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还去不去?”高樊小心翼翼地发问。
男子眉毛一扬,“去!怎么不去!扮猪吃老虎,他也不怕消化不良!”
“好的。那我现在去安排。要不要给老首长打个电话,说您今天不回去吃饭了?”
苏君俨的眼睛又闭上了,“你去安排吧!”
晚上快九点,苏君俨这才姗姗来迟,刚进门,一干人已经都自觉起立,为首的张董更是热络地迎上来,“苏书记赏脸光临,鄙人感激不尽。”
苏君俨谦和地一笑,“张董太客气了。今晚还是我的不是,手头上有些事情要处理,耽搁了些时候,各位莫要见怪才是。”
“苏书记说的哪里的话,您能拨冗光临,是我们的荣幸。”说话的是建工局的二把手。
苏君俨随手脱了西装,高樊立刻接过去。
“苏书记这边请。”庄董将苏君俨迎向上首的座位。苏君俨也没和他客气,直接入座。
张健群又看向高樊,“这位一定是高主任吧!快请坐快请坐。”高樊嘴上稍稍客气了下,便坐在了苏君俨左手边。
果不其然,推杯过盏之后,张健群开口了,“苏书记,今日您难得大驾光临,咱也不能光喝酒是吧?九重天玩意儿多,要不,咱也找点乐子?”
苏君俨抬眸,乌黑的眼眸依旧澄澈,“张董您做主就好。这地方您比我熟。”
张健群反倒有些为难了,苏君俨为人深沉,出了名的酒色不近,劲歌热舞他定然是不待见的。
见张董面有难色,苏君俨唇角勾出一个晦明难料的弧度,“素净些的。我怕吵。”
张董的副手在他耳边嘀咕一阵,张健群连连点头,吩咐副手去安排。
很快,几个侍者抬着一架古筝、筝架、鼓凳和一扇素白的屏风进来了。紧随其后的是九重天的大老板林晔祁,年纪不大,白净面皮,还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但就是这么个斯文人物,圈子里的人见了他无不要客客气气地喊一声“祁少”。如若不是林家家大业大,黑白两道通吃,九重天这么大的场子,三十刚出头的他能镇得住?
林晔祁身畔还有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盘着精致的发髻,细长眉眼,两片薄唇上只偎了一点朱红,越发显得皮肤白皙如羊脂美玉。
“苏书记大驾光临,晔祁有失远迎,还望苏书记海涵,我先自罚一杯。”说完,林晔祁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个青花瓷酒杯,一饮而尽。
苏君俨眉目间满是玩味之色,“祁少这是折杀苏某了。”
林晔祁拉过身畔的女子,“虞璟,今天难得苏书记赏脸,你可要拿出全身本领,非让苏书记满意不可。”
女子正是虞璟。正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钱人玩腻了艳舞劲歌那一套,有时候也爱附庸附庸风雅,九重天九楼的禅室就是迎合这一点而设的。整个禅室分为东洋风、藏风还有古风几种。东洋风仿的是日本的那一套,内部全是用天然材质,原木,障子纸,浮世绘,榻榻米,纸灯笼,无一不是和式情调。藏风禅室四壁全部挂的是厚重的唐卡,色彩艳丽凄迷,还有硕大的羊角,藏刀,天珠挂饰点缀其间。古风禅室则是因袭的中国古代的套路,内里面画梁雕栋,古玩字画随处可见。
打从高中起,虞璟就在九重天九楼的禅室负责弹筝了。今天晚上她本都要走了,不料林晔祁却派人喊她去四楼弹筝。大老板发话了,她个混饭吃的能说个不字吗?
当下虞璟轻启朱唇,一丝淡淡的微笑浮出,“祁少您放心。虞璟何曾让您失望过。”说罢,她又缓缓看过酒席上一干人,即便俊美无铸如苏君俨也未曾得她多停留半分,“小女子献丑了。”
侍者已经将古筝放置在了筝架上,素白绢面的屏风就堪堪放在古筝前面。
虞璟袅袅地走向屏风后面。坐定之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玳瑁甲片,试了音。她才清泠泠开了口,“不知道诸位想听什么曲子?”
苏君俨瞄一眼她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开口道,“就弹出水莲吧!”
虞璟忍住冷笑,这姓苏的好生刻薄,有人曾为《出水莲》作题解曰:“盖以红莲出水喻乐之初奏,象征其艳嫩也。” 《出水莲》一曲以“重六调”为特殊韵味,曲律清纯剔透,单从名字就能看出此曲寄托的是人们对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节操的赞美。
在别人看来,她不过是风尘里打滚的卑贱女子而已,让她来弹《出水莲》不是讽刺是什么。只可惜她虽置身滚滚红尘浪滔天,内里却还有颗清凉菩提心。
她吸气提手,一双素手一触筝弦,美好的音质如高山流水倾泻而出,乍雄乍细,若沉若浮,真有周邦彦在词里所写的“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况味。苏君俨不由心惊,苏母年轻的时候是部队文工团的演员,弹得一手好古筝,他耳濡目染,对古筝也是知之甚多。这个女子的古筝技艺水平绝对不少于十个寒暑的苦练,单单看她弦上的手指,灵活多变,拨、挑、抹、按、划,像是一株染了仙气的兰花在乐曲下翩翩起舞。再听旋律,高雅清淡,轻揉慢按,回滑细腻,动中求静,静中有动,柔中带刚,刚柔相济。更为了得的是她竟能借曲抒情,情曲交融。
苏君俨眯起了眼睛,目光似有若无地注视着弹筝的虞璟。食指和中指间夹着高脚酒杯的长脚,红色的酒液在杯里懒洋洋地振荡着。
领座的张董见状,凑上前去,“苏书记您喜欢这种调调的?要不要把她喊下来陪您喝两杯?”
苏君俨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张董您费心了,我不过看她弹得不错,没必要把有些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您说是不是?”
张董觉得脑门上有油汗沁出,苏书记这话是在敲打他吗?他连忙应合道,“也是,苏书记这话说得对。”
苏君俨轻啜一口红酒,耳朵却毫不放松,到了第五段收尾的地方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叫虞璟的女子如何收势。
虞璟的速度控制地很好,随着旋律的放缓,最后一个音节徐徐停止,真有意犹未尽之感。苏君俨带头鼓起掌来,其余人对这种阳春白雪可没什么兴趣,若不是苏书记好这一口,怕是早就要轰人出去了,不过书记鼓掌,他们自然也热烈回应,一时间,整个包房掌声如潮,许久不断。
虞璟草草鞠了个躬,便要离开。
金错刀
虞璟刚要离开,坐在靠门边的金盛地产的陈董怕是已经喝高了,连舌头都有些大了,“美女,别着急啊,你还没陪我们喝几杯就想走……”一双又粗又短的手已经放在了虞璟的腰后。
虞璟在九重天的这么些年,也不是没被男人吃过豆腐,这年头,有哪碗饭是好吃的,何况她待的还是这种地方。
“是我不懂事了,虞璟自行罚酒一杯,算是给您赔个礼。”不着痕迹地一扭腰,她已经避开了那只咸猪手。镇定自若地拿起一个郁金香杯,侍者很快拿着那支2001年的Petrvs过来了。
虞璟扫一眼酒标,上面是耶稣第一门徒圣•;彼德手持天堂之门的钥匙的画像。她心里越发不齿,这一支帕图斯就上万块,多少人辛辛苦苦一年的收入这帮衣冠禽兽一瓶酒就喝没了。
侍者刚欲倒酒,苏君俨凉凉地开腔了,“既然是赔礼,喝红酒也太无趣了些,这样吧,去开一瓶52度的精品特贡五粮液过来。”
虞璟抬眸,看向苏君俨,笑得一脸无辜,“怎么,苏书记莫非是心疼这支帕图斯,怕虞璟牛嚼牡丹,糟蹋了吗?”
苏君俨一没料到她认识这酒,更没料到她竟然会反将一军。他靠在高背椅上,闲闲地弹一下手里的高脚杯杯壁,这才开口道,“这支帕图斯我也是沾了张董的光才有缘一品,还轮不到我心疼。张董您说是不是?”
那厢张董也没多想,下意识地答话道,“是是。不心疼不心疼。”
虞璟等的就是这话,她立刻接口道,“既然张董不心疼,那可真便宜虞璟了,今日也可以开一回洋荤了。”
她又笑嘻嘻地看向侍者,“麻烦少倒些,免得这酒叫我浪费了。”
郁金香杯里只浅浅倒了不到三分之一。苏君俨斜睨着看一眼张董,张董心里咯噔直跳,苏书记分明是要这个丫头喝白酒,结果他那句“不心疼”反教这个丫头钻了空子,逃过去了。唉,他真想抽自己个大嘴巴子!
“虞璟不懂规矩,先干为敬了。”虞璟早已瞧见张董自责的神情,知道今天过于胆大了,立刻改变政策,开始示弱。
仰头一饮而尽,她微微眨眼,眼里立刻浮泛起一层水气来,就着黄色的灯光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苏书记,虞璟不会喝酒,您大人大量,不和我一般计较,好不好?”
苏君俨听出她的声音里满是恳求的味道,软软糯糯的,他竟然想起了幼时最爱吃的青团,那么小小的静绿色的团子,沾着江南特有的湿润的雨气。于是他微微颔首,许她离开。
虞璟放下酒杯,出了包间。
张董小心地觑一眼苏君俨的脸色,“苏书记,您怎么让她走了,您不是……”
苏君俨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着,“张董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
张健群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苏君俨果然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年纪轻轻已经如此深不可测,能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坐得这么稳,绝对不止是荫蔽于他老爹苏鸣诚这么简单。
“高樊,现在几点了?”苏君俨问自己的心腹。
高樊看一眼手表,“苏书记,已经十一点出头了。老爷子那里……”
“看我这记性,唉,张董,今晚多谢你的款待,我还得去老爷子那里一趟,就先走了。”苏君俨一脸的抱歉。
高樊早已拿着他的西装在旁边站定,苏君俨接过西装,就要出去。张董急得也起了身,“苏书记,那个,那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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