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婷宜陶坊位于市中心的一个住宅花园中。
天花板架着铁条,时不时垂落一支绿色的枝蔓,嫩叶鲜亮,令人心神俱清。
围墙而立的是一个个陈设架,多以深褐色的陶器为主,间有鲜艳的颜色,却不花哨。
首先是进入了郑婷宜的工作室,再往前,转过一道玄关,就是一个宽阔的露天阳台,花草熙攘,却不喧哗,景色清美,恍似处于幽谷之中。
一个圆形的木几,坐着三两个男子。其中一个见到李明德,便走上来握手,谈笑。
她微微地向他们点头。
这时,听到了一个清脆如秋日落叶的声音:“明德,你来了。”
几个男子皆拍手大笑,“婷宜,我们也来了啊!”
蝴蝶转过身,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笑容甜美的年轻女子,托着一个紫水晶水果盘,款款而来,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
李明德也笑,“对不起,我又迟到了。不过,这一次我可有了理由,这是我的女朋友蝴蝶。”
第56节:第四章 狐狸的蓝窗户(8)
李明德温柔地揽住她的腰肢。
座上的几个男士露出了愕然的神情,她突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郑婷宜的眼神闪过一些不自然,但转瞬即逝,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郑婷宜青春、智慧、美貌、财富一应俱有,而且高贵,是少有的美好女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看不到明天的歌者。
?这一刻,蝴蝶的心像是落在垂杨柳的枝头,软弱无力。
听着他们的谈话,她悲哀地发现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
他在其中神采飞扬,郑婷宜多微笑地听,偶尔加入一两句评价。
她真是一个可人儿!蝴蝶暗想,不哗众取宠,具有凝聚力,懂得分寸,这样的一个女人哪一个男人不爱呢?
“婷宜,你最喜欢的恐怕是泥土吧。”李明德半倚着桌几,仔细端详桌几上的一件陶器。
“你倒是有一些了解我,”郑婷宜认真地说,“泥土是陶瓷的灵魂,不过,我最喜欢的并不是它。”
一位长发男子摇摇头,“婷宜,你最爱的是什么?”
“难道是事业吗?”她俏皮地笑,“最爱的当然是男人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李明德的笑容是天空般的纯净,不掺一丝杂质。
可是,她却触摸到了郑婷宜甜美微笑下的怅然。
“蝴蝶,”郑婷宜叫她的名字,亲切而自然,“你不会觉得闷吧,我带你去走一下,好吗?”
她轻轻地点头,有些诧异于郑婷宜的细心。
绕过玄关,郑婷宜走到其中的一排低矮的陈设架,拿出一个圆胖黑色星点陶瓷,微笑着回头,“上星期,我为里面的每一个朋友度身定做的陶器,你看这一个像谁?”
蝴蝶走近了,捧在掌心,感觉润美,“这个陶器的形状像是一双眼睛,优雅而敏锐,是明德的眼睛吗……”
“猜对了,应该有奖品。”
郑婷宜有些惊讶地笑,微一沉吟,在陈设架上找出一个细长的洁白的陶器,“这一个像是你的烟雾下的芍药眼,送给你好吗?”
送人礼物还带着期盼的神情,蝴蝶轻轻地笑,相信自己这一生无法达到这种美丽境界。
“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还担心你怪我自作多情呢。”
她们在工作室里谈了一会。
走回阳台时,蝴蝶停下脚步,问:“那个送给明德的生日礼物叫什么名字呢?”
郑婷宜有些颤动,“那么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我来猜一猜,好吗?”
蝴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寻问题的答案。
“可没有奖品了。”郑婷宜轻松地开了一个玩笑,可笑容却有些生涩。
“那齿形边沿完美地将两个陶器组合成一个整体,叫做‘契合’,应该可以吧。”蝴蝶轻轻地推开郑婷宜的手,“我很聪明,对不对?”
“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郑婷宜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我会把‘喜欢’埋葬。”
“不,”蝴蝶神情复杂,“明德是值得被喜欢的男人。”
李明德决定下个月要到巴黎去,他希望在那里自己的艺术会有更高层次的发展。
吃晚餐的时候,他把打算告诉蝴蝶。
正在舀汤的她突然拿不稳扁平的铁匙,掉入了冬瓜汤里,溅出一片水花。
“怎么了?”
她连忙捞出了铁匙,温柔地说:“没什么。”
“我们一起去,好吗?”
“嗯。”她没有回答,只是夹住了一大筷银鱼丝放在他的碗上,“你多吃些,长得白白胖胖的。”
“我的肚腩快要爆出来了!”李明德满心欢喜地抗议。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却有想落泪的感觉。
这一天晚上,他们在天台看月亮。
只是一个浅浅的黄月亮,像馅饼一样诱人。
“明德,我在你的书架看到一篇文章,叫做《狐狸的窗户》……”
“喏,这样搭一个窗户,就可以看到想念的人。”李明德微笑着接下去,用大拇指和食指搭成一个菱形的窗户,放在眼睛上,“我看见你了,在月亮下。”
“是啊,以后你想我的时候,会不会也搭这样的一扇窗户呢?”
第57节:第四章 狐狸的蓝窗户(9)
“傻丫头”,李明德亲她的脸颊,“我只不过先去一个星期而已,你的签证下来了,就立刻飞到巴黎去啊!”
蝴蝶转过身,专注地看着他,指腹轻柔地爬上他的额头、眼睛、鼻梁、下巴、嘴唇,然后轻轻地依靠在他的怀抱里。
“我要这样睡,一直睡到永远。”
“好。”李明德温柔地揽住了她。
这一天下午,炎日斜在天际。
李明德偕刘少康一起到工作室来。
刘少康打趣着:“真想不到,你一出手便是金屋藏娇。”
李明德微笑,不与他争辩,只恨不得一步跨过空间,立刻可以看见她小巧的身影。
找钥匙开门时,那一扇茶色玻璃门却先推开了,蝴蝶低着头,一手推着门把,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
李明德笑容有些僵硬,“蝴蝶——”
她抬起头,像天上突然响起一个轰雷,脸上的表情如同凝固的冰块,“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少康,”李明德转身拉住刘少康,“我带他回家,想见你。”
“嗯,”她轻轻地说,“你好。”
刘少康只觉得李明德的手指已经抓住了他的骨头,隐隐作痛。
“你要出去吗?”
“我是要出去,”她看着李明德,“不过不是出去一会儿。”
“不是一会……”
“是永远。”
李明德的眼睛看着天边的炎日,又热又沉。
“是不是打算不告而别?”
蝴蝶轻轻地拖着行李箱走出门槛,在金黄的阳光下站着,“明德,我还是放不下他,在一起七年,每一次都是我低头回去求他原谅。”
“我只是一个替代品。”李明德忽然冷笑。
“你知道你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误。”
慢慢地,她走出了李明德的视线,像一个要竭力走出荒漠的游人,孤独而步伐坚定。
一片乌云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李明德在阴影之下,眯着眼走进了客厅。
刘少康侧眼看自己的右臂,已被掐出一圈深红的印痕。
已经是天明了吗?
那刺目的光线从玻璃缝隙中射入房间里。
李明德翻了一个身,把脸埋入白羽枕头之中。
“明德,不要再睡了。”
他似乎听到了轻轻的叫唤声,温柔的,天籁般的声音。
一个鱼跃跳起来,门仍是关着的,窗帘拉着,卧室静悄悄的。除了他自己,什么人也没有。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全身力气都溜走了似的,整个人像抛皮球一样又坠入了白床单的包裹里。
“明德,不要再睡了。”
门被慢慢地推开,刘少康端着牛奶黑麦面包走到床前,轻轻地掀开白床单,“起来了,我知道你醒着。”
李明德缓缓地睁开眼,盘膝坐在床上,神色黯淡,“时间过去了,一切也会过去吗?”
“时间是一切的主宰。”
时间有很多的妙用,比如用来“爱”,用来“感受幸福”,用来“找乐子”,用来“工作”,用来“偷懒”,当然了,时间也就可以用来“遗忘”。
这时候的刘少康没有看到未来,坚信爱情是可以被忘记的,所以他轻松地抓着李明德的肩头,说,“你总会到新的地方,遇到新的人,谈一场新的恋爱。”
认为爱情可以被遗忘的人,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情感。
这个道理,刘少康很快就体会到了。
巴黎的天空总是阴沉的。
李明德如期来到了巴黎,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公寓。房东是一个热情的金发老太太,时常烤一些蛋糕、巧克力送给他。
那是他在巴黎的第十一天。
房东老太太忽然看到天花板上的楼梯处有细小的水流,连忙走上楼去,敲他的门。许久,只听见水龙头流水“哗啦啦”的声响。
房东老太太有些怕了,也顾不得怎样,找出钥匙开门进去。
在浴室,他趴倒在浴池中,仰面,昏睡。
待他醒来时,已经在雪白的医院里。
老太太坐在一旁,看见他醒来,欣喜地喊:“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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