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身体突然变得很轻盈。
仿佛随时都会升腾而起,如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中。
冷翠这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痛苦,反而觉得很轻松,解脱般,彻底轻松。可是鲜血,她看到自己的鲜血自头部涌出来渗透了乳白色地毯,还冒着热气。那是她生命的热能,在迅速地损耗殆尽。然后,门被推开,她恍惚听到了上帝的脚步声,〃上帝〃降临她身边了吗?她感觉自己被〃上帝〃抱起,拼命拍打着她的脸,〃冷翠,冷翠,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着我,睁开眼睛,宝贝,求你,求你,看着我,看着我,来人啊!……〃 第49节:第六章 等于是死了(1)
第六章 等于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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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2月21日 佛罗伦萨 天使之翼
〃你终于醒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醒来了。〃
这是我睁开眼睛Jan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没有力气说话,只能任由他抱着我的头,亲吻我的脸颊和额头,还有从我眼角渗出的泪水。是的,我是自杀,我想死,吞下那整瓶安眠药,我就没想过还会活过来。
当卡罗那个恶魔拿着那些裸照来勒索我时,我就知道,我已经走到了世界的末日。我绝望的不是那些裸照,而是提供裸照的人,除了母亲,没有人知道劳伦斯逼我拍过裸照,劳伦斯正是母亲嫁给杜瓦叔叔前供养的一个巴黎小混混,母女情分早已恩断义绝,她要的就是爸爸留给我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名画,这个女人终于露出她最恶毒的一面。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那些画落入她的手中。
想来她真是费尽心机,在巴黎,让我染上毒瘾,又暗中指使劳伦斯逼我拍裸照,没有办法,当时我已经完全被毒品控制,别说要我脱衣服拍照,就是剥掉我的皮,只要能给我点可怜的毒品我也会答应。人活着一旦失去尊严,就等于是死了。从巴黎的疯人院被阿丁解救出来,逃回到意大利,我的生活还是没有着落,毒瘾又犯了,母亲人在法国,对我的处境却是了如指掌,很是时候地唆使劳伦斯拿出三年前拍的裸照来敲诈我,劳伦斯说,如果我不给他五十万法郎,他就将照片公布于世。我想都没想过要给他五十万法郎赎回照片,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退让,都满足不了那个蛇蝎女人的贪婪,她就是想把我逼到绝境,让我交出爸爸的画,她很清楚那些画的价值,足以买下杜瓦叔叔的酒庄。
但是我不能,我亲口给爸爸承诺过的,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不会把他的画卖了,我爱爸爸,因为爱,我必须兑现承诺,这是我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唯一的信念了,爸爸,我亲爱的爸爸,你可知你的乖女已经撑不下去了,他们逼得我没有一条活路,我只能死,对不起,爸爸。
可那个女人不会轻易让我死,因为她知道我若就此死掉,她多年的谋划就落空,画没到手,我活着对她就还有用,所以她才差人将服毒后已昏迷不醒的我送到医院,并将我自杀的消息透露给了Jan。这个罪无可赦的女人倒也知道,面对Jan,我才可能活下去,Jan是唯一可以拯救我灵魂和肉体的人,他是上帝派来的吧,为何睁开眼睛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泪雨滂沱,泣不成声。
写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了,被Jan接到家里调养身体。Jan连公司都不去了,整日不离我左右,生怕我又走上绝路。他真是好善良,只字不提我为什么自杀,也不问过去这三年我经历了什么,他只是抱着我,亲吻我,什么话也不说,却常常泪湿眼眶。Jan流泪的样子真是让我好心痛,所以我才不敢把我进过疯人院的事情告诉他,包括裸照的事,我为了换毒品出卖肉体的事,还有进疯人院前发生的比这更可怕的事,我都没有告诉他。我怕说出来,会置他于死地,而不说呢,我还是抬不起头,这种煎熬一点也不亚于毒品的摧残。所以出院这么些天,尽管有他的悉心照料,我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非常虚弱,人也变得日益憔悴。Jan见此状况,心急如焚,昨晚他抱着我说了好多的话,他说:
第六章等于是死了
〃你一点都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没错,我们是分手了,你选择了另外的路,先是莫名其妙嫁人,然后又失踪三年,我恨过你,五年过去了,我以为内心排山倒海的恨足以将那些回忆统统抹杀掉,可是现在我知道不可能,上个月在林间小道上遇到你,看到你冻得像只发抖的小鸟,我就知道不可能。我还是爱你,始终如一,不论你消失的这几年经历了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的现在和未来,碧昂,过去的已经过去,把你的现在和未来交给我吧,我们再也不分开,五年后,我们还是去威尼斯叹息桥,我带着你去,牵着你的手等到落日时分,我再给你一个深深的吻,从此我们就拥有了'永远',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碧昂,活着有多么不容易,只要能在一起,无论经历什么,我们都没有理由放弃生命,活着才有可能的,死了,什么都是枉然,何况我们还有叹息桥的约定,你更没有理由放弃让自己幸福的可能,让我给你幸福吧,也请给我一个让自己幸福的机会好吗?我今生全部的幸福都源于你,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有可能幸福……〃
上帝,请拯救我罪恶的灵魂吧,听到这样的话,我除了痛哭流涕,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不想幸福啊,可我的罪孽太深,我怕自己会亵渎了他的爱。已经很多次了,我拒绝了他的亲密要求,我污浊的身体不配接受他的爱,而他以为我是不爱他了,每被拒绝一次,他就懊恼得不行,也很伤心。今天早上,他跟我说,他要带我去罗马,我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在我们相识的地方唤回我对过去爱的记忆。其实他好傻,那些记忆怎么可能被我忘记,他完全不知道,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如果没有那些记忆我早就活不下去了,爱情多么美好,哪怕是那么短暂的一点点时光,都足以给我垂死的挣扎增添一份活下去的力量。Jan,我爱你,至死不渝!
但我感觉Jan的姐姐安娜好似不喜欢我们相爱,每次见到我们在一起,她流露出来的眼神总是很冷,可能是她瞧不起我吧,凭借女人的直觉,她多少知道一些我不太光彩的过去,而且知道得可能还不少,因为她偷看过我的日记!同样凭借女人的直觉,我也察觉她对Jan存在某种超越姐弟的感情,她跟Jan不是亲生姐弟,并无血缘关系,这个我早就知道,也听Jan说过,从Jan十岁到读完大学,都是她供的,为Jan她至今未婚,也不见她谈过恋爱交往过别的男人,实在匪夷所思。
Jan把这归于姐姐对他无私的奉献,但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奉献是没错,但可能也是对Jan那份早已超出姐弟亲情的感情吧,而我的存在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威胁〃,我占据了Jan几乎全部的爱,她是为这对我冷眼相看吗?
中午的时候,Jan去了公司,就我和安娜两个人用午餐。没有Jan在旁边,她本来就不甚热情的态度彻底降到冰点,但她是个有教养的女人,并没有说出很露骨的话,只细细谈这些年Jan的种种不易,说他创业如何艰辛,在他这个姐姐的协助下,总算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祝家的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云云,这些她不说我也知道,Jan从电影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到独立制片,再到成立自己的公司,没有艰辛的拼搏谈何容易,一个华人要在白种人的天下成就自己的事业就更不容易了,何况他们的父母去世时并没有留给他们多么雄厚的家底,Jan的不易我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从不对我提及而已。
安娜的意思我明白,以Jan今天的成就和地位,他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至少应该是身家清白的女孩子,而我浑身是污点,只会拖累Jan融入真正的主流社会。
〃这里的人很势利,最喜欢评头论足,Jan自尊心蛮强的。〃安娜如是说。好厉害的女人,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只淡淡地说:〃Jan今年多大了?有三十出头了吧,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没有自己的头脑,选择什么,不选择什么,他应该有他自己的判断。〃
我的意思也很明白,Jan是成年人,他选择怎么样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事,你是他姐姐又怎样,并不能替代他思考和抉择,即便我不跟Jan在一起,你也不能干涉他的感情自由。安娜当然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优雅地笑着说:〃可是人一旦被爱情蒙住眼睛,就会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恋爱中的人是最没有理智的。〃
我本来不想得罪她,听到这样的话也火冒三丈,毫不客气地回过去:〃安娜姐姐,请问您谈过恋爱吗?〃
安娜顿时噎住,怔怔地瞪着我,脸色煞白。
我继续回过去:〃爱情是这世上最美好的情感,是没有身份贵贱之分的,您刚才说到的爱情,是镀了金的,外表看是很耀眼,可拔了那层金,也许什么都不是,我和Jan的爱情不是这样的,纯净得比这世上最名贵的水晶都透明,并不因彼此犯过的过错而蒙尘。爱是什么,爱就是为了对方幸福而幸福,如果离开他能让他幸福,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绝不会在此多停留一秒,可是安娜,请恕我直言,就算我离开了Jan,你能给他想要的爱和幸福吗?在我这次回意大利前,我们分手也有四五年,你跟Jan也处了四五年,Jan从你这得到了他要的爱和幸福吗?〃
说完这些话,我看都没看她,径直回了房间。
一个下午,我都坐在这写日记。冥冥中我觉得,我写的这些东西早晚会被人看到,从内心来说我也希望有人能分担我的苦痛,而看到这些文字的人应该是跟我有缘的人吧?最好不是Jan,他看到了会比我更苦痛,所以趁着他没有回来,赶紧收笔,就写到这吧,后天就要跟他去罗马了,我能在那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