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最后一期的杂志才刚收稿完毕,脑袋一时还没跳到下个工作。小菅稍微犹豫了下,总?编见状叹了口气。
「女性杂志和音乐杂志的读者需求可能有差异,在一堆莫名狂热的同业中,你对音乐的观点?算是非常冷静。何不尝试看看这类客观的工作呢?你再考虑一下吧,下周给我答案就好。」
即使不想转变,终究不得不改变。回乡下发展的念头也在脑海中打转……然而就算回乡,切?断和久保山之间的一切关联,小菅仍舍弃不了对他的迷恋。
「总编你呢?今后有什么打算?」
苦笑着说咖啡味道有点淡的总编,轻轻耸耸肩。
「等编辑部整理告一段落后,我打算将《move》推销给其它出版社。虽然不抱多大希望?啦……」
「那小松呢?」
「那家伙好像要当音乐方面的自由撰稿人。他人面广又有才气,不用担心下一顿没着落。老?实说,我不太担心那家伙,他可比我有活力多了。」
上个月还理所当然聚在同一场所的同事们,陆续分道扬镳了。明明是熟悉又喜欢的地方,却?只剩下一抹空虚。
「要是《move》能在别家出版社复活,记得通知我一声……薪水不高也没关系。」
总编轻轻搔了下头发,咧嘴一笑。
「薪水可能低得叫你欲哭无泪喔,真是学不乖的家伙……」
说完,总编长长叹了口气。
「小松和仁科也说了跟你一样的话。」
在书店前跟总编道别后,小菅往车站走去。正心想天气好像有点不妙,没一会儿便下起?雨来了。离车站还有一段路程,虽然想就这样一路冲过去,但刚好碰上红灯。小菅索性打消念?头,先在商店的屋檐下躲雨,等待绿灯亮起。
正察看雨势间,一栋正对着火车站的建筑物嵌入的街头萤幕,突然插播一则紧急新闻。宇幕?打出,职业拳击手工藤由纪夫(21岁),因视网膜剥离而发表退休声明』。绿灯亮起,小菅却一步?也动不了。同样的跑马灯字幕,出现三次后才消失无踪。
当天傍晚,前来造访的久保山,一见到小菅便露出苦笑。明知对方开口前不该多问,小菅仍?按捺不住地脱口询问:
「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什么情况?」
「这个嘛……」
明知自己在问些什么,却回答得避重就轻。
「一切都中止了。」久保山嗓音微讽地说。
「就在工藤决定退休那天,已经没必要推出的单曲也立刻中止发行了。也就是说,经纪公司?确定不再跟我们续约了。」
录音及单曲封面摄影等工作也跟着结束。而经纪公司会下令中止,宁愿舍弃这些日子以来的?制作花费,想必是判断这张唱片回不了本吧。
「就快推出了说!」
久保山使尽全力踹沙发……一直踹个不停。
「好不容易快推出了!」
小菅无言以对,促使他们创作工藤形象曲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本以为能藉此让他们起死回?生,却万万没想到会落得这个下场。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两手一摊,静待合约到期就好。
「对不起,要不是我多管闲事……」
「你干嘛道歉!」
久保山咬牙切齿地回嘴。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吧!虽然工藤退休了,但这张唱片能够制作完成,全是托了你的福,道?什么歉!可恶!王八蛋!就算工藤退休了,我创作的歌曲还是很棒啊!根本是杰作!为什么偏偏?不准发行!」
久保山的怒吼让人耳朵隐隐作疼。
「喂,是不是因为我没用?」
突然见他一脸认真地询问,小菅顿时语塞。
「是不是因为我不行,你也不喜欢我做的曲子不是吗?我们创作的东西真有这么差吗?只是?没办法在电视播放两小时而已,所有一切就可以被彻底否定吗?」
小菅嘴唇微动,现实就摆在眼前,所以……他什么安慰话都说不出口。
「原来……我们不过如此尔尔罢了。」
先前的气势瞬间消逝,久保山在沙发上颓然坐下,双手掩面,整个人缩成一团。从手掌指缝?间不时流泄出『浑蛋!浑蛋!』的咒骂声。见他如此丧气,小菅心口一阵抽疼,更加无法视若无?睹地离去。
「我这人根本没什么了不起吧?」
久保山自言自语似呢喃。
「喂,给点回应好不好?」
「你说的没什么,是指你才不管我发生什么事吗?」
「算我求你了,别这样跟我吵好吗?我要是不管你死活,根本不会四处为你奔波,希望你唱?片卖得出去了。」
「说到我的歌,你打一开始就没仔细听不是吗?不过是看我合约快结束了,同情我而已吧?」
「我啊,什么都做不好。一直在写歌、唱歌,要是退出歌坛,我该何去何从?从以前到现在?我都被人当成笨蛋,没了歌手身份,不过就是单纯一个笨蛋罢了。老实说,变怎样我都无所谓,?唱歌什么的我也不执着。这就是我的本性,没法子改变。你听了也觉得我是个笨蛋吧?」
久保山连珠炮般大声说个不停。嘴上虽说对唱歌一事不执着,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投入,这就是久保山明人。
「其实大家都搞错了,但…说不定搞错的人是我自己?我不知道……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很?棒,要是不这样想……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久保山一个人思绪混乱地碎碎念,翻来覆去只说同一件事。小菅耐心十足地听他倾诉,大约?一小时过后,久保山终于疲倦地沉默下来。
「说点好笑的事吧。」
「干嘛突然……」
「我说累了。换你说话,让我开心一下。」
根本想不出有什么好笑的事。怱地某事在脑海一闪,小菅脱口而出。
「或许你早就听说了。《move》出完九月号就废刊了。」
久保山一脸讶异地瞪着小菅。
「你这家伙,这种事我笑得出口吗?」
说得也是……小菅闭上嘴巴。久保山轻轻低下顶着一头黑发的头。
「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知为何就会突然没力。
久保山呢喃低语。
「和你在一起很愉快,不用像在女人面前那样虚张声势,也不用谈到我的音乐。你从来不?问,我觉得很轻松。打从我出道以来,周遭遇到的家伙都同一个样,你虽然也算业界人士,却很?讨厌我做的曲子不是吗?在你面前,我就算不做音乐也没关系,因为创作音乐的人是我,失去音?乐之后的我还是我,不会有任何改变……」
坦白说出内心话的久保山让小菅爱怜不已。只要他觉得愉快,要自己一辈子供他吃住也没关?系。要守护一名失去合约的歌手,只需提供沙发和一些食物即可。
然而,将他留在身边,凝视他的脸庞……自己就心满意足了吗?小菅真的好想亲亲他、抱抱?他……欲望令他一阵晕眩。自己所处的现实环境以骇人的速度在转变,为什么只有眼前这个空间?一点变化也没有?
「虽然对你不好意思,但我希望你别再来我家了。」
久保山皱起眉头。
「干嘛这么突然……?」
「就像我所说的,希望你别再来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啦!」
小菅缓缓深吸了口气。
「你要是觉得困扰就直说啊!我之前不就说过了吗?」
眼前的男人陷入沉默,于是久保山站起身,笔直往外头走去。察觉手腕被男人一把抓住,他?立刻粗暴地甩开。
「干嘛!你不是叫我别再过来?」
「我话还没说完。」
「是怎样?你还想继续否定我的一切吗?」
久保山朝他露出威吓的神情。
「我喜欢你。」
告白顺势脱口而出。同性恋的自己所说的『喜欢』,个中含意久保山应该很明白。
「所以……只要待在对我没那意思的你身旁,就会有点难受。」
久保山凝视小菅片刻,满脸讽刺一笑。
「话虽这么说,你的表情却毫无变化呢!」
从鼻子哼笑出来的久保山,重重踹了他小腿骨后推门离去,独留小菅一人抱着阵阵抽疼的小?腿。两人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吗……小菅不禁苦笑。
八月中旬时,小菅搬了家。搬家费用不便宜,但他想改变心情。考虑到日后收入不稳定,他?找了间便宜房子。狭小的空间容不下沙发,只好舍弃,至于吉他,思索良久的小菅终究带到新住?所来。
将头发稍微剪短的那天,小菅久违地现身编辑部。《move》截稿后,他只来过两二、三次?收拾东西。不到一个礼拜后,编辑部就要全部撤离了。收尾的事全由总编一人负责。小菅曾表示?想帮忙,却被他赶去求职。今天会来这里,是想拿最后一期的《move》。
拿在手上的杂志有些沉重,或许是页数比以往多吧。刊头虽是小松负责采访的乐团,但接下??来就是SCUA的特集。既没推出专辑或单曲,合约也在九月划下休止符的乐团,居然能以特集?方式刊载在杂志上,简直前所未闻。
「SCUA刚出道时,曾说过会坚持至死之类的话,所以我不认为他们会就此解散。」
总编苦笑着说。杂志刊载的久保山照片,一脸凶恶不悦地斜睨着前方。
「这本该怎么给久保山?你要直接拿给他吗?」
「跟以前一样用寄的就好。我最近没和他碰面,也搬了家……」
「这样啊……」
为何不见面了呢,总编虽没明问,却似乎察觉了什么。
「我碰了个钉子。」
小菅低声说道,总编闻言回过头看他。
「我喜欢上久保山了。」
「你在开玩笑吧?」
总编的嗓音有些不知所措,小菅微微一笑。
「向他告白后,他踢了下我的小腿就离开了。不过,这么一来我终于可以死心了……」
小菅就宛如自言自语般,之后两人不再交谈,四周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总理低沈的声音?响起。
「当初知道久保山常往你那儿跑的时候,我曾问过他,小菅这人很冷淡吧?结果那家伙居然?回我……你虽然态度冷淡,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小菅身躯微微一震,一阵痛楚倏地爬满全身。他静静伫立当场,内心不断祈求这股疼痛早点?消褪……。
手里拿着刚出炉的《move》杂志,小菅出现在新宿某女性杂志的编辑部。听到这本杂志?决定推出音乐特集,目前仍有空暇的小菅便趁机接下唱片评论的工作。
搭上与之前公寓反方向的电车,沿着尚未见惯的步道走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