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做好的鱼出锅了,装进了青花鱼盘里。
以前只有在请客的时候婆婆才舍得拿这套青花磁碗出来用,而且洗碗的时候格外小心,差不多都是她亲自动手,别人谁来洗她都不放心。陈陈没见过像婆婆这样心疼东西的人,对家里一针一线都非常爱惜,最看不得别人粗手大脚,东西稍微放重了一点就会忍不住说上一句半句。陈陈发现婆婆近来却不这样了,对家里磕磕碰碰的声音不再那么敏感,而且也不那么爱东西了。她不清楚婆婆是想开了,还是心力不够了。
婆婆看着陈陈把鱼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中央,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过我还是愿意你们在家里住,天天我做给你们吃。一家人在一块儿多好多乐嗬啊!”
陈陈和北星搬出来之后两个人的生活重点并没有放在做饭和吃饭上,他们各有各的事儿要忙。刚开始一阵陈陈还确实是下了班就回家,买菜做饭,把做好的饭菜一盘一碟像模像样地摆到桌子上。但是,到了点儿北星却没有回来。她忍着不给他打电话,直到饭菜全放凉了。她终于再忍不下去,打他的手机。有时他不接,有时接了也就匆匆两句话,说自己在外面正谈事情,不回家吃饭了。几次之后,陈陈也就自取其便了。高兴了做一顿饭,不想做饭的时候就在外面吃过再回去,量他也说不出什么。
散了(二)
陈陈一步一步放弃了维持好(至少是表面上吧)家庭生活的努力。北星的好处是只要她不管他的事,他也不会多问她的事。两个人搬出来之后,连在父母兄嫂面前装装样子也不必要了,所以他更加随心所欲,经常是到了下半夜才回家。有时候喝得醉醺醺的,有时候并没有喝酒。陈陈心里自然也猜测他去了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那些猜测很刺痛她,但猜测总归是猜测,别说可能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不堪那样坏,就是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堪还要坏,那又怎么样?她心里尽管猜疑、生气、难受、失落、空虚、郁闷还包括嫉妒,百感交集,可她却没有什么稳妥有效的办法对付他。她不想把他们之间的空气弄得太紧张,因为她自己也不是没有事儿,也不是无牵无挂,所以她无论心绪怎样,头脑不能不保持足够的清醒,做事也不能不留有足够的余地。因此她绝不会主动出击去过问和追究他,她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有一天陈陈上班走得匆忙,竟然拿错了北星的手机。一半是出于好奇心,一半也是出于无聊,她随手打开了“信息”一栏。在“收到的信息”里她看到了这样一条:“你走了我总在想你,想你的拥抱,想你的亲吻,想和你~,真不该让你走!我把你名字写在T恤上,现在正穿着呢。我太爱你了,快要疯了!你不想我吗?”
陈陈像被烫着了一样,顿时傻眼了。
铁证如山,那些猜想在刹那间都得到了证实。果真他在外面有事儿。这条短信息最刺激她的是那个横躺着的S,她凭直觉就明白是指什么。睡觉,性交,玉体横陈……陈陈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躺着的S是赤裸的,而且在不顾一切地扭动和翻滚着。她的胸口像挨了一拳一样闷闷地疼。真他妈淫秽,真他妈无耻,真他妈想象力丰富!陈陈觉得热血上涌,她真想立刻打一个电话问问北星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谁,然后把他的手机狠狠地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即使这样,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可是她突然之间就清醒了,想到自己的手机很可能也落在了北星的手里,而自己的手机里同样也有着不能让他看见的信息。其实她一贯都非常小心,可是有那么两三条短信息来自特殊的时刻,有着特殊的意义,所以她一直保留着没有舍得删掉。如此说来,北星很可能同样掌握着她的证据。
陈陈冷静下来。
整整一天,她心情烦闷,头疼欲裂。
当晚回到家里她把手机还给北星,除了一句“对不起,拿错了”什么也没有说,而且神色也极平淡,就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
可是几天之后,又一件事深深刺激了她。
到了周末北星又要去出差了。过去陈陈对他周末的外出也不是没有过想法,现在疑心病无疑是更重了。她看着他收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洗漱用具,电动剃须刀,还在旅行包里放进了一本没有读完的小说。在北星出门的那一刻,陈陈奇怪地有一种他从此一去不回的感觉。她急忙追出去,北星还在,正在等电梯。看她慌慌张张地冲出来,他吃了一惊,眼光狐疑地望着她,气氛顿时有几分尴尬。情急之中陈陈问正在往电梯里走的北星钥匙带了没有,他刚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门就关上了。陈陈回到屋里,心里有说不出的抑郁和惆怅。
北星不在家陈陈自然就想到和彭小竹约会,电话打过去彭小竹却说今天不行,已经说好下班以后陪老婆去买鞋。陈陈心里非常不痛快,自己的约会竟然比不上人家陪老婆买鞋重要,这样的男人真不值得搭理。她很想奚落彭小竹几句,却连奚落他的兴致都没有。她在电话里沉默着,彭小竹却又回过来对她说了不少好话,说自己陪老婆完全出于无奈,她已经盯了他好久了,要是再不陪她一次,眼看她就要闹事了。他哄陈陈说也就仅此一回,就算是舍孩子打狼吧,安抚住她等于也是争取到了时间和空间。他的语调显得很轻松,但陈陈却觉得他是故作轻松,尽管他十分耐心地对她作着解释,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他心里压抑着的不耐烦。
这一天她过得百无聊赖,好容易熬到了下班,却并没有任何有趣的节目等着自己。她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一个人慢悠悠地在大街上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看路边时装店里新的和已经不算太新的时装。
在一家别开生面的另类时装店的对面有一个生意兴隆的餐馆,天还没黑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完全是出于下意识,陈陈在时装店里转了一圈之后向对面的餐馆张望了一眼。透过硕大的玻璃窗,她看见一个穿着淡绿衬衣的背影。今天早上北星穿的就是这样颜色的一件衬衣,因此她又多看了一眼。
那个背影恰巧被一根柱子挡住了,但是他对面的女孩却能看得十分清楚。是一个非常都市化的女孩,头发很时髦地盘在头顶上,有一束像鸟翎一样的发梢从发髻中间披洒下来,相当吸引人的眼光。她的嘴唇涂得鲜艳欲滴,衣裙相当漂亮,看不出年纪。陈陈用目光估计着她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突然心中一闪,觉得这个人有些似曾相识。她终于想起来她来参加过自己的婚礼,尽管发型变了,但是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让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她退后了几步,那个绿色的身影果然不出所料。
陈陈拨通了北星的手机,第一次他没有接。她又拨了一遍,在响第八个铃的时候他接了。
散了(三)
她躲在一个报亭后面,心狂跳不止。
她刚“喂”了一声,北星马上就说:“我已经到了,路上挺顺利的,接待得不错。现在刚进餐厅,准备吃饭。”
他装得这么像,而且这么沉着,这么平静,陈陈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北星说:“你听不见吗?信号不好,我出来一点,你等着!”
陈陈远远望见那个淡绿色的身影站了起来,在餐桌之间穿行,移向了临街宽大而透明的窗口。
她啪地关掉了手机。
她快步穿过马路,完全不顾街上的汽车正向她急驰而来。她走进餐馆,径直走到北星面前,不顾他一脸的惊愕,狠狠地抽了他一个耳光,扭头就走。
北星在临出门前跟她说过三天就回来,现在三天过了他并没有回来,三个星期转眼也过了,他还是没有回来。在挨了她一个耳光之后,这个人就像是消失了。起初陈陈心里恨恨的,她想跟他离婚,从此一了百了,永不见面。可是过了一段日子,他始终音讯全无,她开始反思自己的举动,觉得自己太不冷静太不沉着了。当时自己真是气疯了,没有考虑那样做的后果。像北星那样一个爱面子的男人,在公共场合而且还是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挨了老婆的一记耳光,肯定很下不来台,他肯定不会原谅自己。既然不想离婚,陈陈失悔自己做事太莽撞了。
这样音讯不通过了大约一个月,有一天下班之前她接到了北星的电话。
北星在电话里说话的口气很柔和,丝毫听不出他还在生她的气。他问她下班以后有没有空?他约她去一个餐馆见面,一起吃晚饭。陈陈心头一喜,马上想到他大概是想跟她和解了,两个人绷了这么久,也该到和解的时候了。从前他们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为了一点儿小事她不理他,如果他觉得自己有理也会绷几天,不过从来没有绷这么长时间,而且回回都是他首先向她求和。这次闹得确实是有点儿过,陈陈心里其实也早就想收场了。
但她估计错了,北星约她是想跟她谈谈离婚的事情。
北星没想到这一次他和小玉两个人竟然都当真了。小玉原本对他就很负疚,而且余情未了,北星主动返回来找她,让她的生活一下子有了重见阳光的感觉,她甚至认为北星的出现是她脱离眼下这种混乱而又混沌的生活的一次极好机会,而且这样的机会显然也并不是总有,如果失去,很可能就很难再出现了。前面失意的婚姻让小玉学乖了,她对北星浓情蜜意,却处处给他自由和自在,北星来与不来,什么时间来,什么时间走,她都悉听尊便,从来不把喜怒做在脸上。尤其是只要北星家里有事,无论见面改期还是取消约会,小玉都极好说话,而且总是表现得高高兴兴的。和陈陈一比,自然就占了上风。
小玉的一片真心也让北星感动。只要他来,小玉就把这一天当成了节日,去哪里吃饭,去哪里消遣,她都有多种计划供北星选择,而且每次都不重样,每次都有新意。和小玉在一起北星最明显的感觉就是愉快,因为她处处以他为主,围绕着他这个中心,让他领略到一种被宠爱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在陈陈那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