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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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的故事-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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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胸口以上的纽扣扣上了,胸口以下一律敞着襟,舔着啤酒肚;我急急忙忙从工区赶了回来,脸也没刮,满脸的胡子茬,工作服也没来得及换,头发爆了炸似的冲向四面八方,猛地一看有点像那个精神病医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呢。很显然这三个人是都经历了时代的洗礼,都不同程度地变了样走了形,但你要是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这三个人站在一起还是带着点孩子气。必定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你是不是特纳闷大米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告诉你吧,大米现在可是号里的名人了,劳改车间着了那么大的火,就大米一人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快让失维看看咱赴汤蹈火留在屁股上那大疤瘌。光荣的凭证!连地方选的都那么无私,奉献了——还要默默无闻呢!”

  “哪比得上你呀,都大财团的董事长了,公司股票都在美国的拉屎打嗝上市了,牛得很呢,比你老子在任时还牛。”

  “大米,真有这事儿,我还以为是陈海明用什么不正当手段把你提前捞出来了呢。”

  “嗨,当时我没多想,就觉得这种事应该有人去做,让我碰见了,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间里还有好几口子人呢。”

  “大米,你真够勇敢的。”

  “嗨,勇敢就谈不上了,小的时候老师们不都教育咱们要德在人先利居人后吗,所以说这事搁谁身上谁也不能干瞪眼呀,组织上也对我从宽处理了,减了三年刑。对了,失维,拉萨那家馆子好吃,咱们去喝点吧。”

  “前面就有一家,那的手把羊肉特正点。”

  “走!”

  我们仨肩搭着肩向前面的馆子走去。

  那天我们三个人喝了很多酒,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西北风夹杂着雪花,造作地嗡嗡的直响,铺天盖地地从苍茫的夜空压了下来,拉萨城就像是一位侧卧在黑暗中的巨人,打着震耳欲聋的鼾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当时气温在零下二十多度,好在我们刚出门的时候碰见了一辆正准备收工回家的出租车,把我们送回了宿舍。

  那晚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怎么也难以入睡,大米便兴致勃勃地说:

  “失维,你这儿还有酒吗,咱们再喝点吧。”

  我说:

  “还有一瓶二锅头呢,要不咱们再喝点,来来,起来都起来,咱们再喝点。”

  陈海明激动地说:

  “要有点下酒菜就更好了。”

  这时我更激动了,对他们俩来说:

  “有下酒菜,有的是,你们来跟我来,穿上衣服,多穿点。”

  我们三个人推开了宿舍门,这时一股强劲的西北风带着雪花嗡地冲进了房间,我眯缝着眼睛指着满地的积雪对他们两个人说:

  “你们俩看这满世界的雪花怎么样,当我第一次看到西藏的雪时,我就感觉心里特舒坦,就有一种要扑上去咬上一口的感觉。”

  陈海明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激动地说:

  “对呀!咱们就拿西藏的雪当下酒菜呀,多豪情呀。”

  我们围坐在温暖的宿舍单人床上,用了一个特大号的铝盆,成了满满一盆白皑皑的雪。抓起一把白皑皑的雪,喝上一口暖暖的二锅头,白皑皑的雪咽到肚子里是凉凉的,火辣辣的二锅头喝到肚子里是暖暖的,那冷暖交融的感觉就像是我们走过的那些日子一样,一样冷暖交融。

  陈海明喝多了,我也喝多了,大米也喝多了,我们都喝多了。。。

  陈海明说:

  “失维,哥们儿要结婚了。。。”

  “是吗,我真为你高兴。”

  “你认识她?”

  “不是程小青吧?”

  “程小青。。。不不,不是她,是刘盈盈。”

  “刘盈盈?”

  “你忘了,咱们军训那会,有一个女教官,就是她。有一次我在三里屯的酒吧里喝酒,无意中我就认出来了她。当时她刚离婚,还是单身一个人,很寂寞,我们聊了起来,我告诉她自己当初暗恋着她,以及当时那种感觉,然后我就向她求婚了,她就答应了我。失维,这可能就是命吧,还记得吗,那会你说宁馨儿是最漂亮的,而我说她是最漂亮的,那会。。。失维,我他妈嘴碎,我不该提起这些。。。”

  突然间我记起来了,当时那个女教官天真地像个酸酸涩涩的青苹果,成熟地像个红苹果,而宁馨儿像是一位优秀的小舞蹈家。。。

  “前几个月我碰见宁馨儿了。。。她还是一个人。。。我能看得出来,她也显得很寂寞,因为她当时的眼神和正在酒吧里喝闷酒的刘盈盈的眼神一样,要不你回去找她吧。”

  我不置是否,却怦然心动了,因为除了我,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过了。

  “你要是不想回去,你就把她给忘了吧,你别折磨你自己了,都八年了,没准谁都变了。”

  我继续不置是否。

第八章 在边缘
8

  青春就像是一块冰,就算你不把它摔碎,它也会慢慢地融化,化成水以后装进容器里。而我在拒绝把它摔碎的同时,同样也在拒绝着被融化,因为我不想被扭曲后装进容器。但一切事物从被创造的那一天起,就意味着它总有一天会被毁灭。就像是一件距今已有上千年历史的精美陶瓷,虽然完好无损地保留至今,但被摧毁也必定是迟早的事情。因为它已经被创造了一次,就不能再被创造一次了,然而失去了再次被创造的可能,剩下的也就只有被毁灭了。这是个被一侧条件限制下的问题,条件就是被创造与被摧毁,当你得到了被创造的机会,剩下的就只有被摧毁了。所以说这世间本无永恒,重要的是你是否让这两者极端冲突的条件,更晚一天发生冲突。所以我们每一天都在坚持着,坚持着自己的信念不要过早地灰飞烟灭。这便是人们在误解下所得到的永恒。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起了十几年前还在北京上学时的那张脸。那张脸白皙,高高的鼻梁上有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眼皮里还焕发着某种犀利的光。涉世未深的学生时代、校园大伞的庇荫下,一种稚嫩的学生气和那种城皇根儿下的痞气不安分地在身体里跳动着,一种愤世的情绪与当时这张脸格格不入,就像是牛肚子里拉出了马粪,不合情调,流里流气,甚至有些不堪回首。很多长辈都站在一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呢,看着我将怎样收拾自己余生的残羹剩菜。但我知道,自己内心里的那颗种子正在生根发芽,而且会挺直地成长,也孕育着某些伟岸的理想,只是不知道这些理想的具体形态罢了,但我肯定这样的理想不会让这棵幼苗长成歪脖树。而现在镜中的那张脸爬满了青胡茬,高原气候使那层白皙的皮肤黝黑了,又多了些高原红,眼睛也随之深陷了许多,那束犀利的光被束缚在里面,可能永远无法再次复苏,但我相信它还在眼眶里,还存在着,而且永远属于我。有多长时间没理过发了,头发蓬松着,快可以扎上辫子了。现在的我有点像美国西部电影里的牛仔了,却远没有那些牛仔那么潇洒。

  有点累,我又平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心中却已经无所畏惧了,只是一遍遍搜肠刮肚地让自己想起更多属于我们的过去,因为已经有太长时间我没有推动往日的车轮,压出回忆中的车辙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工区?还有一大堆工作没做呢。”

  我对老鲁说。

  “过两天,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回工区了。”

  “难道说你们永远都拿这样的话敷衍我吗?我都在这鬼地方待了一个多月了,您每次来都是说同样的话,而我每次还是呆在原地不动,他们每天不是往我嘴里灌成堆儿的药片,就是往我身体里注射成斤的葡萄糖,我都快被注射肿了,可我连自己怎么了都不知道!”

  “小金,你就在这安心地养病吧,那句俗话不是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

  “我能安心的养病吗,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得了什么病了。什么支气管炎呀,我知道我老毛病又犯了,支气管炎不会带动心脏也跟着疼吧,要不你把诊断书给我拿来,否则我今天就出院,回工区去!”

  我蹭地从病床上跳下了地,愤愤地对老鲁说。

  “小金,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回头我就去给你安排。”

  “是不是活不长了?”

  “。。。”

  老鲁没说话。

  “呵,猜着了。”

  “没有的事儿,你就是伤风感冒引发了支气管炎而已,你不是也觉得喘不上气来吗。”

  俄而老鲁又满脸堆着笑地对我说。

  “诊断书拿来,给我看看。”

  “看那玩意干什么,我能骗你吗?”

  “你兜里掖着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没什么,一些工程资料。”

  “有从医务室提取工程资料的吗?老鲁。。。我不是孩子了。”

  “小金。。。”

  老鲁被我僵住了,我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我到底怎么了。

  “小金,事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真的。”

  过了几秒钟,他又满脸堆笑地对我说。

  “把你兜里的东西给我看看吧。”

  。。。。。。

  “活不长了呵,让我猜着了。”

  我手里拿着病例册,有点嘲笑自己似的说。我当时的感觉。。。当时已经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了。

  “小金,真的没那么严重,所里决定近些天就把你转到格尔木,只要你控制住好自己的情绪,等到你身体稍微好转一些就可以进行手术治疗了,手术以后你一定能好起来。”

  “我自己比谁都明白我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好了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老鲁,我是不是再也没法回工区了,就算是手术成功了,也再也没法留在西藏了。。。老鲁,求你了,你给我在领导面前说说,千万别把我调回去,求你了!”

  “小金,你的身体状况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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