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刚刚才走。”
花如言没有回话,脑中只沉沉浑浑一片,没有极痛,亦没有丝毫别的感情,她木然地往前走,穿过迥廊,拐过正庭,步进小院中,忽而听到一个尖厉的声音响彻深沉的夜空:“我说过的,他逃过第一次,逃不过第二次!”
她在这一刻停下了脚步,思儿脸色微变,想拉她离开,她却兀自转身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愈近,声音愈发刺耳。她抬头看向跟前的雕花房门,只静立了片刻,便伸手把门推开了,内里只点燃着一盏光息微弱的油灯,四处昏黄朦胧,带点阴森的不祥之意。
而趴卧在床上的人目光清冷如昔,语气中夹着几许幸灾乐祸:“这是他的报应!”
花如言走到她床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晌,方缓声道:“你真相信么?”
云映晴一怔,道:“什么?”
花如言静声道:“相信他宁愿背一生的罪疚,也要留你活命,保你生活无忧?”
“相信他宁愿忍受妻儿惨遭毒手,对凶手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存活于世,只为真真正正向你赎罪,向你姐姐赎罪?”她霍然在云映晴跟前跪下,哑声道,“我代惟霖求你,求你相信,相信他并不愿以死为借口;相信他背负着那样的遗憾,只想用余生好好补偿;相信他……没有第二次……”她双目涩痛,似再流不出眼泪来,心头不由一阵剧烈地疼痛,似有一种无以承受的重负压于胸臆间,使她突然清楚地面对了一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没有,没有第二次……”
云映晴默然。她一张脸庞上再没有彻骨的恨,而是惘然的哀戚。
花如言心下蓦然一松,惨然笑道:“谢谢云姐姐相信。”出言之际方知自己已是气若游丝,眼前忽而只一片黑暗,紧接着便再无意识。
第十一章 情难忘
哀绝入骨的滋味,原来是痛彻心扉的折磨,即便于神息不清的昏睡中,亦能感觉到来自胸臆深处那锥心的灰冷与凄惶。
当她再度睁开迷蒙的双眼,再次目睹曾留有荆惟霖的气息的每一物、每一景,干涸而红肿的双目内只是一片伤涩的空茫,怎么也流不出半点眼泪。
她五指尖一一抚过惟霖的玉枕、惟霖的桌子、惟霖的笔杆、惟霖的薛涛笺、惟霖的衣衫……指间是遗留着丝缕冰凉,一点一点地渗过她的感官,无声无息地纠缠在她的记忆中,成为她唯一的牵念与不舍。
惟霖,你怎么可能就此离开了?还记得当日,你信誓旦旦,说你一定会平安归来,而且,很快就会回来。你还说,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我写给你的信,我共给你寄了三封信,此时该到京城了罢?你都会看到么?
我相信,你一定会看到的,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如何会办不到呢?
花如言把荆惟霖的一袭绛红色长袍珍视地捧在怀中,双手举起衣领,把脸深深地埋进当中,呼吸着衣物中他的气息,淡淡海索草香气,熟悉如斯,就如他正在跟前,对她温然微笑。
荆惟浚和徐管家二人一同来到了老爷的卧房中,果然看到花如言正手捧老爷的故衣,背对着房门坐在床沿,并不察觉有人进内。
荆惟浚神色沉重地走上前,轻唤了一声:“嫂嫂。” 花如言双肩微一抖,思绪被这声唤叫拉了回来,她转过头看了二人一眼,复又垂下了头,并不说话。
荆惟浚开口想说什么,却又梗住了,最终还是转过了身去。还是徐管家半点犹疑地对她道:“四姨娘,老爷不幸遇害身故,您看,这府中可需如何准备?此时,该还是不该对外发丧?”
花如言放下手中的衣衫,道:“你把话收回去,谁说老爷已身故了?”
徐管家困窘不安地看了荆惟浚一眼,不敢再言声。荆惟浚心头一片沉痛,也静默着。他何尝不是希望哥哥并没有身故?这样,他才不会每夜在惶恐与愧疚中惊醒。
花如言仔细地把衣衫折叠,一壁道:“一切都无须准备。徐管家,你只命人对家祠的整修加快,你多留神着点,务必使家祠与从前一样。还有,平日里,即使二老爷不到西大厅用膳,你也要命小秋她们多收拾厅内,莫要使东西都沾尘了。其它地方也一样,不要趁着主人们都不在了,没人注意,便偷了懒,当然,这些家人其实都是朴实勤劳的好人,想必也不会故意如此,还劳徐管家多提醒着点。”
徐管家不知女主人何故会絮絮地交待这些事,只得连声答应了。
她继续道:“二老爷,你等一下随我到书房,我把荆府中的账目暂交予你。除了荆府内的事务,茶庄的事情,你也多与方掌柜商量。”她顿一顿,“这一点上,希望你可以体恤,暂且先不离开荆家,暂为荆家挑起大梁,不知二老爷可否答应?”
荆惟浚迟疑着,不解其意,道:“荆府内的账目,不是由嫂嫂您打点吗?”
花如言把衣衫小心地放进柜子里,掩上柜门,依旧背对着他们道:“我要出门一阵子,荆府的事情,就辛苦二位了。”
第十二章 孑然出行
荆、徐二人听了,诧异地相视了一眼,荆惟浚连忙问道:“您要上哪去?”
花如言转过身来,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如同给自己一点坚持的力量,道:“我相信你哥哥并没有死,他说不定还在那山下的附近,或是被人救了起来,或是受了伤,藏匿了起来等待营救,都有可能,我要去找他。”
荆惟浚神色益发沉重,道:“我和张二杰、陈君他们都在周边仔细找过了,还在那儿守候了两天两夜,并没有大哥的踪影。”
花如言微微一笑,走上前来道:“那并不能代表你哥哥已然身故,我前去原处再找一下,说不定会有消息。”她脸色黯了黯,又道,“就算惟霖他真遇难了,那也该把他的尸身找到,莫要使他孤伶伶地飘流在外,无主无宅,无处话凄凉。”她哽了一下,抬手止住了再要劝阻的二人,径自对徐管家吩咐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明日一早再出发,你为我备马车,路上我不需要很多人相陪,刘平可是有些功夫的底子?让他随我上路便可。”
徐管家满脸为难,不知是否应该答应。
花如言从他们身旁走过,来到房门前,正要离去,又停下来道:“徐管家,你可是听到我的话么?”
徐管家叹息了一声,回道:“晓得了,四姨娘。”
她放心地点了点头,方唤荆惟浚与她一同到书房交下账目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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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让思儿陪你一道去吧!”翌日一早,荆府大门前,花如言出行在即,苦劝一晚无果的思儿,依然不死心地哀求着主子。花如言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你留下来,为我好生看着府中的事情,便是为我分忧了,好么?”思儿双眼含着泪,但情知不能说服她,只咬着牙不再说话。
花如言吩咐她把行李放到马车上,又叮嘱了荆惟浚和徐管家几句后,转身就要上马车。
荆惟浚这时上前道:“嫂嫂,不如还是让惟浚去找吧?”
花如言回过头,决然道:“我必须走这一趟,谁也代替不了。”语毕,不等旁人回应,便掀起帘子进入了车厢内,扬声对车夫下令道:“启程!”
车子缓缓地向前而去,她犹如昔日的某一个出行的清晨那般,伏在车窗前,看那倒退的风景,只是,如今她形单影只,身旁的座上,不再有那一位不时拿出短笛把玩的人。她前去,便是要把这个人找回来,实现他曾经许下的诺言。
路上有些颠簸,她阖上双眼,感受这熟悉的摇晃的感觉,喉中轻轻哼着《别情》的曲调,“不消魂怎地不消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裙带宽三寸……”
断肠之痛,只不过是消魂之伤,及不过,冀望淡虚的苦楚。迢迢路远,唯愿并非徒劳无功,孑然而返。
第十三章 风云不测(一)
一路上,行程尚算顺利。渡过了水路后,上陆路继续往前行进,花如言不会骑马,只得雇了一辆马车。然而自上陆路后,天空便乌云压顶,阴雨连绵,而且越往前,雨势便越强烈,满路泥泞,马车行进得不甚顺畅,磕磕磕绊绊间,终是到达了荆惟霖遇害的山头附近。
寻了客栈投宿后,花如言并无意在客栈停留,换上簑衣就想马上到山下,客栈的掌柜听到他们欲往之地,连忙规劝道:“这大雨连日地下,流峰山山体素来不稳,恐怕会有泥石崩塌之险,夫人此时还是莫要前往为上。”
刘平和车夫陈君二人迟疑地看向花如言,只见她穿好了簑衣,带上笠帽,想也不想便道:“我们先过去看一下,不管今日能不能寻得着,总需弄清位置和地形,还有附近的人家,指不定挨家挨户去问问,会问出点眉目来。”她边说着,径自往外走去,刘平和陈君不及相劝,忙不迭跟在后头。
雨水滂沱,身上虽穿着簑衣,脚下却仍旧被地上如泉涌似的泥水浸得湿透,她当然再顾不上这点小事,迎着扑面的雨雾往前走,密集的水珠溅湿了一面一目,她眯着双眼看向前方那孤峰突起的流峰山,由于雨天的缘故,山上望不到顶,重重迷雾缭绕屏障,再复向山下望去,心下暗暗估量着从山上悬崖摔下的距离,胸臆间有一阵的哀绝,却又竭力稳下心神,将这股森寒的绝望压于心底,不再蚕食她唯一的希望。
陈君指着前方的山脚,道:“当日二老爷与我们便在那儿来回找了许多次。”
花如言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那儿走去,此时脚下的路已呈小坡形势,泥水汩汩地往下流。她有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幸得刘平和陈君及时扶一把。
“四姨娘,雨太大了,这山下太危险,不如明日再……”刘平忍不住开口。
花如言回头瞪了刘平一眼,甩开他们的手,道:“你们先回去!”言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刘平和陈君无法,只得继续跟随着。
当他们来到小坡的顶部时,看到前方的路已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处处是沟壑,走往前数步,只见不远处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