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也笑,“难为她折腾这么久。”
章嬷嬷颔首,看着江清月的侧脸,转而也跟着她一样望着窗外。“姑娘真不走了?”
“嗯,不走。”江清月垂眸,语气略有些犹疑。
“姑娘先前在王府还想着回去看大姑娘,怎么突然就不走了?”章嬷嬷觉得很奇怪。
江清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章嬷嬷。章嬷嬷打开瞧了两眼,自从姑娘叫她识字之后,常用的字她已经基本能识得了。章嬷嬷又读了一遍,确认信中的意思,方惊讶地看向江清月。
“大姑娘和大姑爷要进京?”
江清月点头。“今儿个下午你们收拾屋子的时候,有个婆子受驿站的托付送的。”
章嬷嬷点点头,有些明白了,她劝了劝江清月早些歇息,见其执意要继续赏月,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自己回房歇息。她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忽然才觉得有些不对。
才刚二姑娘解释说不走,是因为大姑娘的来信。可在大姑娘来信之前,二姑娘便已经决定不走了。不然她和问秋也不会忙活一下午,重新在宅子里安顿。
章嬷嬷怎么都想不通,也不好现在再起身去问。她辗转反侧乱想了一通,也便合眼渐渐地睡了。
次日一早儿,天刚蒙蒙亮,宅子大门就响起了咚咚地叩门声。章嬷嬷披件衣裳就往外走,却见大门口已然站着一人,瞧身形是自家姑娘。
江清月的衣裳还是昨天穿的那件,没换。
江清月早蒙好了面纱,要打开门。章嬷嬷赶紧穿好衣裳,蹿到江清月前头开门。来人竟是高德禄,似乎很着急,一见到有人,他便急忙将信递过去。
“信收好,咱家还要伺候王爷上朝,先告辞了。”高德禄送完信,便匆匆告辞。
章嬷嬷纳闷地将大门上了门闩,转而将信递给了江清月。
信封上什么字都没写。
江清月蹙眉看着这封信,手执信,默默地转身回房了。
章嬷嬷看着纳闷,赶紧追过去,打算一探究竟。谁知姑娘把信直接塞进了妆奁上的红木匣子里,看都没看。
章嬷嬷暗观姑娘神色沉闷,似乎有很多心事,也不敢多问了。转身悄悄地去厨房,准备做早饭。
……
喜寿街街尾有个叫癞狗儿的胡同,偏僻脏乱,平日里只有些市井百姓抄近路走这条路。今儿个却稀奇了,有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停在胡同口,前前后后还有十几个带刀侍卫护着,怎么瞧都让人觉得车里面坐着的是个大人物。马车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侍卫们也都个木头人死得站在原地不声不响。来回路过的百姓们都觉得稀奇,驻足观看,不多时周围的人就越聚越多。
高德禄拿着拂尘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就见一层层围城了厚厚的人墙,依稀可见胡同里露出上半截的马车。高德禄叹口气,用袖子抹了抹头上出的汗,心里却苦不堪言的抱怨。也不知王爷抽哪门子疯,好端端的,非要躲在这么远的小破胡同等着他,就不肯把马车停在江宅门前那条街。
他这个太监是真真真不好当。
高德禄在心里吐完口水,咳了两声,扯嗓子喊:“都给我让开!”
拂尘一甩,众百姓们一见是太监,料知车里的人身份不简单,都不敢围着了,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高德禄强绷着脸上了马车,命车夫快些驱车。终于离开‘肉墙’里人们的视线,高德禄拍拍胸口,松口气,用帕子擦干自己脸上的汗,方躬身钻进马车里,毕恭毕敬的跟王爷交代:“信送到了,章嬷嬷亲自收的。”
祁连修记得章嬷嬷和问秋是江清月身边的亲信,遂点点头。
马车一路直驱皇城的方向,祁连修端正的坐在中央,两眼平视前方,不知不觉中走神儿了……
祁连修起初在青州城遇见江清月的时候,并未多想过什么。初见她时,祁连修只觉得这女子模样不错,还呆笨到分不清东南西北,有点意思。
祁连修性子素来寡淡,许是儿经历的世故太多,习惯了人情冷暖,他不愿意表露情绪,更不愿跟那些朝中官员们虚与委蛇。其实已经鲜少有什么事会引起他的注意了。年少时,为了护着妹妹,他一直努力把自己变强。而今他成功了,成了皇帝眼中的红人,有真材实料,不惧别人的质疑。可就在别人艳羡他的地位权势的同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空了,除了养育妹妹,似乎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和事情能够波动他的心,引起他的注意。
性情寡淡,不苟言笑,清贵冷漠。许多人在背地里都这样议论、形容他。
直到他再次遇见了江清月,因为祁黛娥的关系,他与她巧合地再次面对面。尽管他对她印象很好,但祁连修还是出口赶走了她。细思其真正的原因,竟不是源于他太护着妹妹的缘故。他再见了她之后,心里便有一种轻微不安的慌乱,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慌,令他不得不开口赶人。而逃离的代价,是反被另一种慌张代替。
日复一日,思之如狂。
祁连修一直想否认忽略自己的感受,实则他的心早已经悸动了。故而,当祁黛娥哀求他再次邀请江清月的时候,祁连修竟干脆地松口同意了,可他在心里却依旧固执的认为是他宠爱妹妹才做的决定。当他再次看见那名女子容颜时,他才意识到一切根本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样。他的会竟莫名的雀跃,好像三四岁的孩童忽然吃到糖一般兴奋,甜到心窝里。
祁连修决定压抑这种感觉,他不愿意顺应变化,他以为自己只要用心,大可以把这种扰人的情绪压抑下去。他开始关注除了她以外的事,比如那个用尽心机的周天巧,再比如太后赏赐的美人们。可他没想到自己对这些人关注,只是徒增了心中的厌恶。他借机一箭双雕,偏偏却看见了那个小女子温柔善良的另一面。
他查了户籍,记住了她的闺名:江清月。
渐渐地,祁连修看到了她丰盛安宁的内心,温柔平淡却刚毅不屈的性子。她有双漆黑如夜的眸子,让人琢磨不透,也更让人着迷。她有她自己的坚持,她背负着特殊的仇恨……但她从不怨天尤人,也不会跟苦大仇深。她只是一步步低着头走她想走的路,坚毅而平静。
祁连修总是忍不住动用身边的资源,暗中观察着她,了解她。关于她的事知道的越多,他心里的那种说不出的情愫就越浓,他也便越加放不开她。在相国寺不小心惹哭她之后,祁连修一连几日都沉静在莫名的压抑之中。
压抑和慌张也清楚地证实一件事,他不得不去承认的一件事:他真的眷恋上这名小女子了。
祁连修觉得自己这份感情来的很莫名其妙,但他打算接受这份儿莫名其妙,然后继续莫名其妙地与她牵绊下去,爱下去,深爱!
☆、第46章
皇城,慈安宫。
宁贵妃又来看望太后,并亲手调了银耳红枣羹孝敬她老人家。
“太后,您别瞧这银耳红枣羹简单,效用可好了呢。不仅可以宁心安神、益智健脑,还能增强食欲呢。臣妾前些日子乏得紧,坚持吃了三天,果然有效,您瞧瞧臣妾现在的气色便知效用如何了。”宁贵妃指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笑道。
太后近来正觉得胃口不好,也不大精神。她忽听听贵妃此说,倒来了些兴致。“哀家倒不知这东西有这样的好处。拿来我尝尝,可跟你说清楚,味道不好必不给你面子。”
宁贵妃乖乖的“嗳”一声,娇柔的浅笑,她先用匙子搅了搅碗中的羹汤,避免太烫,方把碗递上去。
太后笑了笑,用匙子舀一小口送进嘴里。汤羹绵软绵,入口即化,唇齿还留着一股淡淡的红枣香。“嗯,不错,费了不少功夫吧?”
“用上等紫砂锅小火精熬,不算难。”宁贵妃小心的客气道。
太后点点头,又笑了,他就喜欢宁贵妃这点,不居功不显摆。在后宫里看惯了那些急功近利的妃子们,个个争相讨好她,在她面前争宠,太后真觉得闹腾。像宁贵妃这样识趣儿、知进退的人,太后反而更喜欢。
皇帝对宁贵妃的宠爱绵长,大抵也跟宁贵妃这种会讨好人的性子有关。人长得好,家世昌宏,又是个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性子,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就能晋升了贵妃位。
太后前些年对皇帝这样的安排还不满过,不过而今这两年因为宁贵妃乖巧孝顺她,太后倒对她也没什么怨言了。
人老了,何必知道的太多,自找麻烦。只要跟前人能讨她欢心,她又何必去多计较们,反而弄得自己心太累。
宁贵妃接着赔笑道:“太后,七皇子的婚事也定下了,等个一两年,七皇子妃保不齐还能给您添个小曾孙。宫里头万事平顺,您就安心享着子孙福呢。”
“宫里是少了一个叫哀家操心的,那不还有个宫外的。”太后想起祁连修这孩子就头疼,一边扶额一边无奈地笑道,“这孩子哀家管不了了,哀家说什么话,他都能想法子把弯子绕回来,再不济,他就让哀家白白出空拳。前两次给他安排世家女相看,他可倒好,借着皇帝的差事就把哀家吩咐的事儿给落下了。”
宁贵妃知道太后素来宠爱晋阳王。太后虽然平日里口中多骂他的话,但心里头却是把晋阳王放在心尖上疼的。许是每个女人对自己最小的儿子都有种特别的宠爱,淮南王死得早,老太后自然要疼爱幺子留下的唯一儿子了。
宁贵妃可不敢说晋阳王的不好,明智的选择替其开脱。“王爷鞠躬尽瘁,为国为民,辅佐帝王,这也是随了他父亲淮南王的性儿啊。”
“是,他父亲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咱们祁国又不是没有人了,非得他自己个儿冲上前拼命?留哀家一人在宫里头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害哀家流了多少泪啊。”太后说着,便流泪了,哀戚戚地用帕子拭泪。
“瞧我,说了不该说的,惹您伤心了。”宁贵妃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太后缓口气,表示不怪她。
宁贵妃笑了笑,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