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云一愣,“二小姐,你这话若是让京城大街上的女子听见了,她们一定觉得情何以堪。”
“我管她们做什么。”上官明皎满不在乎地一笑,站起身来,“好了,你也不必在此替我操心,我已决定入宫了。倒是你,须得好好想想出路。”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昭云觉得意外。
“你若不愿意入宫,当然可以留在府里;若是愿意陪在我身边,便要做我的随侍,一起入宫。”
“原来如此。”昭云低头略一沉吟,展颜笑道,“二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这次也一样。”
上官明皎并不意外这样的回答,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昭云,其实你可以不留在上官府的……”
“二小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昭云打断了上官明皎的话,“昭云早已没有亲人,只能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把你当作自己的亲人。”
“你的父母……也许他们也十分想念你,后悔当初的错误决定……”上官明皎难得的欲言又止。方才的话触及的是昭云心中的禁区,若不是她,换做另一个人,只怕昭云早就恼了。
“他们当初狠心抛弃我,我便与他们再无任何关系了。”昭云的声音不大,却有着决绝的语气。上官明皎看着昭云,不再开口。昭云对于认定了的事,极为执拗,尤其是幼年被生身父母抛弃的伤痛,她始终怀恨在心,自认是个孤儿。这些年,上官明皎也曾旁敲侧击地劝昭云和父母相认,怎奈昭云极为坚持。上官明皎心中轻叹,既然如此,那便让昭云陪着她一起进宫吧;她亦知道,对昭云而言,自己是最亲近之人。
上官明皎在家待不住,不几日,又出去四处溜达,借口是自己即将入宫,日后轻易很难出宫游玩。上官靖恒也不阻拦,由着她去了。
这天,上官明皎带着昭云,经过一处宅院的时候,缓下了脚步。
“又到适颐的家门口了,昭云,你说我要不要进去找他?”上官明皎望着门楣上的“章府”二字,问向昭云。
“既然到了,那就进去看看呗。二小姐莫不是还在想上次议婚的事情?”昭云看出上官明皎心中踌躇,微笑道。
上官明皎闻言,坦然一笑,“我们进去吧。”
章鸿业并不在家,章夫人出门访亲,府中恰巧只有章适颐在。上官明皎也不等下人通禀,便向后园走去。她知道章适颐总在后园中看书的。
“适颐!”上官明皎清亮的声音响起。不远处石凳上,一个少年斯文的背影循声转了过来,缓缓站起,向着上官明皎走来。
“明皎。”章适颐含笑道。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册书卷,身上着的是家常的袍子,举步之间,温良谦和,只是他的服饰总喜用不符合他年龄的暗冷之色,倒给他的温润如玉平添了几分霜华。
“章公子。”上官明皎身后的昭云向章适颐盈盈一礼。章适颐平和地笑笑,“你也来了。”
“适颐,你又在看书,想考状元不成?”上官明皎瞥见章适颐手中的书卷,轻笑着调侃道。
“我没有你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当然只能温故而知新了。”章适颐眉眼舒展开来,笑着回应上官明皎的调侃。章适颐其实长得一表人才,五官深刻如同雕琢而成,双眼深邃而含情,举手投足之间又有着医者特有的沉着优雅。他是当今太医院院使章鸿业的独子,自幼学医,勤勉好学,最近也进入了太医院。
“我又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今天来有什么事吗?”章适颐一面让下人奉茶,一面招呼上官明皎和昭云在石桌边坐下。
“我要进宫了,以后没什么机会到处闲逛,因此这些天我一直在走街串巷。刚才路过你家门口,就进来了。”上官明皎随意地回答。两人本是旧相识,从小熟悉,言语之间也很随便。
“你要进宫?”章适颐有些吃惊,“还是和大姐一样的路吗?”章适颐口中的大姐,说的是上官明皎的姐姐,上官明瑟。上官明瑟比上官明皎年长五岁,十五岁时入宫当了女官,至今也已五年了。章适颐和上官明皎从小玩在一起,因此跟着上官明皎称呼上官明瑟。
“是的,我和姐姐一样,进宫当女官。”上官明皎淡淡回答,又看着章适颐笑道,“听说你最近刚进了太医院,以后也许我们在宫里还有见面的机会呢。”
章适颐轻轻叹道:“大姐进宫五年,再过一年就到出宫的年岁了,只是听说高级女官未必能按时出宫,恐怕她还要多熬上几年。明皎,你又何苦重蹈覆辙。”
上官明皎闻言,心中闪过一丝嗔怪,前几日父母的话又浮现脑海。她忽然有一丝好奇,她不知道章适颐是否晓得那议婚之事,但看他今日坦然自若,又似乎并不知情。
“我若要逃避出宫,就须得草草与人订下婚约。”上官明皎故意重重一叹,眼角迅速地瞥过章适颐的脸,觑着他的神色。
“有这种事?”章适颐一脸惊讶,“难怪你不肯答应。以你的脾气,怎么可能接受这样草率的婚姻。”
上官明皎暗暗放了心,章适颐看起来并不知道两家的父母曾经想过撮合他们。她微微得意地笑起来,以她和章适颐的熟悉程度,早已深谙彼此的心性,她把章适颐当作好朋友甚至亲如手足,可是也仅此而已,若要逾越,则别扭至极;她相信,章适颐也是如此。
“这样看来,你入宫倒也好。”章适颐想了想,又开口道,“大姐在宫里,一定会照拂你的。再说,还有我呢。过几天,我大概就能知道自己被分配到哪个宫当主管医官了。说不定,我还能去到你当差的地方。”
“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上官明皎闻言惊喜道,“章伯父一定很高兴。”
“我刚进入太医院没多久,资历尚浅,也没有什么经验,论理是不能当主管医官的。如今这安排,大概还是看了我爹的面子。不过,在其位谋其政,当主管医官,倒能历练我。”章适颐沉稳地说道。
上官明皎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章适颐,她一直十分喜欢章适颐那内敛而睿智的笑容。章适颐幼时便与她一起读书,他刻苦好学,深得先生喜爱;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张扬的性格,平常看去,含而不露,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的肚里有多少底蕴内涵。
章适颐学医并不在父亲身边,而是投入名医白遥生门下,恰与等闲门很近。章适颐与上官明皎依旧常常见面,上官明皎不通医理,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便找章适颐来医治,长此以往,章适颐的医术也比同门进步得快些。
上官明皎十岁的时候,上官明瑟回家,随即入了宫,她也无意在等闲门多待,便跟着姐姐回到京城。在家的时候,除了练功,她又在上官夫人的督促下研习琴棋书画,收敛之前过于明显的江湖气息。她自幼虽饱读诗书,却并未练过琴棋书画。她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达到了母亲的要求,凭此向父母请辞,又一次回到江湖之中,出外闯荡两年。如今,五年匆匆而过。在她离开等闲门的五年中,章适颐始终在白遥生门下,直到去年才学成回家。他和上官明皎同岁,今年也是十五。
“想不到这些年过去,我们还能殊途同归,都要去那个神秘的地方。”上官明皎看着章适颐浅笑道。她还记得那年她进等闲门之时,曾力劝章适颐也去习武,章适颐却坚持要走自己认定的路。时光荏苒,当年执着的小孩子,如今就要实现他的梦想了。章适颐不曾有过什么豪情壮志,悬壶济世,步父后尘,如此而已。
“说神秘,也未必神秘,只看我们自己的心态。”章适颐淡淡笑道,“其实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大夫。若不是我章家世代供职太医院,也许我更愿意在民间开一家医馆。”
上官明皎闻言,微微点头,“我懂。你一向是淡泊名利的人,玉堂金马之类,你从不向往。”
章适颐看向上官明皎,“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这次进宫,可曾想过万一被皇上选中,入主后宫呢?”
上官明皎一愣,随即笑道:“你也太抬举我了。就我这一副江湖气十足的样子,皇上不被我吓到就好了。”
章适颐听了也笑起来,“你说得对。其实依我看来,就算你没有入宫的烦恼,上官伯父伯母也该为你的亲事着急了。你这大大咧咧的样子,一般的公子还真是不敢高攀呢……”
“章适颐!”上官明皎听了顿时又羞又恼,面上飞红,“几年未见,你倒是变得油嘴滑舌起来了!”
身后昭云也笑起来,“二小姐,章公子说的也很有道理呢。”
上官明皎回头瞪了一眼昭云,跳脚道:“昭云,怎么你也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向着章适颐?”
昭云脸上霎时一红,正要辩解,只听章适颐笑道:“好了,我只是一句玩笑话,你好好的何必扯上昭云。我知道你不是一般庸俗脂粉,将来与你两情相悦之人,也一定不是寻常人物。”
章适颐正正经经说的赞语,上官明皎一向来听着受用,便只是忍着笑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
“章公子,你既然看出二小姐不是庸俗脂粉,那你可喜欢?”昭云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上官明皎和章适颐都是意外。
“这丫头,今天是疯魔了吗?”上官明皎作势要去捂昭云的嘴,心中却莫名地想听章适颐的答案。虽然她早有判断,但是若能听到章适颐亲口说出,当然更好。
章适颐一愣,想了想,微笑着开口:“你们家二小姐的性子,与我做兄弟恰是最好,但若是……呵呵,明皎,我说了你可别恼:太过聪敏,个性又飞扬洒脱,欣赏你的人不在少数,但又多有所顾忌,只敢远观,不敢亲近。”
上官明皎没想到章适颐说
出这么一段话来,安静了片刻,这才点头道:“原来如此。”
章适颐说话时虽然坦荡,此时却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吧?”
上官明皎轻快笑道:“当然不会。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