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才会有一次的上升或者下降的声音,每一点微小的声音都会在她心里激起巨大的希望,让她以为是彭小竹回来了,可每一次都没有她希望看到的结果。后来连这样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一看表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一道曙光从楼道顶头的窗户里照进来,像舞台上的追光一样,分外明亮。陈陈彻底清醒过来,彭小竹竟然一夜未归。
事后彭小竹对她的解释是那天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搓麻,玩了个通宵,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去和谁鬼混了,当然更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不过他对陈陈会突然到他家并在他家门口守候一夜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他脸色严峻地劝告她以后再不能这么做了,因为这样做潜在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他看她一脸的无辜,而且还非常委屈,不得不对她把话说得更加地明了和直白。
他说:“你这么做是不是什么也没想?你家里人要是发现你根本没去加班怎么办?要是有邻居来问你这么晚你找谁你怎么说?还有,万一她突然回家,那你可是连躲都没地方躲!”
彭小竹非常想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你根本没这个资格来管我,他甚至想对她说我不喜欢女人这样处心积虑和丧心病狂!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强忍了回去,他不想太刺激她,对于这样一个不懂得游戏规则的人他只能绕着她走。她成了他生活里的一块礁石,他需要提高警惕以免触礁翻船。他清楚跟她断得多费点儿功夫,他也只好自认倒霉。
柠檬的滋味(三)
陈陈把彭小竹看得相当紧,对自己的老公倒是不闻不问。这一段北星和她一样外出频繁,经常不到半夜不回家。陈陈从来不问他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北星也同样不问她。起初两个人多少还带着点儿赌气的成份,渐渐地连赌气的成份也没有了,就是不问。
过去北星从来不出差,现在隔三岔五就要出个短差,而且往往是在周末。陈陈要说完全没有感觉当然也不是,她只怕自己一追究他也反过来追究自己,况且他走了正好,他不在家她出去也不必撒谎编理由了。
陈陈和北星越来越淡,两个人话都很少说,常常一个回到家,一个已经睡下了。做爱在他们之间成了极其偶然的事,而且敷衍塞责,缺乏激情。两个人的好处是不吵架,有什么事都各自放在心里面。尤其是在家里人面前,他们很有默契,尽量跟以前一样。
但是北星妈还是感觉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儿,前一阵两个人没事总一起出去逛街、看电影、下馆子,老太太还担心他们大手大脚糟蹋了钱,背地里还说过北星,不让他带着媳妇儿这么浮浪地过日子。现在小两口儿倒是不一块儿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了,就是出去两个人也是各走各的,各回各的。老太太的嗅觉一向非常灵敏,她觉出这个苗头可不太好,不由又担心起来。她悄悄地问小儿子是不是心里有了什么不痛快,北星说没有。老太太说:“你是大了,有事也不跟我说了,眼里没有我这个娘了。”没别人的时候她问小儿媳到了售楼处觉得怎样,陈陈说还行。老太太便说:“换个工作本来是图它个清闲,我怎么看你比以前还忙啊!”
婆婆还想说什么,陈陈赶紧找个借口走开了。
到这个时候,陈陈真后悔当初没有听姐姐的话。雪雪从一开始就反对她住到婆家,她甚至反对她嫁到这样一个市井人家。雪雪不止一次地说过她:“你结婚就结婚,干嘛要和人家一大家子搅和到一起?又是这么一个人家!”陈陈也知道雪雪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她好。尽管她和公公婆婆并没有像姐姐预料的那样出现矛盾,但住在一起的不方便也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近来这一段,婆婆的目光无所不在,让她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在家里表面平静之下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郁闷,尤其是婆婆的忧心忡忡让这个家蒙上了一种前途未卜的阴影,生活的脚步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条不紊,陈陈常会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而和彭小竹的关系也不像以前那样愉快、幸福和有把握,相反在他们两人之间却总是会有一些说得出和说不出的事情像尖锐的刺一样冒出来扎着她的心。陈陈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一条幽暗狭窄的隧道,每一步都不得不走得小心翼翼,可周围仍然充满了危机和险象环生。她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为自己排忧解闷和释疑解惑,相比较还是雪雪更能够理解她一点。
陈陈去找姐姐,她已经有好一段没见过她了。前不久雪雪搬家了,搬到了一处地段和环境都非常理想的小公寓,两室一厅,既实用又美观,看来租金不菲。房子是雪雪的新任男朋友为她找的,说不定里面还有他的股份。这些都是陈陈从姐姐半吞半吐的话语里捕捉到的信息,在这种事情上雪雪向来喜欢半遮半掩。
有相当一段时间雪雪因为恋爱不顺心情很不好。她早已经跟出国工作的那个男朋友分手了,后来又在同事和朋友的安排下相过几回亲,也都没谈成。跟其中有一个感情还挺深厚,两人甚至还为结婚置办了不少东西。可是突然有一天那个男人就变卦了,他不再提结婚的事情,好像在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这回事儿。雪雪哪能容忍他轻易赖帐,追问他原因,男人还是不说实话,只说等等再说。不久这个男人就跟另一个持有美国绿卡的女孩结婚了。雪雪认识那女孩,很丑很风骚,原先也是他们一个单位的,不过部门不同。她公派出国之后不久就转成了自费留学,据说已经读了两个学位,都以为她黄鹤一去兮不复还了,没想到折腾了好几年又嫁了回来,而且还是嫁给了原单位同事的未婚夫,顿时成了一条让人津津乐道的新闻。这一口气让雪雪怎么忍得下?可她忍不下又能怎么样?好在那两个婚后不久就双双出国去了,总算是眼不见为净。
再度经历挫折,雪雪终于不想跟婚嫁这件事再较劲儿了。而且按照她的标准,值得一嫁的男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何况其中绝大部分早已有了家室,没有家室的茫茫人海未必能遇得到,即使对面遇到没有缘分也还是会失之交臂。她干脆不去想结婚这件事,不想再因为这样的事情败坏了自己的心境。
柠檬的滋味(四)
俗话说退后一步天地宽,这件事情上也是一样。如果撇开婚姻,雪雪的周围也不乏围着她转的人。细想一下他们也是各具长处,不可多得。有人人好性格好,有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有人豁达豪爽,为人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人精通时尚,浪漫有情调,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对她极好,见到她都是眼神透亮,都有一种溢于言表的兴奋感。雪雪作为一个女人完全懂得他们通过热切的目光向她传递过来的一道道秘密信息,她也知道如果她同样热切会是什么样子的结果。
她开始尝试起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她和人好性格好的成为挚友,和豁达豪爽的约会,跟相貌风度俱佳的出去赴约,和浪漫有情调的出没于酒吧、陶吧、网吧、迪厅、音乐厅、电影院、书店、花店、商厦等等场所,乐在其中。是否还往深里走,全视情形与情绪而定。而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主动权很明显是掌握在她的手里。雪雪手中至少握着两张王牌,一是对他们之中任何一位都无所求,二是她不必要为他们之中任何一位守身如玉。雪雪很畅快,心情也晴朗起来。当初婚姻问题严重地困扰了她,回过头来想想真是没有必要,一个人实在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雪雪的情感和性生活一下子就走进了一片开阔地带,就像长江到达了入海口一样,江阔水深,波澜不兴。在陈陈看来姐姐的私生活是一个谜,而且带着某种机密或者绝密的性质。平常雪雪不主动说起,她是从来不问的,即使她主动说起,通常也只是片言只语,藏头露尾,弄得陈陈也没办法对她推心置腹。尽管都是成年人了,雪雪还是习惯把妹妹当小孩看待,陈陈却觉得雪雪是人大心也大,两个人倒很难再像小时候那样亲昵了。
这一天雪雪有点儿一反常态,她主动告诉妹妹自己在和一位司长同居。司长有家眷,说清楚不可能跟她结婚,年龄也比她大得多。雪雪毫不遮掩地对妹妹说着自己的情事,就像是告诉她新买的冰箱是什么牌子一样。他怎样向她示好,怎样笼络她,怎样对她下手,怎样找机会过来和她幽会,怎样放着重要的会议不开陪她出去喝茶,等等等等。雪雪的表情很幸福,好像很陶醉跟这位领导的这么一种关系。
“我想开了,”雪雪说,“恋爱真是不一定非得要结婚。”
陈陈问她:“你真的爱他吗?”
问过之后马上有一点后悔,觉得自己挺傻的。
好在雪雪不介意,她说:“他挺好的,真的,岁数那么大了还那么浪漫,我要是到他这个年纪还像他这样有兴致就好了。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有爱情的感觉,跟他一分开我会想念他,整天晕乎乎的,这不能不算是爱上他了吧?”雪雪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纯真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她脸上已经很少见了。“有一个感觉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觉得权力其实也是挺迷人的,在他身上构成了一种很特别的魅力,被他宠爱我觉得非常幸福。不过说真的其实我很少去想爱不爱的问题,好像无所谓。”
姐姐的话真让陈陈眼界大开,姐姐在陈陈的眼里也成了一个全新的姐姐。
“凭心而论,”雪雪说,“他比一个丈夫能给我的要多。”
雪雪以一种更加闲适和放松的姿势斜躺在沙发里,陈陈觉得姐姐就像电影里的艳妇,真是风情万种。从前雪雪不是这样的,她一身学生气,非常纯洁,现在真的是很不一样了。她用据说是欧洲最流行的香水,佩戴的是时髦而名贵的钻饰,有满满一衣柜的漂亮衣裙,都是挺不错的牌子,而且不少一部分还是当季的新款,估计也不尽是司长情人的馈赠。从前雪雪喜欢穿很中性的衣服,对那些非常女性化的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