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楼背后静静地回响。
没有回应,也没有后续,短暂的静寂出现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静寂。
紧接着,叶山露出笑容,像是开了个玩笑一样,用调侃的语气向我说。
「……什么的,如果被人拜托了相反的事情,那你又会怎么做?」
「怎么做……。那种事到时候再考虑就是了。」
「……是吗。」
之后我们都不再说话,一直走到自行车棚的前面。叶山在那里停下脚步,指向侧门。
「我要去乘电车。」
「啊,知道了。」
本以为这样就算告别了,但叶山依然站在原地。
他沉默地看着天空。
天上有什么可看的东西吗,这样想着,我也跟着仰起头。
但是,视野中只有漆黑的教学楼,以及窗玻璃中反射出的路灯的光线。既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人工制造的灯光被映照在玻璃上。
不经意间,叶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开口说道。
「刚才的问题,回答任由你想象。虽然不知道是谁拜托你的,……但这种事情如果不自己好好考虑再做出选择,一定是会后悔的。」
说完,叶山迈出了脚步。
朝着黑暗的,连路灯的光芒也无法照射到的地方。明明知道那前方是通往侧门的道路,但我却忽然变得,不明白他正走向何方了。
那些话语应该是说给不在此处的某人的。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句话却又让人觉得,似乎并不是对那某人所说。
× × ×
我在度过学校生活的时间中,分出了一小部分的注意力来关注叶山隼人这个人的动向,以及与他相关的其他事后,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一色彩羽的担心并没有错。
正如前几天,一色在社团部室所说,围绕着叶山的环境似乎的确在发生着变化。
不论在走廊还是教室,叶山和雪之下的传闻都在悄悄地扩散。
不愧是在整个学校都拥有数一数二知名度的叶山和雪之下。无论男女都对这件事抱有兴趣。
就连在休息时间发呆的时候,也能发现有同学在偷偷地把视线投向叶山。
现在也能听到从我的斜后方传来的女生的议论。
「那件事有多少是真的呢!」
「对吧?很让人在意吧~。果然还是真的在交往吧?你怎么想?」
「但是我去问E班的那孩子的时候,貌似说不是那么回事呢。」
「人家当然不会直接说真话再打击她啦。真温柔~!」
「那一点也不温柔!不过是能接受啦。」
虽然没有直接地说具体是哪件事,但几乎毫无疑问,说的正是叶山和雪之下的传闻吧。
不仅无据,更是无根的传言。但困扰的是,这传言却开了花。所以引人注目,遭人玩味。
倒也难怪,十七岁的女孩子都是最喜欢八卦的八卦粉丝,再加上还是和自己身边的学校名人有关的传闻,自然也就容易成为议论的话题。
我连她们名字也记不大得的女生们仍然在继续讨论着。
「不过,真是意外啊~。雪之下同学虽然看上去气质很高,结果居然还是外貌协会的!」
「对对对,我也觉得。明明看上去没什么共通点,居然还交往了,感觉完全就是以容貌为目的,对吧?」
「诶?但是那样说的话,叶山同学不也成了外貌协会的嘛。」
「说不定就是那么回事呢~?」
说着扑哧扑哧的一起笑起来,声音压得很小。至少还没忘了避免让就在同一间教室的叶山一行人听到吧。
听起来让人感到异常的不快。
真的,很上火。
就像是正要睡着时听到的蚊子声,或是深夜里失眠时听到的秒针的滴答声一样,让人不愉快的杂音。光是听到就让人想要厌恶地咂嘴。
就连毫无关系的我都觉得火大。传闻中的当事人一定更加厌恶吧。
连实际情况都不甚了解的家伙们擅自的说出自己臆测的,推测的,希望的,以及带有妒意的话,说得来劲就让话题朝更有趣更好笑的方向前进。
这样做的家伙中大部分,想必都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这样比较有意思,理由仅仅如此。如果被人一本正经地否定的话,也只会说出「只是说着玩而已别那么认真嘛」之类的话。
因为雪之下和叶山跟我有所接触,不,正因了解他们的所处,我才第一次明白。
雪之下雪乃和叶山隼人一直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外表和能力优于他人,因而也受到与之相当的期待、注目,同时也承受着等量的失望与嫉妒。
在名为青春期的监视社会中,学校正是监狱。受欢迎者总是暴露于众人的目光,大量的「其他人」明明未曾受人所托,却以善意和兴趣为由开始了监视。而有时候,甚至还会下达惩罚,就像斯坦福大学的监狱实验每日每夜都在进行一般。所有人都未曾受人所托,却因其使命感而不断变得更有攻击性。
(译注:斯坦福监狱实验,该实验是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于1971年在斯坦福大学进行的。实验把征募来的通过了专门测试的受试者——24名身心健康、情绪稳定的大学生分成两组,一组扮作狱警,一组扮作犯人。本来这个实验计划是十四天,但到了第七天就宣告终止。终止的原因是该实验对扮演囚犯的实验者造成了伤害。)
无名的看守们依然在我身后持续着议论。
但说话的声音中却开始混进硬邦邦的敲击声。跟着,女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看向敲击声传来的方向。
三浦正在那儿翘着二郎腿,一副满腹怒气的样子用指甲敲着桌子。脸虽然朝着由比滨她们,但眼睛却横过来瞪向这边。
三浦艳丽且标致的容姿光是从正面看都会让人感到压力,再加上横着眼睛看过来的恶毒视线则让其威慑力变得更大。不如说好可怕,比平常还要可怕三倍。明明被瞪着的不是我,但我还是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移开视线后,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三浦前面正对着三浦露出苦笑的叶山。
也许叶山和三浦并没有听到女生们的对话。
但是,气氛即是最有力的证据。
即使没有听到声音,即使对话的内容没有传入耳朵,眼前的空间对于自己是怀有好意,还是充满排斥,这种程度的事凭感觉也能明白。正如三浦现在,能够仅用一道目光就向女生们传达自己的敌意一样。
似乎觉得教室里待不下去了,两名女生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从我身旁走向教室外。这是要去开洗手间会议呢嘛。
「刚才超吓人欸,是不是被听到了?」
「不知道。……不过,三浦同学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谁知道呢?」
装作没有听到她们经过我身旁时的对话,我趴到了桌子上。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忍不住看向三浦他们的方向去的。
水面上扩散的波纹,总是会消失的。
但同时也存在所谓的着蝴蝶效应论。
我集中注意力,倾听着窗户被风吹而发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忍耐着剩余的休息时间。
× × ×
放学后,风也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吹过关东平原的是干燥的旱风。从日本海蔓延而来的湿气被奥羽山脉等山脉群拦住,再被云层吸收,最后只剩下失去水分的旱风吹来。
冰冷而又干燥的风不断敲打着部室门外的,走廊上的窗户。
而房间里则充满着温暖湿润的空气。主要原因还是眼前这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吧。
我将茶杯凑到口边,等身体状态缓过来后开口说:
「那啥,我被叶山同学华丽的拒绝了……」
不知何来的自信夸下海口说出「我来问!」这样的话后,我的语气也不由得变得带有歉意。听到我的任务报告,由比滨露出苦笑。
「嗯,我也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因为隼人好像一直心情都很糟的样子……。不过,反正也不是小企的错,不用在意啦」
被安慰了呃……。跟着,雪之下也叹着气露出了浅浅的苦笑。
「本来就没有期待你能成功,所以不用太在意。」
虽然不明白这句微妙的发言到底是不是安慰,不过嘛,从语气上看还是能感觉到那些许温柔的。
但,接下来听到的话就完全不是安慰了。
「唉,毕竟是前辈嘛~」
Bitching死前辈?我要被埋怨死吗?
「我说,为毛你又来了啊?」
我把目光转向两手捧着纸杯的一色,她则放下纸杯,正了正衣襟,抚了抚裙摆,顺便还理了理刘海,摆正了自己的坐姿。
「今天我可是为正事而来的。」
一色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她正过的衣襟下却隐约露出了锁骨,裙摆舞动的样子让人在意,因为理过刘海,装可怜的目光威力又升了一级,一点也不正经。
一瞬间差点被迷住的我以坚定的信念,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一色身上移开了。我可不会中你这招咧……。
「要是学生会的事情我可不会帮你了啊。」
「……是吗。」
一色显得很沮丧地嘟哝道,接着我好像听到了啧的一声,这一定是错觉吧?小彩羽?
忽然,一直看着我们对话的雪之下干咳了一声:
「你不会,真的是想来拜托学生会的事吧?」
摆出甜甜的微笑说出来的话中却包含着压力。语气明明也很柔和,却让人背脊发凉。一色立刻摆正姿势:
「当,当然!我是开玩笑的!工作我会好好完成的!」
「那找我们有什么事?」
看着一色的态度,雪之下像是无话可说了一般叹了口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