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康翻开速写本,一张张已经绘满了,看色调,细腻而野性。
“怎么样?”李明德问。
刘少康微笑着,“这应该不是你的作品。”
“嗯。”
“是你妹妹的?”他有些期盼地问。
“嗯,我这个宝贝妹妹越来越古怪了。在家中,在学校,她从不愿意当面交习作给我评价。”
“我再看一次,”厚厚的速写本放在手上沉甸甸的,刘少康把速写本放在膝盖上,仿佛托着一个小小的太阳。
人生三大遗憾。
一爱你的人你不爱。
二爱上不爱你的人。
三不爱别人只爱自己。
两相权衡,刘少康宁可选择第二种遗憾。
在李明德家中,刘少康从一楼绕到三楼,又从三楼转下一楼。
李明德在客厅的白沙发喝薰衣草花茶,“你不要找了,家中只有我一个人。”
他像一个偷吃糖果的孩子被捉住,羞郝地掩饰,“很久没来你家,一些地方已经改变了风格。”
第34节:第三章 泰迪熊的秘密(4)
明德微笑,像一只慵懒的狮子忽然睁开清明的眼睛,“在中心广场喷泉池的那一天,你义无返顾地走向水流中,我就知悉了一切。”
刘少康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高一的那一年,到现在已经九年。他曾经有过许多的女朋友。每一次当他以为这一个就是命中注定的情人时,心却开始逃离。
交往最长时间的是Parry,是在英国认识的一个长发女生,她独立而性感,看到她第一眼时他就被吸引。
两年后,在莱姆斯广场的钟楼下,刘少康的黑皮长褛下藏着一枚钻石戒指。Parry的浅色眼影像展翅的双翼,她望着他,微笑着。
绕了莱姆期广场一圈又一圈,他把长褛中的“月光宝盒”揣得湿渍渍,最后一次准备拿出来时,“月光宝盒”像落叶坠地掉下地面,落在她的尖头皮鞋上。
她惊喜地捡起来,问:“这是给我的吗?”
本来,他应该无比笃定地回答。可是,那一刻,刘少康却无由地心慌,退却,转过头看着灰色天边飞过一群白鸽。
Parry的微笑慢慢地凋零下来,“在你的心中,一直有一个人,我以为我可以打败她,现在……”她转过身,在呜咽的风中离开。
刘少康伫立在原地,手中握着圆圆的“月光宝盒”,站了许久。
原来,在他的心中真的有一个人,让他无法去承受另一份爱恋。
一直以来,他在花丛中做逐蝶的人,却不知道有一只华丽的蝴蝶已经停留在肩头,像一个烙印让别人都看得见,却只有他在迷宫中找不到出口。
刘少康开车在天华路上,不确定自己可否遇见她。
咖啡厅一丛非洲茉莉如昨日一般孤寂。他停下车,专注地看着这深沉的绿。
经过“视线”唱片行,想起昨天抱了一大堆碟片匆匆扔在售货台上,不禁哂笑。
这时候,从唱片行的碟架中旋过一片明黄的裙袂,他迅速停车,走进去,循着那一排碟架望去,却空无人影。
他暗自取笑自己,转到电影类碟架,慢慢地移过每一张碟片,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四年前迪士尼卡通制作《泰山》,被一双美丽的纤细的手指夹着。
是她。
“好久不见。”他轻轻地说。
她停了一下,粲然一笑,“你是刘少康哥哥?”
看来,她并没有把他彻底地忘记。
“有没有好碟片,介绍看看。”刘少康竭力不要让语言太生涩。
“我不知道,”她笑,“只是寂寞的时候看看而已。”
寂寞的时候?她云淡风轻地说。刘少康忽然觉得难过。在她的明眸皓齿之间,有一些东西与以前不同的,那是对一个人的爱吗?
一起走出唱片行,她径直走向鲜花店,在平底白塑胶花桶中挑出一捧朱砂红小野菊。
她拿花的姿势很奇特,并不是捧在胸前位置,手还是自然地放着,于是小野菊就倒垂在明黄的鱼尾裙上。
慢慢地,她的眼睛转了一个90度,看到了幽静的咖啡厅,露出了一个温暖而落寞的笑容,“他叫我做女巫。”
这一刻,她说这一句话的这一刻,像灵魂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只剩下躯壳在他的身边。
他突然又觉得寂寞了。
在阳光猛烈的街道,他偷偷地看坐在身边的她,静默着,却像危险的火焰,可以使人燃烧。
“我令人感到害怕与逃避吗?”她微微地笑。
“并不是,你只是过于耀眼。”
“难道这也是一种错误?”
“对于某一些人而言。”
“谢谢你,”她妩媚地笑,嘴唇微微翘起,“含蓄的恭维对我是一剂良药。”
刘少康温柔地笑。
过了一会,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想寻找一个并不知道姓名的女生,眼神坚定,不由得你不相信爱情的存在。”
“因为这一点,你爱上了他。”刘少康不禁悲哀起来,在她的眼中盛满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在他的眼中盛满了不爱他的她。
他多想按住她的肩臂,狠狠地摇,摇到天地变色。
“也许吧,”她眼神晶亮,像做了一个美梦,“我只是爱,并不想追求完美的结果。”
第35节:第三章 泰迪熊的秘密(5)
在旷广的阳台上,他不知道坐了多久。
没有星星的晚上,一切都是灰蒙蒙。
数了一数,他喝了五罐喜乐了。
冰凉凉,呛喉的喜乐,让他忘记一切的喜乐。
她说:“只是爱,并不想追求完美的结果。”
而他现在,不是也在走钢丝,追求一份不明朗的爱吗?
拨了一个电话给她,听见机械的电话提示:“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刘少康苦笑,电话打不通,可以稍候再拨,总会有打得通的时候。如果爱的道路不通畅,那么要多久的坚持才可以沟通?或者是再怎样努力也徒劳?
星期天的夜晚,他去了李家。
明德走上来拥抱他,调侃地说:“你的心早已飞上三楼吧。”
李家的楼梯是明德自己设计的,如桥如路,九转十八弯。
记得以前,每一次走楼梯,他就埋怨明德浪费时间的构思。可是今天,这长长的楼梯却如同走了一秒种一样短暂。
乳白色的原木门,他轻轻地敲,声音像空谷里的回响。
“进来。”
她正卧在玫瑰红的沙发上,像一只眯着眼的猫咪。
大屏幕电视播放着影片《泰山》,恰好是在森林中长大的泰山第一次见到妮尔的片段。
泰山出自本性地爱着妮尔,可是却不懂得如何像一个文明人一样表白,脱下了妮尔的鞋袜,搔她的脚心,在高耸入云的古树上惊吓她。
“泰山真是可爱。”她不禁抚掌大笑。
但是,只一眼,刘少康却发现她笑容里的忧伤。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当镜头播到妮尔在雨丝中从树根上掉下来的时候,她倏地起身,像蛇一样钻到他的怀中,深深地埋下头。
她娇怯的肩头一阵颤动,刘少康觉得有什么流入衬衫。
“在哥哥的画展上,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渴望自己化成温暖的翅膀,覆盖在她的伤痛之上。
过了很久很久,她从刘少康怀中抬起头来,眼眸清亮,嘴唇含着一个妩媚的微笑。
他有一点点小小的惊愣,如果不是黑衬衫上的泪渍仍湿湿地贴着胸口,他都会怀疑她刚刚的哭泣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你说,我是不是很像变色龙?”
“有这么漂亮的变色龙吗?”他温柔地说。
她诘诘地笑,花枝乱颤。
关于爱情的第一次,是恋人们记忆深刻的。
他和她的第一次都是这样的奇怪。
第一次见面,他裸着身子。
第一次拥抱,是她为另一个男人哭泣。
第一次送她礼物,是别人遗弃的一把小铁刀。
在离开她的房间之前,刘少康看到了一把折叠式的小铁刀,缠绕的美女蛇刀把上有零星的灰黑的锈。
小铁刀挂在她的锁匙上,和一大串翅膀般的金黄银白的锁匙一起。
他的心一热,仿佛腾云驾雾一样地飞翔。
“我喜欢铁刀上的美女蛇,神秘、向往、蛊惑,”她注意到他的眼神,把锁匙串挂在手指上玩耍,天真而美丽,“如果我也是一个妖精,那么是否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呢?”
刘少康叹了一口气,沉默着。
那个小女生曾骄傲而自信地说:“我会得到想要的。”
那时候的她一定不会想到以后的某一天,她会企望借妖精的魔力来得到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在爱情面前,我们都无法自信起来?
《泰山》已经播映完了。
她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到了唱机旁边,选择了支歌曲,陌生的悠扬的旋律飘在蓝色的空气之中。
“这是比利时的一位音乐家的作品,叫做《昨日再来》,有一次我听到,千方百计地请主人送给我。”
她靠在落地窗上,仿佛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唱片中一把沧桑的声音在唱——
昨日,那美丽的一切会再来吗?像夜莺一样的昨日?再来?再来。
他默默地坐着,听完这一支哀伤的歌曲。
昨日不论如何祈祷、请求,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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