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倒下来,滴溜溜地滚到她膝盖前面的时候;当护士冷漠地用一张白床单将母亲彻底隔绝在她生命之外的时候;当她捧着母亲的遗像站在炽白滚烫的太阳下面却浑身冰冷的时候,可有人想过她也不过才十六岁而已!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太多阴暗的情绪在心底翻涌,这些潮湿黑暗过去的是她最不愿触及的记忆,虞璟不由闭上了眼睛。
鱼肉的鲜香带着油脂的味道,缓缓地飘散开来。
可以听见盖子被蒸汽拱地扑通扑通直跳的声音。
虞璟极力深呼吸,将那一波波潮涌的暗流压抑回去,这才伸手扭小了火。
料酒、高汤、胡椒粉、食盐、水淀粉、熟猪油和芝麻油勾芡成的酱汁早已备好。拿着长柄调羹,将酱汁均匀地浇在鱼身上。
洗净的香菜拦腰切成两把,排在鱼尾两侧。这是最后一步工序。
盛鱼的盘子的边沿恰巧也用金色的釉彩抽象地勾勒着一条鱼形曲线,两条鱼,一条搁浅在磁盘里,一条风干在磁盘外。俱是死物。
虞璟盯住盘里鲈鱼僵白色的眼睛珠子,凉薄地勾唇笑了。
转身去酒柜取了一瓶红酒,又开了客厅里的音响,莫扎特的《安魂曲》,真是应景。
前几天下了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这会儿还可以看见屋顶上的尚未化完的白雪影影绰绰地闪耀。深蓝的天空像患了伤寒病的人的脸。
苏君俨到家的时候,就看见铺着米色的细麻桌布的餐桌上放着一瓶红酒。虞璟背朝着他坐着,右手握着高脚酒杯,不时浅浅地啜一口。左手似乎正在打着节拍。
她倒是会享受。苏君俨从后面搂住她,“又喝酒了?”
虞璟朝他微微一笑,将酒杯轻轻震荡了两下,“像不像兑了水的鲜血?”
苏君俨揉揉她的头发,“什么比喻!”
空气里飘着似有若无的乐声,苏君俨凝神听了片刻,眉毛蹙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听起安魂曲了,真是晦气。”一面要去换碟。
虞璟拉住他的手,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苏君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的脸,虞璟反倒坦然地扬唇一笑。
“好了,你去换碟吧!关了也成。”虞璟站起来,往厨房里走去。
苏君俨关了音响,虞璟将菜端上了桌。
吃饭的时候,苏君俨忍不住搁下筷子,“无尤,你今天不太对劲。”
虞璟从鱼腹剔下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咽了下去后才抬眼看住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没有。你多心了。”
正说着话,门铃忽然响了。
苏君俨起身去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不由皱眉,“何董?你们这是——”
何世祥强笑道,“苏书记,实在抱歉,是我们冒昧了。我们是来找虞璟的。”
夏从从眼睛下面是浓重的眼袋,眼眶还有些虚肿,疲态尽显,像老了十岁。
苏君俨让两人进了客厅。
虞璟还在餐厅,慢条斯理地剔着鱼,没有丝毫要见客的迹象。
何世祥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夏从从硬着头皮走进了餐厅,低低地喊了一声“虞小姐。”
虞璟还在吃鱼。
扑通一声,夏从从忽然做出惊人之举,给虞璟跪下了,“虞小姐。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女儿。”
虞璟这才放下筷子,转过脸,似笑非笑地说道:“何夫人,我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您拜我可没有用啊!”
“虞小姐,当年是我不好,对不起你母亲,介入了她的家庭,无论你想怎么对我我都认了,只求你宽宏大量,去医院做一下配型,救救我女儿。”夏从从声音哀切,以手掩面,有泪水不断地从指缝里涌出。
虞璟从餐桌上抽出一沓面纸,递给夏从从。
夏从从惊喜地抬头,不料虞璟森冷地掀唇一笑,“你年纪大了,哭起来太丑,影响我的食欲。”
夏从从垂下头去,依然跪着。
苏君俨冷冷地开了腔,“何董,你们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苏书记…我女儿何琇得了狼疮性肾炎…现在在医院里…急需换肾…她妈妈是乙肝病毒携带者…无法捐肾…我配型下来…T细胞抗体阳性…和她排异…我们想求小锦去医院做一下配型…看看她能不能救小琇。”
“如果配型成功了呢?你们又会怎么做?求她捐肾给何琇?何董未免想得太轻松了,捐肾可不比献血。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磨还不如努力找别的肾源!”苏君俨语气冷峭。
“我怕小琇等不及。”何世祥脸色灰败。
“虞小姐,只要你答应去做一下配型,无论成不成功,以后何家的钱财、股票、不动产通通都给你,我和何琇一分都不要。”夏从从破釜沉舟似地抬起脸。
虞璟却嚯地一下子站起来,高背椅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夏从从吓得缩了一下。
“怎么,何董遗嘱都立好了?弄错了吧,要交代后事也应该是何琇啊!”虞璟不怒反笑。
夏从从颤了两颤,垂下视线,盯着实木地板自然的纹路,借以掩饰眼中的恨意。
虞璟注意到了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讥诮地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来——“你们别在这儿演苦情戏了,我宁可把肾扔在大街上教狗吃了,也不可能捐给她的。”
夏从从抱住她的腿,“虞小姐,你恨的是我,求你不要牵连到我女儿,她是无辜的啊!”
“无辜?她要是无辜就不会得这种毛病了,我看呀,根本就是报应!活该!我还考虑待会儿是不是该弄点鞭炮放放呢!”虞璟抱手冷笑。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毒!”夏从从终究忍不住变了脸色,哆嗦着唇挤出这么一句。
虞璟低下头,凑近夏从从的脸,脸上还带着挑衅的笑容,“狠毒还不是拜你所赐。说句实话,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取得很有预见性,哦,不对,还不够准确,从从,四人成从,你应该叫从人比较妥当,小三嘛,自然是三个人,你又喜欢捡别的女人用剩下的男人用,从人之后,夏从人,还真是好名字。”
夏从从气得嘴巴都歪了,“你,你,你——”想给虞璟一个耳光,却碍于苏君俨在场,不敢下手。
苏君俨忍不住想笑,亏她想得出来。
何世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无尽的悔恨简直要把他活活溺毙。
“我们走吧。苏书记,抱歉打搅了。”拉起妻子,何世祥无法和虞璟目光对接,耷拉着头离开了。他原本高大的身形似乎一下子佝偻了不少。
苏君俨关了门,朝虞璟无奈地一摊手,“早知道他们是为这事来的,我就不开门了。搅了一顿午饭。”
虞璟抬眼睃着他,“你不觉得我冷血无情?”
苏君俨一把抱住她,“这有什么冷血无情的。你肯捐我还不肯呢!你身体本来就单薄,好不容易调理的好些了,哪里经得起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追文的辛苦,所以我真地很感谢一直追文的朋友,尤其是那些每次留言的朋友们,你们的评论我真地很看重,不论是支持还是指责,同样谢谢你们。
鞠躬~~
48、小桃红
苏君俨下午特地没有去市委,只为陪虞璟。
过年期间屯积的食物基本告罄,两个人便一同去了超市。
车上,虞璟忍不住调侃他,“原来还以为你是廉政干部,现在我倒觉得你是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了。”
苏君俨勾唇一笑,“没办法。红颜祸水呐。”说罢还装腔作势地吟出一句诗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我现在是真的理解李隆基了。”
虞璟含笑啐了他一口,“你就不怕有人来‘清君侧’?”还故意歪着头,一双秋波湛湛地凤眼里满是促狭。
苏君俨玩味似地挑挑眉毛,“清君侧?那可不行。”说完又凑近她的耳朵,呵了一口热气,“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做个昏君。”
虞璟身上的敏感地带苏君俨比谁都熟悉,舌头轻轻扫过她的耳珠,不时再用牙齿咬啮一下,虞璟立刻酥颤起来。
“君俨…别…你在开车…”气喘吁吁地推开他的脸,虞璟努力匀气。
苏君俨鼻息也紧了起来,然而他还不至于拿两个人的性命开玩笑,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握住了方向盘。
好容易到了地下停车场,苏君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虞璟箍进怀里,狠狠吻上了她的唇。她坏心眼地不停地躲,舌尖一伸一缩。苏君俨一只胳膊垫在她脑后,将她后仰的身体往怀里带,另外一只胳膊肘故意抵在她南半球最丰腴的地方。
虞璟感觉他就像饥渴的人一样吮住自己的舌头,胳膊肘还不时滑动两下,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蹭得她的脸一阵阵发烧。
还是后来一辆白色丰田斜插进来,不停地按喇叭,苏君俨才松开了她。原来刚才苏君俨太性急了,车居然没有倒位进去,占了别人的车位。一把到位,将车身停得笔直,两个人才下了车。
超市还留着节日的气息,立柱上包着红绸,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的花球,有股热烘烘的人气。
苏君俨负责推车,虞璟走在他旁边,二人在生鲜蔬果区域转悠。
虞璟不时往推车里面放西芹、甘蓝、提子、酸奶还有他喜欢的赤豆元宵和奶黄包。
苏君俨则注视着冷冻柜前的一对年轻夫妻,神态有些痴了。妻子手里抓着一盒屋顶装牛奶,大概正在看保质期,丈夫推着车跟在后面,推车上还坐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咯咯地笑着,露出粉嫩的小牙龈。
“饺子是拿荠菜馅儿的还是菠菜馅儿的?”虞璟拿不定主意。
却没有回应,抬头一看,身旁的男人正一脸艳羡的看着前方的一家三口。
她只得清了清嗓子,苏君俨这才回过神来,“你刚才是不是说什么了?”
“可惜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唉,遗憾啊。”虞璟故意唉声叹气。
苏君俨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胡扯什么,我不过看那小孩蛮好玩的。”说完又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