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背景的时间和空间中,长成恐龙骨骼的样子,孔隙间游满绚丽多姿的、透明清澈的鱼朵。昏暗寰宇中,这条光河泛着荧荧微光,蜿蜒流淌。
'其实二'
其实本身正因为论文开题的关系在看社会生态系统的文献。社会生态系统的简称是SES,和曾经盛极一时的那个韩国美女组合的名
字一样。喜欢过她们一首歌,名叫《美梦成真》,现在都还记得里面那句:Funnyhow;ohdreametrue。当时,身为O下面一个十字架性别的我,没出息地看着几个美得跟梦似的同性看得口水直流。我跟你们说我更爱看帅哥。你们别跟我说她们整过容。
话题转回那个不是美女的社会生态系统。国外研究得多,所以相关论文全是英语。论文写得再朴素,也得偶尔调出金山词霸,对着敲字母,然后查询它们表征的意义是什么。Heterogeneity诸如此类。谈不上喜欢。谈得上喜欢的是落落。所以借了她常用的格式来书写情绪,只是她原有的华丽自由和左边肋骨的温柔一击变成现在这样不堪的散漫无际,姑且算我再创作好了。毕竟我不是落落。
'疾走的三'
我很少回头去看过去的我。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驯服成一个健忘症患者。
像被什么追赶,一路心虚地狂奔,不知道经过的是汉赛尔和格莱特偷吃了糖果屋的森林,还是花儿们开着舞会的小意达的房子。小王子是不是在这里丢了他的玫瑰。与我无关。
一切都与我无关。
只是个披着名为“上进”的外衣,一路仓皇躲避的孩子。一路看自己的脚印变大。
看妈妈白了头发。
'傻傻四'
我总是会想妈妈如果没有生下我会不会幸福一点。
我两岁时她开始独自抚养我。
如果我不是女孩,也许她昙花般的婚姻还可以挣扎着开成桃花。
如果我身体健康,她就不用常在半夜惊醒然后探我鼻息,更不用在女儿已经念研究生的时候仍对她说:妈妈只要你好好活着,就算一直养着你我也愿意。
如果我再能干一点,赚很多很多钱,她就不用拖着那个切除了子宫又慢性胆囊炎的身体在小诊所里辛辛苦苦地打工。
一个受尽苦难的母亲,她的要求怎么可以那么低。
'笨笨五'
从小就身体不好。关于幼儿园的记忆被吊瓶和憋气差点憋死我的心电仪取代。
没有“谁谁谁抢了我的饼干不理他一个下午”的豪言壮语,对“我们不理谁谁谁”的同仇敌忾也只有几乎可以归类成嫉妒的羡慕。
初高中的记忆只剩灰色的三层教学楼。记得它前面的小花园种着一棵软软的柳,摆着雨后鲜艳的夹竹桃。它在我们毕业的那一年被拆除,现在那里矗立的是另一座新楼。六层。遮住了太阳,长长的剪影拖到操场。
一直以来,我所见的世界,是水一般的月光下,四野漆黑。只有一条被光芒涂出的小径,弯弯曲曲延向远方。它是荆棘中偶露的白花,绝非锦簇满路。但我相信这个世界有一些地方繁花盛放,温暖轰然似热浪。我相信一些爱情至高无
上,黄泉碧落站在它面前就会变成负气的孩子,无可奈何徒呼赫赫。我相信。只因为我被类似这样的温暖和爱包围着。它们来自一个美丽女子。
'名叫唯一的六'
她是个多么美丽的女子,每次去参加家长会都让小小的我乘上“XX,你妈妈好漂亮啊!”的虚荣热气球,虽然即刻会在下一句“ ××,你长得不像你妈妈呢”的打击下坠入自卑泥淖动弹不得。
只在妈妈身上,我见过一种暴风中依然摇曳生姿的骄傲和坚强,美得举世无双。有一句话说:对世界而言,你只是一个人;但对某个人而言,你是整个世界。你是那个“theone”,是王力宏曾在钢琴前痛彻心肺嘶吼着的那个唯一。
蒲宫音:题目之目(2)
妈妈就是我的theone。即便这样说会对不起外婆外公姨妈舅舅表弟龙龙,爱我的人和我爱的所有人。但我依然要这么说。
'跳房子的七'
小时候并不爱玩跳房子,奇怪的是高中开始玩,而且有将原来的缺憾加倍补上的意
思。跳房子的起因是想触动某个机关,以便跳离这个世界。但我在很少有人经过的走廊跳了无数次,只是让昏暗的走道灯光更加恍惚,脚下的
砖缝痕迹却清晰得像谁故意刻上去,并且天天磨砺的杰作。深而黑。一步跳过去折断双
腿的可能性远比踩到另一个时空某人的头的几率高出百倍。我从这头跳到那头,来来回回让路人以为学校有个癫痫病人。停下来的时候,是上课铃声。学校的铃钟很复古,由黑色金属杆和一口黑锅似的东
西构成,让人一看就想起《最后一课》。威力却不容小觑,杆撞锅激出天崩地裂的声音,寂静在它的豪勇辟道下,很快淹没整个校园。但我面前仍然是昏黄的灯光。嗤笑般的砖缝。仍然是第二天要做手术的妈妈。
自此,我厌恶一切穿越文。
'临海孤独的八'
妈妈做手术的那天早晨,我没有去上课。
我一个人坐车,从城市的东边到西边。黄河像条吃饱了树叶而蠕动缓慢的虫。兰州的冬天清晨没有星星,公车里很热,一层水蒸气蒙在窗户,外面于是连浅白色的空气都看不见。我一个人坐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车摇摇荡荡。我拉拔我所有的神经,但它们似被冻住,僵持像一团塑料或者一缸瓷器。我逼它们,敲打它们,让它们赶紧想想:要是妈妈有个三长两短,我——
念头在这里断裂嘶鸣,像烧开了但无人看管的水的长嚎,或者即将被原子弹炸平的城市的最后哀鸣,声嘶力竭,瞬间沉寂。沉寂成无穷无尽的空荡。
她是我蔑视二吓跑三赶走四的那个一,唯一的一。
那么,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虽然那时我已高二。
'只是九'
也许是受成熟的健忘机制庇护,我无法记起手术的过程,或者那个过程中我在做什
么。好像有明亮到刺眼的灯光,又好像只是黏稠到让人窒息的黑暗。一场天荒地老的等待。可笑的是等的人已记不起来,或者,不敢记起来。
只记得手术做完,医生说是良性肿瘤,但是还是切除了整个子宫。于是孕育我来这个世界那份柔软就变成了白色弃物缸里模糊的一团血红。她被人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麻醉还没有消除,我忘了当时看着她被推进病房的自己有没有哭。
第二天,我去看她。那时我迫切地想向她表达什么,却只能拿出一张奖学金证书。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费力地扯着嘴角对我笑。我过去抱住她,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因为她刚做完手术的伤口一碰就痛。
大大的白房子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我们抱着彼此哭,却都奇怪得没有发出声音。
那天起,我坚信自己从此可以世界无敌。
直到一周前,妈妈因为长期原因不明的腹痛去医院检查,我才再次看见世界以不可控制不可挽救的姿态瞬间垮塌。不愿诅咒什么,但那时,我忽然觉得信仰的存在都是罪恶。
我即刻坐车赶回家,车上明明有很多人,我却仿佛回到高二时跋涉过的那片荒原,周围很黑、风很大。世界空无一人。
到家,却只见检查回来的她笑着对我说,没事没事,只是胆囊炎而已。
只是离婚而已。只是独自抚养女儿而已。只是女儿身体不好让你无从依靠而已。只是切除子宫而已。只是胆囊炎而已。
明明外婆后来告诉我,你因为怕是什么不好的病甚至不愿意让她陪你一起去检查,还说她要是受惊晕倒你还得背她回来得不偿失。
你究竟对自己说了多少只是而已。
'不能哭的十'
中午陪外婆外公去办事。车子上看见妈妈打工的诊所。她正端了饭盒吃午饭,竟从桌子那一端,玻璃门另一头,看见马路这一端的车上的我,于是起身到门口招手,说着什么。车开得太快。我真恨自己没有带手机,否则就可以拨通电话对她说:妈妈哎,我正陪着阿布阿公去银行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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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宫音:题目之目(3)
不是会撒娇的人,此时却想带着七拐八拐的音调,对世界上最爱我的她撒娇。却又不想她听见我突然难以遏制的哭音。
'未完成的终'
外文文献三十篇。核心词汇SES。研究人类社会和自然环境如何和谐共处,可持续发展。
不是美丽的汉字。不是简单的情绪,动辄关系利益主客体。平静的白纸黑字下是罗马斗兽场,人类与自然拉锯。研究这个归根结底是利的谈判师,益的拍卖师。而且容易自我迷失。
这些课题说来意义宏大关乎人类,但对我而言不甚有趣,研习不放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妈妈,你的女儿不聪明,在长期健忘症的磨蚀下甚至还有些迟钝。她除了没骨气没能力的负心汉以外,在这个世界基本不痛恨什么。现阶段作为学生除了发论文拿奖学金以外,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甚至有时,她怯懦得连回望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妈妈,你要好好的。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旅游。一起去黄山。天池。凤凰城。一起爬不上去在山腰大喘气。一起摘了雪莲夹日记。一起烟雨朦胧划船去。只要我们俩在一起。那时我可以拉着你在KTV里一起唱:oh,dreametrue。如果你不好意思,我唱给
你听也可以。
也许没有对你说过,你的笨女儿喜欢一只名叫麦兜的小憨猪,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现在她把它改了调唱给你听,唱给全世界听:我不爱社会生态系统,但是,我爱我妈妈。
。 想看书来
刘栋:木偶(1)
■文/刘栋
1。我拎起热水瓶,整整领结,检查了下上衣扣子。在这件上衣口袋里,装着这间酒店的“服务人员规定”,其内容如下:“……服务生穿着必须整齐……上衣纽扣不得打开……违纪者扣发当日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