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了十二年。也是后来我才得知,那只后来的东城猫是那个大学生样子的男孩找来的,而那个大学生样子的男孩仍然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杜建伟却成了囚犯。
我们隔着铁栏说了些什么,我记得也不多了,我只记得杜建伟对我说,他是个单亲子女,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另一个女人跑了。从此以后他妈就再也不上班了,凭借家里那点房租钱,天天打麻将,每隔几天就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那个小孩是他的弟弟,但就连他妈都不知道他弟弟的老头子是谁。他妈从来不过多地关心他和弟弟的生活。杜建伟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抽烟、打架、在外面混,高中辍学以后就天天泡在网吧里,一连几个月都不回家。时间长了他就和网吧老板混熟了,便开始在网吧上班。网吧老板包他吃、包他住,每月还给他一千块钱工资。他有时候会觉得网吧老板要比他爸还要好,因为有一次他生病了,是网吧老板带着他去看的病。而那时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回过家了。
他对我说他想他妈了,以前只要坐十几分钟的公交车就能见到她,却没有回去过,现在不能了,却又开始想她了。我问他,他家住在哪里,我去他家叫他妈来,他却不让我这样做。他说自从他进看守所那天起,他妈就没有来过,明天他就要转到保定监狱了,还叫她干什麽。他告诉我他妈恨他,因为他是她那个没良心的男人的儿子,而且和那个男人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一样。
四年后我在一零一中学校门前遇见了杜建伟的弟弟,当时杜建伟的弟弟已经是全市重点中学的中学生了。他告诉我,他哥哥到保定监狱的第二年就自杀了。他从劳改车间拿了根螺钉,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吐了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死后的表情显得很痛苦,像是挣扎了很长时间。而那时他妈才去看他,显然两者其中一具已然冰冷了。杜建伟的弟弟还告诉我,自从他哥哥死了以后,他母亲就再也不像以前一样了,而是更像是一位称职的母亲。
杜建伟死了,我很伤心,虽然我们认识并没有多久,但是我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知心朋友。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死亡,我感到了害怕。
不谈这些了,还是回到我和宁馨儿之间吧。 。 想看书来
第五章 家乡橡树上的黄纱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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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网吧开除没多久宁馨儿就回来了,之后我和宁馨儿过了一个闲暇愉快的暑假。那段时间里我和宁馨儿买了两张香山公园的月票。每天早上五点多我和宁馨儿都会去香山爬山。从公园正门进入公园,从望炉峰的甬道一直爬到山顶,然后从后山的小道下山,下山的半途中有一棵冠茂的枫树,我和宁馨儿会在枫树下铺上一块绿白相间的格子桌布,在那里吃早饭。当时宁馨儿坐在我身旁,倚着我的胸膛,我可以透过她那T恤的纯棉面料感受到她的身体是暖暖的,散发出的香味也是甜甜的。后山是非旅游区,所以不像香山公园那麽有人气,但也会有一些乐于爬野山的山友来到这里寻找宁和。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宁馨儿顺着后山蹓跶到了植物园,当时真是欣喜若狂,我想也可能是因为没有花门票钱就进了植物园的缘故吧,所以那天我和宁馨儿在植物园玩了一上午。上述只是仅有的特殊情况,像不花门票钱就可以趟到泰山某景点旅游一趟的事情到底是没有发生过。一般情况下我和宁馨儿在下了山以后,天气就热了起来,我们就会到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吹冷气。买上一份薯条,两杯可乐,找到一个靠近窗户的座位,花不了多少钱,一坐却是一上午,现在想想真是物有所值。我记得那时我在写小说,晚上写,白天拿给宁馨儿看。宁馨儿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写的小说,看完了以后就开始眺望着街道上的行人,回过头轻轻地抿了一口可乐,我便迫切地对她说“怎麽样怎麽样,好吗?”她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点了点头,笑了笑说“真美”,然后我就笑了,她问我“你笑什麽呢?”我对她说“你是在说你自己吗——‘真美’”。她略带些窘态地小声说“你瞎说什麽呢!”我面对着她,目光又潜意识地定格在她那羞羞的面容上,说了句“真的很美”。
下午我和宁馨儿会去新华书店吹冷气,倒不是说我们两个人只是一味地去新华书店吹冷气。说实话,出于这样的目的去新华书店,不免会沾染些玷污文明的嫌疑。然而是出身为学生的我和宁馨儿囊中羞涩,图书与可乐薯条之间我们还是选择了后者。主要是因为脑袋瓜子和胃存在着截然不同的地方。对于脑袋瓜子来说,不管在那里看书,即使是在新华书店里,脑袋瓜子仍然可以得到它所需要的东西;而胃却不一样,就算我和宁馨儿天天趴在麦当劳的玻璃窗外向里面垂涎欲滴地张望着薯条和可乐,我们的胃也不一定会看饱了。所以那时我们两个人常常因为某一本书,连续跑上三四天新华书店,但就是没有买过一本书,管理员只能眼看着干着急。再后来我们和管理员混熟了,我和宁馨儿一推开新华书店玻璃砖门,先是嗡地一下感受到了超大匹码中央空调所发出的欣然冷气,然后就听见管理员兄弟对我说:“哥们儿,又来了。”我回答他:“嗯,来了。”管理员又说:“那本书还没看完呢?”我说:“没看完呢,快了。”或是“现在看另一本呢”。那时我和宁馨儿看着看着就席地而坐了,直到管理员走过来向我们指了指警示牌,警示牌立在地上,其高低与我们的视线平行,几个大字格外醒目——“禁止坐靠”,我们便歉意地站了起来,然而在管理员走了以后,我们看着看着又不由自主地席地而坐了,背靠着背,投入到书中的世界里,直到管理员再次看到我们的时候,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记得当时自己正在看一本美国民谣精选集,那本书里有一首凯尔文风格的民谣,民谣中讲述了一段动人的故事。一位老人因为年轻时所犯的错误,进了监狱,当头发斑驳的时候才获得自由。获得自由以后,他给妻子写了一封信,对妻子说,如果你原谅我,就在家乡的橡树上系上一条黄纱巾,如果你无法原谅我,那我就随着火车一直走下去,不管走到哪里,我绝不会再度去打扰你平静的生活。老人坐在火车上,火车越是靠近自己的家乡,老人就越是紧张不安。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开始谈论这件事情,开始不安地为他祈祷。随着火车即将到达老人的家乡的时候,车厢里的人开始默默无语地站了起来;就当火车到站的那一刹那,人们发现橡树上系满了黄纱巾,所有人雀跃而起,开始高声欢呼,老人在这时流下了忏悔与感激的眼泪。
我对宁馨儿说: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也犯了什麽不可挽回的错误,你就在香山后山的那颗枫树上系上一条黄纱巾或是蓝纱巾,黄色代表原谅,蓝色代表无法原谅,答应我,不要让这棵树空空的,什麽都没有。”
宁馨儿对我说:
“为什麽不能空空的呢,那首民谣中也只是一条黄纱巾呀。”
我对他说:
“因为什麽都没有,我就无法感受到你的存在,不管那条纱巾是什麽颜色,只要让我看到你亲手系的那条纱巾,我就可以感受到你的存在,我就不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宁馨儿自信地对我说:
“失维,不会有那一天的。”
我想了想对她说:
“不会有那一天。”
宁馨儿又对我说:
“失维,不会有那一天的,不是吗?”
我坚定地对她说:
“不会有那一天。”
宁馨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
“失维,不会有那一天,你的语气再坚定一点,好吗?”
我举起右手,十分坚定地对宁馨儿说:
“我发誓,永远不会有那一天,我若是真地对不起宁馨儿,我金失维就——”
宁馨儿捂着我的嘴,认真地说:
“不要再往下说了,我相信你,但...但若是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也会在那颗枫树上系上黄纱巾...”
我严肃地对她说:
“相信我,不会有那一天,永远不会有。”
她点了点头。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六章 必定分离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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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期间里我和宁馨儿还去了一次陈家,去看我们的小公主,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见到小公主也有窘迫的时候,事情是这样的——
当我和宁馨儿刚一跨进陈家大门那一刻起,小公主就时不时地盯着宁馨儿,而且还显得很不安很不好意思,完全不像往日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嗯...那天小公主也不像往常那样没完没了地缠着我,按说我很长时间没有去陈家了,她应当把我缠地无可奈何才对。当时陈海明对小公主说“海欣,你怎麽不给哥哥姐姐拿点饮料来呀,今儿你怎么了?”小公主拿来了饮料,好像还有点很不情愿。的确没过几分钟,她就指着宁馨儿对陈海明说“哥哥,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当时陈海明哈哈地笑了起来,捧着小公主的小脸蛋儿说“合计是因为这个,那当然是我们小公主漂亮了。”然后小公主又跑到我和宁馨儿的面前,对我说“金哥哥,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当时我想了想,嗯...小公主为此还有点不高兴了呢。但是这个问题是有一些难度,一来宁馨儿当时正坐在我身边,二来,这个问题从本质上就很难回答,因为宁馨儿和小海欣的美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是两种不同的美,可以这样说,一种是出于爱情,一种更趋近于情亲。但我最终还是对小公主说“当然是我们小公主最漂亮了”当时小公主高兴地跳了起来,同时我也在想,宁馨儿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当我和陈海明告诉小公主她是最漂亮的以后,小公主那种不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