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海明,快带我看看我的干女儿吧,孩子都两岁了,我还没抱过一次呢。”
我和大米一进陈家大门,便迫不及待地要求陈海明带我去看刚满两周岁的晓雅,一提到晓雅,陈海明那股幸福劲儿就像花儿似地开在了脸上,难以掩饰内心悸动地对我说:
“对对,你还没看见过晓雅呢。。。不对,你早就看过晓雅了,晓雅还骑着你的脖子玩过骑马呢。。。哈哈。。。”
海欣红着脸蛋儿说:
“哥!你看你,怎么老拿以前的事儿来取笑我呀!”
陈海明带着我们上了楼,来到了晓雅的房间。当时晓雅正粘在刘盈盈的身上,可劲儿地撒娇呢。刘盈盈一看见我,便紧忙站了起来,笑着对我说:
“你是金失维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这几年都快把我们家海明想死了,他时不时就提起你。”刘盈盈抱起晓雅,拧着晓雅的脸蛋儿对晓雅说:“雅雅,快叫干爹呀。”
当时我看着晓雅,愣住了,因为晓雅太像海欣小的时候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也有一头打着涟漪般自来卷的长发,长长的睫毛足足有一厘米长,小嘴唇红红的甚至有点透明了,眼睛像圆月般清澈明亮,她也像小海欣一样穿着雪白的裙子。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感觉眼前的晓雅,就是我们的小公主,而我还是十几年前的我,我们都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刻凝固住了,至今没有改变过。当我再次转过头,看见站在我身旁的海欣时,我才感受到陈海明有多么幸福。他有这样一个家庭,家里有一位自己深爱着的妻子,一个和海欣长地一模一样的小女儿,还有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公主。命运之神真的很眷顾陈海明,他想得到的一切,都得到了。也是在突然之间,我想了起来,我和陈海明的起初的境遇是如此的相像。当初他遇见刘盈盈的时候,我遇见了宁馨儿;当初他问我,是不是也希望自己也有一个像海欣一样的小女儿,我坚定地回答他,自己愿意。是呀,当初自己也是怀着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身边也有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而且也应该顺理成章地有一位像海欣一样的小公主呀!但。。。我和陈海明各自的结果却是如此大相径庭。
“雅雅,快让你干爹抱抱呀。”
刘盈盈幸福地对晓雅说。晓雅从她妈妈怀里伸出了双臂,等待着我把脖子伸给她,我紧忙将自己的脖子伸给了我们的小公主,她紧紧地环着我的脖子,两只小脚丫紧紧地夹着我的两肋,我倍加谨慎地同时又轻轻地收拢双臂,这时晓雅安逸地像只漂亮的小考拉一般黏在我的身上,我便想都没想又深深地亲了她一口。
晓雅红红透明的小嘴唇开始颤抖了,慢慢地长大了小嘴,小喉头一颤,就那么伤心地哭了起来,站在一旁的陈海明他们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海欣呢,她脸又红了。
陈海明一边笑一边对我说:
“没想到吧,我们雅雅不光长地像小公主,性格也一模一样呢。”
小公主娇窘地说:
“哥,你又开始取笑我了,”然后又美颠颠地说:“我侄女能不像我吗。”
在陈家吃过饭以后,陈海明就去公司了,他下午还有一个会要开。我和大米便在人头簇拥的海淀大街逛荡了起来,从一条街逛到另一条街,与一个个陌生的肩膀擦肩而过,又看到另一个陌生的面孔。我好久没有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闲逛了,此时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在心里矛盾地铺开了。我想或许在这十几年间,是不是自己正在淡忘这座城市,也或许这座城市已经淡忘了我。必定在一座巨大的城市里,一个人的出生,一个人的死亡,一个人的离开,一个人的归来,都显得那么微乎其微。
“失维,刚才那小伙儿好像跟咱俩犯照呢。”
“是吗,刚过去那个?”
“就是那个。失维,你还记得吗,咱上学那会也挺霸道的,只要一发现有人跟咱们犯照,姥姥!准抽丫一顿。”
“好像是有那么一阵,那会儿都挺容易冲动的。”
“你说咱们是不是老了,一点活力都没有了。”
“可能吧,可能是老了。”
正在我和大米谈论我们是否已经不再年轻这个问题时,刚和我们俩擦肩而过的那小伙儿一溜小跑,斜着脑袋瓜子绕到了我们俩面前。那小伙儿惦着一只脚,四分之一的眼睛眯缝着,四分之一的眼睛瞪着,四分之一的肩膀耸拉着,四分之一的肩膀又一翘一翘的,有四分之一的自视清高,四分之一的感觉良好,最重要是有四分之一的皮痒痒欠抽。总的来评价他当时的样子,用点像某些颇擅装模作样的歌唱演员正在登台演出,踮着脚,自己踩到了自己的*似的,陶醉到了忘我的境界。
“X你妈!”
小伙儿连嘴都没张,就从牙缝里挤出了个一百一可以让他美美地挨上一顿抽的理由。
当时我和大米就崩了,甚至有点感觉良好,好像少年时那股子冲动又刹回来了,我们又年轻了。
大米喊着“小样儿!抽丫的!”我也跟着激动地跳了起来,连忙捋胳膊挽袖子,大米像牵驴似的,一把就逮住了那小伙儿的脖领子,挥着硕大的大拳头就奔小伙儿的脸蛋儿砸了过去。
小伙儿双手挡住自己的脸蛋儿,嘴里紧忙地说着“别打别打,我是瓜子。。。瓜子!”
大米停下了拳头,但拳头仍然摆在距离小伙儿脸蛋儿不到两厘米的空中,小伙儿微微打开挡住自己脸蛋儿的那双手,看了一眼,可能没看见大米的脸,只是看见了比他脑袋瓜子还大的拳头,又匆忙地挡住了自己的脸。谦卑地说:
“我是瓜子。。。瓜子!”
大米对我说:
“咱认识叫瓜子的吗?”
我说:
“不记得了。”
大米喷着吐沫星子说:
“打丫的!”
那小伙儿急忙又说:
“我是吕国子,吕国子,就是那个吕瓜子,咱们是小学同学呀!”
大米对我说:
“有印象吗?”
我说:
“好像有点。”
大米放下了拳头,有点失望地说:
“那就不打了。”
小伙儿伤心欲哭地对我和大米说:
“瞧吧!老同学一见面,差点挨顿抽。”
大米愤愤地说:
“那你骂我干嘛?”
小伙儿更伤心欲哭了,眼泪已然爬上了眼眶说:
“我哪儿骂你了,我是说大米吧!”
大米咋着味儿,嘴里来回地嘟哝着“大米吧X你妈,大米吧X你妈。。。”突然间又举起了硕大的拳头,作势要砸到小伙儿脸蛋儿上的架势说“你就不能把你那根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娘了个,让我白激动一场。”
小伙儿又用双手挡住了自己的脸蛋儿,过后发现硕大的拳头并没有砸到自己的脸上,自己的脸还完整着,便放了下去,像望着上帝似的望着大米说:
“误会误会纯属误会。。。”
大米一拍囟脑门儿,恍然大悟对我说:
“我想起来了,你记得吗?那会儿你我陈海明,咱仨人上厕所,每次都带一卷手纸,每次都把剩余的手纸藏在厕所的房梁上,可每到下一次上厕所的时候,藏起来的手纸都没了,后来咱仨把使过的手纸藏在了房梁上,再去的时候也没了,干这缺德事儿的人就是瓜子。”
我突然也恍然大悟,对大米说:
“噢。。。对对。。。”
瓜子松了一口气,也很认真地承认了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行。
“对对,那件事是我干的,可你们也损到家了。”
瓜子围着我转了三圈,上下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那表情像是在看牲口,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他看够了以后,便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表情疑惑地对我说:
“失维,听说人你到西藏淘金去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发了呀。”
“淘金?不不,我哪是淘金去了,我是支援藏北建设去了。”
“我就不懂你们这些受了点高等教育的人,北京不好好呆着,没事往那种连公交车上都闻不着屁味儿的地方跑。”
我没有过多地向瓜子阐述自己为什么去西藏,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说了他也未必能明白。
“瓜子,今天咱们三个人好不容易碰到了一起,你看我和失维还没吃饭呢,你还不意思意思。”
“这用你说嘛,说吧,去哪儿吃都行,只要不俗的。”
大米又挺不好意思对瓜子说:
“听说前面新开张一家酒楼,四星级标准,我想里面的菜总该差不了。”
瓜子一挥手,鄙夷地说:
“俗不俗俗不俗,跟我走,准错不了。”
第十一章 “是呀,我的路走尽了。。。”
11
瓜子带着我和大米走出了高楼林立的繁华闹市街,又趟了老半天胡同,期间路过了不少中高档餐厅,每到这种地方大米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对瓜子说“凑合点,就这吧”瓜子只是摇了摇头从嘴里蹦出一个字“俗”,然后带着我们俩继续向前走去。最终我们走近一家人头簇拥的集贸市场时,在一家名为四海珍馐的小餐馆门前停下了脚步。
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不俗!”
当时我和大米都蒙了。
我们三个人在一处靠近厨房的角落的座椅坐定。当时我坐在餐桌前,看着头小腹大腿细的厨师正光着个脊梁站在灶台前大汗淋漓,脚下摆满了白菜帮子胡萝卜根葱叶子,脚下有一块一个虾米眼大小的地方。他欠着脚尖由西向东地旋转着,用沾满油腻的马勺从周围的瓶瓶罐罐里舀着调料。我感觉他就像是一个在雨地里打着转的陀螺,这只水淋淋的陀螺还不时淡定地用马勺舀起些许四海珍馐品上一下咸淡,又淡定地将剩余的饭菜拽回了锅里。看得我只打冷战。
服务员冷冰冰地将最后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