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嗔我一句,“胡说八道。”
我勉强支起半个脑袋,“要不就是你身上这味儿,让我一闻就困。”
沈芳乐的笑着学着我的口气,“你这什么歪理邪说啊?”
不过,我真的没觉得自己是在歪理邪说。我每次一靠近沈芳身边,确实有种被温暖包围着的感觉,如果不说话,一会儿就眼皮沉下来了。可能是和香水能够舒缓神经有关。
我们加完班,如果是丹尼来接她,我也会坐车一起走。有时还会一起吃饭。那段时间,维尔森来的不是很频繁了,有时来,沈芳就会很准时的下了班就走。但是,沈芳大数倒是在加班。我问过沈芳,“怎么这段没见着姐夫啊?”
沈芳就会被我这种“逼婚”搞得很无奈,白我一眼,“瞎说什么呢。”然后,又说,“他值班。”我想或许是吧,维尔森暑假开始做实习了。医生值班也正常。
我坐沈芳车回家的时候,我会陆续把我硬盘里的动画片带给她,其实就是“蜡笔小新”。她没看过,笑得不能行。我为此很得意,“这可比你说得那辛普森好看多了吧?你说的那叫喜剧吗?各个长一张乙肝脸,脑袋跟被门夹过似的。”
我问她最喜欢里面的哪一个?这姐姐有点不落俗套的说,“喜欢风间。”我当时比较鄙视她的欣赏水平,真是火星来的资本家。地球人都知道,新之助小朋友那是广大青少年心目中的偶像啊!
有时候,在车上,如果我不昏睡过去,我一般都在跟她讲段子逗笑。我讲上学时候怎么淘,老师怎么折磨我。讲偷偷花钱买画片儿,被我妈发现一顿死打。大部分时候,我总是在吹牛,我看她听着很有趣的样子,索性吹得有点没边儿。比如,我吹我上大学军训打靶,步枪100m,5发打了48环。沈芳抢下我的眼镜,伸出手比着问,“几个手指?”
我接着吹,“我说的是带着眼镜。实话告诉你吧,步枪那是好打的,你知道我64手枪多少环?说出来怕吓着你,25m,10发75环。无一脱靶。”
沈芳笑着问,“怎么比步枪少也算好啊?”
我特不屑,“少见多怪了吧,不知道手枪最难打啊?后座力大,一般女的根本握不住。就是男的打,还讲瞄嘴打眉呢。我们当时军训的时候有俩姐们儿,10发子弹,一个20环,一个60几环。教官一看,马上作个比较,说‘说你多少次,屡教不改,你看那谁,人家按着姿势,就能打60几,你不按姿势就20。’话还没落,靶纸飘过来一看,60几那姐姐上面一数16个枪眼儿。”
沈芳笑得肚子都疼了,好一会儿,把头凑过来,收住笑,“这两个那个是你啊?”
我被她一不留神说中心事,登时脸一红,心想,这姐姐是不是当年认识我啊?
沈芳见我怔住,更加开心,伸手拉住我的耳朵,“你怎么那么可笑啊,小澈?”
我挣开她,“边儿去,边儿去,你别给我乱安反面典型啊,我这是幽默。”
我忘记是7月底还是8月初,天还是中午很热,到了晚上渐渐凉下。英国的夏天,天黑的很晚,白天最长的时候,伦敦到10点左右天才开始黑下去,据说英格兰北部更晚,能到11点。这时候,按着英国人的习惯,很多人喜欢在家开爬踢。趁着天够亮,气温也正好,在后院招些朋友烤肉或是喝喝酒什么的。
一天晚上下班,沈芳快到我家时,跟我说,“明晚是周末,我打算找几个朋友来家里聚聚,你也一起来啊?”见我有点犹豫,又说,“有几个你都见过的,苏也会去。”
我有点想去沈芳家看看,认识她这么久还没参观过她那豪宅呢,不知道是不是和本特立有一拼。但是,想想她的那些朋友,我有点没兴趣。那些富家子弟各个眼睛长在头顶上,有点跟我妈战友的小孩似的。而且,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温迪。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因为温迪非礼过我,想起来比较恶心。
我试着推辞了几下,沈芳像是不太乐意了,撅着嘴装成生气的样子扭过头。我哄了半天都不行,只好说,“好了,看你这么盛情难却,我就屈尊下驾一次,你可得准备好星光大道啊?最好找几个记者来拍个照什么的。那谁,小贝每次办爬踢不都门口一堆狗仔吗,你也得给我按这个标准操办啊,不然下次我不去了。”
沈芳这才缓过笑来,不过还装成气哼哼的样子,“拍照?我看拍你还差不多,你就是欠拍。”
第二天下班,我和沈芳一起坐车去了她家。我起先说路上停一下,我去买瓶酒什么的。沈芳拦着没让,她说爬踢是包给礼仪服务了,酒水食品都会有,只是朋友一起玩玩儿,别搞得很正式。
她家在市郊一片富人区。
我还真的不知道伦敦这样的大都市也有这么安静的住宅区。我们车刚开进去,路上就安静下来。一路上鲜有行人,就是车也是偶尔的几辆。我看着那一个个深宅大院,蜿蜒进去的车道,几乎每家门口都有的CCTV,就跟进了大观园差不多。
沈芳家的房子是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暗红色三层楼。下了车,进门的时候,我看到楼前的基石上写着“建于1900年”。英国的老房子其实很多,维多利亚时期的更多,比如我当初在市里的那栋,1885年的。不过,我觉得这个年份很有意义,我笑着指给沈芳,“你们家可真会挑宅子。”
沈芳也得意的笑着说,“是呀,当初爸爸买的时候就说,100年前他们占了我们的地方,100年后,我们又杀了回来。”
我笑着说,“这可不一样,人家当初是打着进来的。你们家是掏钱进来的。这也能算杀回来?不过,也总比杀不回来强。要是真把中国人随便搬个1000几百万的放英国来,我看你再提示什么反华议案。”
沈芳冲我撅着嘴叹口气,“我真是挺佩服你这张嘴,好听话,难听话,样样都流畅。”
我心说,这样的往好了说,叫心直口快,往损了说,叫冒傻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嘴一到沈芳面前就有点把不住。
我们进了客厅。门廊很窄。标准的英式住宅。走进去才宽敞起来。聚会是在一楼客厅里,那件房子有一扇落地门通往后花园,接着门出去,是一间大概50多平米的阳光玻璃房。靠着一侧排了一溜窄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冷餐,水果和酒水。我看了看盘子里,好几盘是日本料理和印度小食品,两个盘子装了格式样的起司。我拿起一块儿起司放到嘴里,沈芳走过来笑着打了我一下,我有点不好意思,“为了你们人身安全,我尝尝看有毒没有。”
沈芳看着我鼓着腮帮子猛嚼,问我,“你是不是饿了,我让厨房做碗面给你?”
我马上装着摆手,“不饿,不饿,中午吃多了,正消食呢。”
沈芳看着我,笑着说,“晚上吃饭可是没点儿啊,先跟你说,你别想着这个能吃饱。”
我看看她表情似乎不像说笑,于是说,“你吃吗?你要吃我就吃点儿。”
沈芳又笑了,像是揭穿了我,很是得意,“那我们吃点面好了?你想吃什么面?”
我说,“西红柿打卤面有吗?”
沈芳点点头,“还真有。”
我们回到屋里,我坐在客厅等着。他们家的客厅也是那种很典型的英式装修。看上去很拥挤,但又很华丽。地毯也是很夸张的腥红色大花,单摆出去一定很怯,不过和这屋子倒是搭调。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铺临时的地毯,我就让出去。沈芳跟我说去楼上吃好了,我就跟她上了楼。二楼大概是3间房。其中一个门打开着,中间摆着茶几,上面有几盘水果。我走进去那屋子,也是和客厅类似的风格,只是墙上挂的两付毛笔字,显示出了主人本也是身在异乡为异客。
一副是横幅,很常见的行楷,“不信人间有白头”,我看上面的署名,时间是1983年的夏天,写的人是XXX,我想原来是沈芳的爷爷。又想,这老爷子也会把自己和辛弃疾联系上,只可惜,政治这东西,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啊,说你白,你就白,不白也得白。
我有看侧面墙上的那副竖着的,倒是一笔隶书,写的正是,“上尽重城更上楼”。我一看是隶书,来了兴致,走近看,却没有提头也没落款,只有两方印,起首的辨认了半天,写的是:夕阳楼外。
落款的那方,是小纂,对于小纂,不对着字典,我认的也只有一二十个自己用的着的,或是,要是知道内容,还能挑出来,像这种写自己名字的印,我看来也就是个文盲了。
前些年在家的时候,我老家流行过一阵子送礼送字画。我爸有一阵子曾经花了不少银子用在求人题字然后拎出去打点。我本来就喜欢这些,每次他有新的或是去等门求字的时候,我也会蹭去。看了一些。听那些行家讲过,隶书是最难写好的。好的隶书讲的是要有所谓的“庙堂之气”。有的字沾者好的字体,写起来就潇洒。但是,隶书字体本身比较挎。写隶书到最后写的是所谓的“气”。这和书写人的气魄有关。小心眼儿的,心数不正的写出来的隶书往往也就跟着小家子气了。很多隶书写出来有骨无魂,让我们这些不懂得看起来就会觉得特别丑。所以,很多人练字都不愿练隶书,写出来太难。
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看到隶书就回比较留意,希望可以看出作者本身的灵魂来。
而这附字,怎么说,我看着不算丑,也算的上是有骨有魂,但是所谓的无骨有魂,那还是差些。只是这“上尽重城更上楼”配上这隶书,我摇摇头,写点老庄还差不多。
我正看着,却不知沈芳走到我身后。见我摇头,问道,“怎么样?”
我把刚才想的说给她听,然后又说,“好好的客厅挂上这两付字,那幅是你爷爷的就算了,这副字挂在这里,你又是个正儿八经的外来妹,多伤情啊。”
沈芳笑着说,“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写啊。”
我吃了一惊,还真没想到沈芳还会玩儿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