身照
“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逦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鱼想着来这个世界的一切一切，mariah的无私关爱，师父师娘的尽心教抚，与四娘的臭味相投思想契合，最多的却是与手冢在两个世界都不断的牵绊，他比她小却一直照顾她，包容着她种种不合常理奇怪的举动，明知她大多是为了逃避问题转移话题……
曲声转为《醉扶归》，越发绵软宛然，鱼的脸上笑意愈深，顾盼间波光倩然，停留，本应去看春香的眼神却只看手冢
是戏，是真，又有谁分得出？
鱼摇头，垂下水袖后退两步执起桌上的折扇，伴着节拍缓缓打开
“你道翠生生出落得裙衫儿茜，艳晶晶八宝花簪填……”
收起纸扇，水袖一甩一收，探出手来轻抚扇身：“可知我这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请小姐出阁”那个男子早已正了神色，眉目间随着戏文一片婉转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
乐声渐扬，鱼的脚步也随之小步快移，左手水袖右手扇，一顿一扬，唱腔越发行云流水
小店内早挤满了人，却没人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幻境般的美
忍足带着新交的中国女友随人群进来时看到就是这幅画面，神迷了好一会，认出那是candy后更为惊讶，随着鱼的目光看到一旁状似神色清冷的手冢后眼神转为深思
手冢，迹部，candy……这三人是什么关系？怎么都无法查出来历的candy，突然大怒封掉几家名下报社的迹部……
青学的部长……自己这样看他，敏锐如他居然没有发觉呐……
不是没发觉，只是无暇理会众人或痴迷或惊艳，或疑惑或好奇的视线落在鱼的身上，手冢那种复杂的情绪又加深了，不是不惊艳的，只是被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压制，忍不下，发不出但在鱼的眼神一片柔软笑意向他看来时，心跳却一下一下快了起来，带着陌生的喜悦
这次没有跑步，又是因为什么？
一向生活中只有网球，接触最多的是父母，鱼还有队友们，虽然常收到巧克力和情书但从没女生敢接近他，他也从未看过那些情书对那陌生的情绪，手冢此刻的心里并没有太旖旎，反而多了疑惑自己对姑姑，这样，是怎样的感情……
太多生疏的情绪一起袭来，手冢抿起了唇，目光深沉
“……生生燕语明如翦，听呖呖嘤声溜得圆”
一曲《好姐姐》毕，笛声骤歇，尾音扬扬
鱼半蹲，翘起兰花指做最后一个亮相突然，竖到一半的手指僵在空中，脸上温柔娴雅的笑容扭成一个囧样就着停止的乐声有些僵硬地站起来，停在半空的手换了一个方向提起了长及地面的裙子
“国光”
手冢走到鱼身边，鱼努努嘴，手冢侧耳
“那啥，国光，你挡着点……送我到屏风那边的内间去……”
手冢看鱼一脸纠结，再看她紧紧揪着裙子的手，眼神一闪，侧身挡住众人视线：“太大意了！”
鱼扁扁嘴，在手冢的掩护下缓缓移步：“衬裙反了嘛！然后原本在前面的结跑到后面……够不到……谁知道这么容易掉……”
碎碎念的鱼再次错过了冰山部长稍纵即逝的春山一笑
虽然大意了，虽然每每出状况，但只要这样，还是他的姑姑就好
鱼进了内间，小店里的那些人才回过神来，惊叹鼓掌
手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毫无温度的目光投向一旁笑得似有深意的忍足
“手冢桑，你好”
忍足微笑着伸手聪明如他，自然看出了手冢眼中微微的敌意不可能是因为他是对手冰帝的正选
手冢的教养让他也优雅地伸出手，两手交握，倒没有什么火花，只是冰碴四射
忍足感到丝丝寒意，不禁破天荒地有些同情对手青学众人了，自家部长虽然有时候嚣张华丽过头了点，但也不会这样随便逆天改变气温……话说candy认识的还都不是一般人啊
“手冢桑也认识candy？”
不是刚认识的吗？他叫姑姑candy？
手冢显然忘了鱼刚认识他没多久也让他叫她candy了他看了看忍足身边的女孩，又想起鱼说的“关西狼”称号，眼中寒意更甚正要开口，臂上却挂了一双手
“当然认识！国光跟我可是亲如一家的关系！”
鱼听到外面的轰动就加快了速度换衣，出来正好就看到手冢对笑得狐狸一样的忍足寒着一张脸直觉上就是部长太闷骚让忍足给欺负了，立马护犊子地搭上手冢的手臂
忍足看到在手冢面前略显幼稚的举动，与交流会上大相径庭，微微一愣，而后笑意更深
“candy，真是巧最近的绯闻让你烦心了吧，我真是抱歉没有帮上什么忙”
那一副诚恳的样子看得鱼通身一寒，连忙腾出手摆了两下：“没事没事，就是照片把我拍得太难看了，衬托得你美！”
鱼偏头又一想，不对，“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刚怎么都没看见你？”
忍足脸色一僵，手冢神情却明显柔和了许多，旁边整理衣服的吹笛女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