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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演剧●偷书●泪珠儿
在我写作这本书的时候,绿岛的几家报刊上都开辟了“老村庄”“老地理”之类的版面,回忆绿岛的往事。也许因为人们现在看到绿岛的变化,将会使许多人曾经很熟悉的场景与人事完全地化为乌有的缘故。为了使还能够有些记忆的人们保留下一些资料,才有此举的。应当说,这是很英明的决策。
比如说,我曾经居住过的第一个和第三个小街,就已经完全消失了。第一个小街的印象原本模糊,可第三个小街是我居住很长,也正是成长的重要时期的居住地。所以,值得回忆的东西也很多。
那条街叫长兴路,我曾居住的那一段已经没有了。没有是大约在上世纪的最后两年,因为那里的拆迁和建设,拖了好多年。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条小街虽然和繁华的台东三路交接,却并不繁华。我家是买了一个商号的仓库。屋顶都是灰色的小瓦。瓦形非常特别,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堂。特别到什么程度呢?后来家里修缮房子时,我见过那是梯形,凹式的。六十年代同济大学的学生来绿岛实习,还专门来看我们家的那种瓦。那里大都还是农村那样的大门,用圆圆的铁门环,内带横栓的。父亲那时候应当说是个超前的人物。他买下房子来后,就改造了一下。把原本的土墙换成了砖墙,再用“洋灰”(水泥)抹墙皮,把门换成城市那样的带门把手和锁的。这在当时就算先进的。因为我们家的对门直到“*”之后也还是农村那样的大门。和我家斜对着的是两家裁缝铺,他们也是与我家一样的门面。我家的左邻是胡家的刻字铺,同样也把门面改了。再往上一家茶炉老李家。那时候,大家都到茶炉买水。因为还没有自来水。要到台东四路,著名的“水龙池子”去挑水。我家的右邻最早是一个点心铺。再往右是一个医生,姓胡。那医生大概是这条街上最有学问的。他的一个儿子,小名叫小狗,喜欢滚铁环,常常是人到哪里就滚铁环到哪里。他的父亲很严肃,我们很怕他。其实那时候家家的父亲都是板着脸的,从没有见谁家的父亲笑过。右面的对门是老杨家,他家的背景,很长时间我都不清楚。因为他家的女孩儿最多,所以很惹人注意的。在刻字铺和我们家之间,可能是借住的一个吊铺屋,是一个木匠家。
木匠家有两个女儿,一个跟我哥哥差不多大,是个面孔很冷的大姑娘。另一个是小女儿,比我小不了几岁,长得十分漂亮,是一种与曼莉很不同的漂亮。那时候也是两小无猜的年龄,她几乎天天跟我一起玩耍。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她一度弥补了我想念曼莉的失落感。但是,过了一年多,木匠家搬家了。那个女孩儿跟我恋恋不舍,搬的时候还要我跟她去新家一次,也说好要我去找她玩。可是,儿童的约定往往是不在意的。后来我再也没有去找她,以至于她家的地址也不知道了。但非常有趣的是,三十多岁后,我还没有结婚,朋友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我跟朋友去了女方家,竟然就是她,我儿时的小伙伴。原本应该是很高兴的,即使不可以谈恋爱,也应该很高兴。可是大了的姑娘完全失去了当年的真纯。她连肯出来见我都不肯见。我感觉很惋惜,惋惜的是一个儿童与大人的情感区别竟然是这样的。我甚至憎恨她的长大。不过,这件事情过后也没有给我留有深刻的印象。我也想过,在小街上的那段童年的回忆,我们都不可能一起找回。她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是无法估摸的。不过,我必须承认她是很俊俏的,一个那个年龄的美丽体现了她童年美丽的深化。我但愿,她的未来会是幸福的。我没有再想过她。对于她,不像曼莉一样,是永远都值得怀恋的。
五十年代初,在那条小街上,真正出类拔粹的人物是裁缝铺的姜家弟兄的大儿子。他的大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叫他“姜子牙”。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姜子牙原是个历史上的人物。因为他的牙有点呲出来,还以为就是这个原因,才叫他那么个名字。他与刘家裁缝的老大刘启和,他们是差不多大。他们大概是我们那一带的头儿。“姜子牙”曾经是我很佩服的人物。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领导的范围直到市场东门外的水果市福寺路。他们曾经在那里搞过幻灯放映,我们整个东镇的孩子都去看过。还在那里演过活报剧。当然,活报剧这个名字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最高兴的是,“姜子牙”竟然给我也安排了个角色。因为那时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和他们那么大的孩子比肩。他们一般不理睬我们的。那是抗美援朝胜利后,自然就演那一类的剧了。我被派演美国兵。他们发给我们一个蜡纸做的大鼻子。我也忘记是如何弄到鼻子上的了。反正教我们如何出场,如何投降。由于我曾经跟着看过踩高跷的,所以可能演得很出色,成了我们小字辈里很出脸的人物。而且由于有了这个经验,后来在中学演出节目也很成功。应当说,这段生活的深深印痕,奠定了我在中学里成为全校瞩目的艺术活跃分子,那时还没有名人或明星一说。活跃分子,该是很高的评价了。配合那次演出的一个当时很著名的儿歌,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美国鬼儿,哈(喝)凉水,开汽车,轧断腿。坐飞机,。。。。。。”(最后一句,我想不起来了)。而在学校里学的歌曲就是:“嘿啦啦,嘿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败了美国野心狼呀!”
不过,“姜子牙”也“领导”我们干过一件坏事儿。那就是到中山路书店去偷书。实际上,是他们到书店偷了书,放到我们的衣服里,让我们带出来再给他们。那时,新华书店还很小,在中山路还是胶州路,我已经记不清了。他们偷的都是连环图,很小,也容易藏。我那时可真不知道那就是偷窃,甚至都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好处。不过,回到东镇,他们看够了的连环图,也分给我一两本。也就是说,从那时起,我才认识了连环图。我们从没有被捉住过。不过,也就是一两次就不做了。为什么不做了,我并不知道。可不久,我们东镇也有了书店,就是现在的广东大药房的地方,开了个新华书店。于是,我就知道到书店去看书了。自然是看连环图多一些。应当说,还是“姜子牙”使我最早知道小人书的。所以我一直很佩服他。他是六十年代初,考上了大学。他也是那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可能是北京钢铁学院。所以,我很崇拜他。不过,他去大学后,就再也不在小街上出现了。小街上的艺术活动,也就从此销声匿迹。
那段时间应当是我的小学四年级。我们还一直在威海路分校上课。那也是我相当调皮的时期。当时,有一位姓董的女老师教唱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喜欢唱歌。老师提问到教室前面唱歌,我总不敢。后来就叫一个女孩子陪着我;可唱着唱着,我就哭了。董老师很关心,就哄着我问,为什么哭。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老师老那么关心地问,好像是为了让老师有个满意的结果,也好像是为了在大家面前光彩,我不知道怎么就编了个话儿,说我想起我的一个哥哥,在朝鲜战场。当然,完全是没有影子的事情。其实,志愿军早已都回了国。也许老师很明白是孩子在乱编,既没有再问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就让我下去了。或许这就是我的第一次真正的“撒谎”,或者说是我的第一次“天才的创作”吧!
不过,从那以后,我一上唱歌课,就肯有种悲戚戚的感觉。特别是那时学唱的有“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还有“对面山上的姑娘,你为什么那样悲伤,悲伤”,这些歌曲都容易使我想起那个可爱的同位徐曼莉。她比我高一级了,我知道她在人和路校本部上课。我真想快到校本部去上课,好看到她。因此,我总觉得那些歌里所唱的姑娘都指的是她。这种心理是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的。现在说起来,对当年的心理依然能够回忆出来,那是美好的想象,值得眷恋的想象。
“他告诉了我们,一个少年眼里的小女孩儿是什么样的,他对女孩子的珍惜是真挚的,完全不是贪婪的占有欲望。如果我是他的那个邻居女孩儿,我愿意嫁给他。因为他的感情是无比真挚的。”路玉想,“可惜是我们许多女孩子都不懂得那些真挚的情感多们宝贵!”
而在病房里的莫名此刻,想的却是:“在我知道自己的出生秘密之后,我也并没有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出生。可我的出生是世上罕见的奇特。我总觉得自己的一生应当有所作为,才值得。可现在似乎要面临着死亡,难道我的死亡也要成为奇特的吗?我在什么地方?在阴阳的交界处?还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人类破解了许多不可以想象的人类之谜,甚至可以制造人。但是却无法破解自己的来处。说什么人类猿的进化,那么以前呢?以前的以前呢?那些野兽,那些鸟虫,它们又为什么是那么样呢?你看到一只狗,它也可以看着你,但是它的眼睛却什么也不能够表达。一只高大的马,也有眼睛,却从来不理会你的情感,它真地没有情感吗?世界为什么会这样?而不是别样?一切该会走的走,该会飞的飞,为什么都是这样呢?我们的许多美好愿望,为什么只能够是梦想?为什么总是有些人占据和占有随意摆布别人的权利?为什么品德高尚为人善良的好人总是常常不得志,甚至遭遇坎坷?为什么心术很坏,品质恶劣的坏人总能够高居于人之上?哦,我不想改变什么,我也不想改变自己,我只想把美好的记忆保留住。如果我不是这样就走向灭亡的话,我还要写作,我要出真正的不朽之作。
“可我也是个值得诅咒的人,我从来没有想去看过因为哺育我而失去自己亲女儿的乳母,我的大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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