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客·第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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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客·第三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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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雨的时候他又想,会不会走在天桥下就看到她在躲雨,瘦瘦的身体,微湿的黑发,白色耳机。   

  阿沛突然有了一个理由写封简讯,但是又觉得唐突,他坐在电脑前看着要做的工程资料,拿起手机,一字一字输入:下雨了,你的感冒好了吗?   

  又删掉。仿佛看到了她圆而平静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他。   

  他坐在那里望着繁琐的资料和数字,整个脑子都是她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往外跳,再怎么打乱都能准确排列好。   

  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他频频地纠正自己因心不在焉而犯的用词错误。午饭的时候阿沛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罐啤酒,空调温度很低,可是他拿手机的手却在发烫,甚至,在他按下发送键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烫。   

  你可以叫我阿沛。我可以问你感冒好了吗?   

  发送成功。   

  五分钟后,震动,一条新信息:已经好了,谢谢。我是苏小绮。   

  他坐在座椅上喝啤酒,金属壳反射出他微笑的嘴角。   

  可是遇见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个星期都看不到她的裙角和旧球鞋。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没表情地看着路上各色各样的行人。车经过她的高中,大门紧锁,正门校牌上的字铮铮发亮,很是耀眼。   

  他突然很难过,她离他这样遥远,虽然会同时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某段路线,被同一班公车载着旅行。可她是一个高中生,他已经大学毕业一年有半。她的心智也许很成熟但终究是一个孩子,穿球鞋的脚踝细瘦有力,她有更多的路要走,更多的人要遇。而他只是在那一瞬间被这样一个女孩子吸引了、打乱了。他的心,之前一直被理智牵制着,此刻却在受这个女孩的控制,哪怕她是无心的。   

  车在她高中附近的那一站停下。车门打开了又关上,没有人上车。他有些发烧,上班时间晚了半个钟头。这个时间,她不可能出现。   

  他有些瞌睡地把头靠在车窗边,药物的作用使他眼皮沉重。   

  他看着静止的大门,静止的字体,静止的一切。红色的教学楼,郁郁葱葱的树冠。   

  看到她和一个穿校服的男孩子从车下缓缓走过的时候,他猛然惊醒,盯住她的背、她的黑色头发、她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戴着眼镜的男孩子,拉着她的手,一直在和她交谈。她微笑,一直。   

  阿沛黑洞般的心里燃烧起一片火焰,巨大的火势快要把他吞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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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你是我的一场病症(3)         

  输入她的电话号码,却迟迟不按呼叫键。现在阿沛觉得这些号码,每一个数字都是对他的嘲讽。   

  一直到这一天工作结束,他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灯已经熄了,屏幕发出淡蓝色的光。   

  他拨下了那一串电话号码。   

  她很快把电话掐掉了。手机机械地响起: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如此反复了三次。他恼怒,难过。很想把手机摔了。   

  因为这样一个女孩子,他理智与风度全失,如同困在牢笼里的猛兽,挣扎而害怕。   

  我不能说话。我是哑巴。她的信息这样说。   

  他看着这行字,像是一个走进了奇幻电影的小孩,目瞪口呆地惊讶。   

  她这九个字,每一笔每一画都让人心疼。如此美好的十七岁女孩子,却只能是沉默的倾听者。一个无法开口的人,即使听见了另一个人因她而汹涌的心跳,又能怎样呢?   

  她在纸上这样写,很激烈的动作,写得很快,然后把便条纸很重地贴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尖。他看到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在她的学校外等她。放学的时候女孩子和男孩子成群结队地说笑。单车和人群之间,他看到她。唯一一个没有穿校服的女孩子,和那个穿校服的男生在一起。男生很小心地拉着她的手,他们没有交谈,却很默契。   

  她看见他,表情是僵硬的。她看了看穿校服的男生,然后对他笑笑,走向阿沛。   

  阿沛穿着深色的POLO衫,经过的女学生都在好奇地看着他。   

  苏小绮站在他面前,洁净的脸上没有表情。她低垂着头,仿佛在等他开口,因为她无法做主动的那一颗棋,这盘棋,注定是残局。   

  我喜欢你。   

  阿沛这样说着,并低头看着她瘦弱的肩,她在阳光下略显褐色的发,和她垂下的睫毛。   

  也不介意你是不是可以说话,他继续说。   

  人群很吵,太阳很烈。刺耳的铃声汇聚在耳边。他听见她的啜泣声,轻轻的。   

  只是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你。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穿校服的男生。阿沛的声音一字一句,很完整地钻入了苏小绮的心。   

  你可以叫我阿沛,我想问你,你可以接受我吗?他看着她沉默的脸庞说。   

  她突然哭了起来,眼里噙着泪,飞快地拿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她跑得很快,裙子被风吹得簌簌响,脊背的轮廓很明显。   

  他看着她写下的这句话:一个无法开口的人,即使听见了另一个人因她而汹涌的心跳,又能怎样呢?   

  他不再去那个公车站了,也许她也不会再去了,他想。只好去搭地铁。再过两年他就可以买辆车,之后就是买房,结婚,生子。他觉得可怕,这滚雪球式的被逼迫的人生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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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你是我的一场病症(4)         

  在地铁里,他听着iPod里陈绮贞的歌声:〃我总是忽冷又忽热/隐藏我的感受/只是我爱你的心被你看透。〃他传染了她的感冒,她的沉默,甚至她的抗拒。   

  尽管他只是想忘记她,却这样突兀又刻骨地想念着。   

  他在心里一遍遍催眠自己,她只是一个路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更谈不上所谓的结束。   

  然而他总是想起她的眼睛,清亮的眼神,哭的时候睫毛上的泪水,很用力地克制着不让它滴落。   

  阿沛把纸条都放进一件旧衬衫的口袋,没原因的。那些他们坐在一起时候写过的有趣纸条,就是他们说过的全部言语,胜过任何一次有声的问答,虽然不曾有过。他总是习惯在纸条上写上当天的日期。那一整个炎夏,两个月里不到十次的字句交换,她在第六张纸条上画笑脸,写着:你好像,从不迟到。   

  连同最后那张她很潦草写下的纸条,他都把它们收好。   

  第八张纸条上写着:怎么我们一直在写来写去?你是不爱说话的小孩。你想和我说的,我都听到了。   

  他看着她的字哭了,那些隐忍的字词。她的心里当时在想什么呢?她会觉得倾听他的心跳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吗?她甚至没有回应的资格?她为什么在那么长时间里都刻意地隐瞒着她的病症呢?她也曾这样狂热地想念过他吗?   

  这些答案都无处可寻。公车不知道,窗外的艳阳不知道,错开的路线也不知道。   

  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毫无交集地生活着,没有再遇到也没有再联系。   

  电话号码还留着,可是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问候电话的那一边。   

  他开始抽烟,也在夜里偶尔去酒吧玩,像个正常的二十三岁男生一样。有陌生的女孩过来搭讪,涂着金色的眼影,喝威士忌加冰。   

  她在做什么呢?高考了吗?是否还留在这个城市?他偶尔会这样想。他在心里懊恼,揉烂手上的纸,她的微笑,却又浮现出来。   

  已经整整一年了。   

  夏天又重新来了。天气预报里提醒大家注意流行感冒。   

  那个叫苏小绮的女孩子什么都未留下,甚至带着点伤人的冷漠。可是他却会记得她,不受控制的。记得她的红裙子、她的脚踝、她的眼泪,像记得一个与他朝夕相处很长时间的恋人一样。因为心是在爱的,所以长长短短的时间都在被拉扯,被铭记,被美化。   

  他和她在一年以后一个夏夜里的七点钟,站在同一个广场的巨大电子屏幕前,看着屏幕里播陈绮贞的演唱会,弹着吉他的陈绮贞在舞台上唱:   

  〃短短一秒钟/就算是短短一秒钟/就像是握住他的手/就像是亲口对他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用尽所有美好梦想。〃   

  夜色把人群淹没,人群把他和她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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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你是我的一场病症(5)         

  他没有看见她,只是盯着屏幕想起上个夏天丢了CD盒的女孩子的长发和锁骨,想起她微笑的样子。   

  她看到了他,可是无法叫出他的名字。叫我阿沛,他曾经这样说过,可是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听到。   

  她很专注地看着他,尽管那里人头攒动,屏幕里刺眼的红色字体也在不断地变化,她还是看见了他。   

  他没有变。头发似乎短了些,手指间夹着烟,还未点燃。   

  她很想告诉他,她也一直很喜欢他。那个穿校服的男生,是她的弟弟,他那一年要高考,她总是去他的学校等他,坐在学校的花园里看书和听歌。她喜欢学校,却因为身体的缺陷不被正规学校接受。她的缺陷,无论多刻意的掩饰,都是她被人群隔离的理由,犹如一场病症,始终是要被孤立出来,自生自灭。   

  她的眼里全是泪水,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字,看不清广场的时钟,也看不清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影。   

  他站着发呆,手心都是汗,这是他最后一次听陈绮贞的歌。   

  他把关于她的一切都清空了。不管是不是出于刻意。   

  他在第一张便条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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