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暮晚听完哭得更加厉害。
枫雪色直摇头,有这么安慰人的么?她这是劝暮姑娘呢,还是吓唬她呢?他再也不忍听下去,道:“死者长已矣,生者犹可为,还望暮姑娘多多保重!”
话虽不多,但是听那恳切的语气却令晨暮晚的伤痛仿佛得到很大的慰籍。她自幼便挣扎在死亡线上,自身又是医者,对于生和死的看法本比常人豁达,虽然仍是悲伤,却也知道枫雪色所言极是,眼泪终于渐渐止了。
她擦去泪水,盈盈起身。然而身体实在虚弱,又遭受打击,几乎支撑不住,头晕腿软,身子一晃便要摔倒,朱灰灰急忙扶住。
晨暮晚感激地道:“朱姑娘,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冯伯他们……”
看看她那张惨白的脸,用一句俗话说,就是“盖张纸哭得过了”。朱灰灰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暮姑娘,你还是歇歇吧。”
晨暮晚摇摇头,只道:“麻烦……朱姑娘了……”
“既然你一定要看,就看吧,只是不要再哭了!”朱灰灰扶着晨暮晚,来到尸体旁边。
晨暮晚半跪在地毯上,怔怔地望着琴调、疏影和冯绝崖的尸体,想起他们生前的音容笑貌,想起他们对自己的关爱照顾,眼泪又下来了。
这样一个优雅美丽的女子无声饮泣,实在令人心疼,在场之人纷纷劝慰。
朱灰灰只觉得头很大。要哭就咧着嘴扯着嗓子哭嘛!真是怕了这女人,这样要哭不哭,不哭还流眼泪地“呜呜呜呜”!
她被晨暮晚“呜呜”得头昏,蹲在尸体边叹气。其实这几个人的死,她并没有感觉难过——她的小心眼,可还记得两个丫头和冯老头瞧着她那极端鄙视的眼神呢!
尸体的死状很恐怖,如果是过去,朱灰灰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极有见识,尸体看得多了,死得再难看的都见过,而且又混过坟地,钻过棺材,因此练就出一副贼大胆,基本上对尸体这东西已经视若无睹了。
她一边看,一边琢磨:“啧,这个琴调,粉红色的衣服都染成红的了,身上中了多少刀啊这是?疏影的伤处少一些,头被割断,却还连着一层皮不让掉下来,技术真好啊!冯老头就比较惨了,四肢上好几处血淋淋的口子,都露出骨头了,胸膛上还塌了个大洞……”
她忽然“咦”了一声,抬起头:“奇怪!”
枫雪色道:“怎么?”他一直很想知道尸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只是场面一直比较混乱,还没有机会问。
朱灰灰讲给他听:“大侠,这里有八具尸体。可是只有暮姑娘的三位家仆,是被乱刀砍得破破烂烂的,令五具尸体是三男二女,身上却整整齐齐一点伤痕都没有,好像睡着一样,脸色非常平静……”
枫雪色沉吟片刻,秀眉扬起:“玄月水屿一共三百二十七人,其中具有一流身手的四十三人;武功稍弱,但跻身二流高手的一百零六人;其余之人,即使是寻常仆妇,也身具武功——灰灰,如果你想将这些人除掉,最简单快捷的方法,会怎么做?”他连日来替方渐舞管理玄月水屿,对此处实力知之甚详。
“我?”朱灰灰怔了一怔,很自然地回答,“那还用客气?我直接在水里下毒,毒死他们啊!”
闻听此言,大家心里升起同一个念头:朱灰灰这丫头可真坏到家了!想的主意居然和凶手一样!
西野炎道:“玄月水屿出事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所以——”
燕深寒道:“——所以,毒不是下在水里,而是下在饭菜里!”
秦总管已经得到青龙七宿中“房、心、屋、箕”几对侍卫的报告,对事情了解得极为详细,进一步解释道:“玄月水屿共计发现尸体三百四十四具,其中二百九十六人是被毒杀,五十八人被不同兵器轻易击杀,以上均未见反抗痕迹,三位悲空谷的朋友身上的伤处较严重,伤口形状和大小不一,据推测,是被多人围攻致死;还有十四具黑衣人尸体,是被西野公子所杀。”
玄月水屿三百多条生命,一命未留!枫雪色心中杀意高炽,不得不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缓缓地道:“那是什么毒?”
所有的人都看向晨暮晚。
这五具尸体,看衣着打扮是两个护卫,一个洒扫丫环、一个家丁、一个厨娘,分别倒在玄月水屿不同位置,之所以选择这几具尸体带回来,就是要抽查看看,山庄之人中的毒是否相同。
别说西野炎、燕深寒和秦总管见识卓绝,就算流玥下属的侍卫,也个个都是精英,早在搬动尸体之际,验过尸体了。
五具尸体的尸表特征几乎相同,尸体上有状若铜钱的暗青色斑纹,眼白呈鸭蛋青色,瞳孔上有蓝色血滴状浑浊,舌底血脉鼓起豆粒大的暗蓝色血瘤,指甲根部半月也是蓝色的。
大家虽然都知道这些人是中毒死亡,但世界上的毒千千万万,他们都不是行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自古以来,医和毒在某些方面有想通之处,也许来着悲空谷的神医之女可以为他们解惑。
晨暮晚强抑着悲伤,示意朱灰灰扶着她去检查另五具尸体。她检查了半天,抬头道:“我以前虽然没有见过这种毒,不过曾经听我娘说过,海外国度,有一种叫做‘天一莲’的珍奇植物,花瓣紫蓝色,花茎如雪,取其花蕊与药物箤练,可得一种色、形、味都无异于食盐的剧毒结晶,中毒者血液会慢慢变成暗蓝色——这五具尸体所呈现的特征,与家母所述的‘天海凝霜’之毒一般无二!”
她望着琴调、疏影和冯绝崖,伤感地道:“冯伯他们身上,都带有家母亲手所制的解毒灵丹,虽未必对症,但‘天海凝霜’毒性再剧,也未必强得过家母之药——”
众人心中恍然有悟。难怪悲空谷三人死状不同,是因为他们及时服下解毒剂,敌人看到这三人未曾中毒,便一拥而上,剧斗之后将其乱刃杀死。
朱灰灰侧头想了下:“我知道了。敌人混入厨房,将‘天海凝霜’下在饭菜里,然后饭菜被送往各处,庄里的人大多数都吃了,便中了毒,还有少数的因为各种原因没吃,可是毒性发作缓慢,不等这些人发觉同伴中毒,便被敌人砍了——”突然她瞪着西野炎,“你怎么没死?”
西野炎没被毒死,却险些被她这句话气死。敢情自己没死她还不乐意了!
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我和老燕若不是等着你哥哥一起回来用餐,也已经被毒翻了。不过你也别高兴——我若死了,第一个就要回来将你带走!”他和燕深寒一直等待枫雪色回来,所以没有先用餐,实乃不幸中的大幸。
朱灰灰纳闷地问:“谁是我哥哥?”
“傻子!”西野炎回了她两个字。
朱灰灰立刻满脸堆笑,捏起嗓子,对着西野炎叫了一声:“哥!”
虽然气氛沉重,但众人也险些被朱灰灰逗笑了,和佩服这女无赖斗嘴吵架一道的反应速度。
西野炎板起脸,再也不搭理她。
秦总管一拍掌,吩咐手下将几具尸体抬了下去。过来没一刻,有一个侍卫进来报告:“回大人,验过的几具被毒毙的尸体,体内血液确实是暗蓝色的。”
这正验证了晨暮晚的推断,众人的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闷坐无言。
朱灰灰忽然有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离开的时候,去了水兴还好好的,那火是怎么燃起来的?”心里纠正了一下自己:玄月水屿,又说错了!
别人各想心事,没有人理会她。只有枫雪色摸摸她的头,温言道:“火应该是咱们自己人点的!”
朱灰灰满腹狐疑:“自己人点的?为什么?毁尸灭迹么?”
“山庄内死了这么多人,尸体总是要处理的。现在天气炎热,来不及调人安葬,如若尸体腐烂,只怕会产生疫情。而且这样大规模的伤亡,若惊动了官府,此事便不好收场。”
“哦”朱灰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就一把火连庄待人烧了干净!反正死了这么多人的宅子,也没法再住了,可是——”
她拉拉枫雪色的衣角:“大侠,流玥兄不是小王爷吗?秦总管的官也当得好大的。他们就是官府的人啊,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其实这个问题直接问秦总管更合适,不过她知道那白胖子不会理会自己,所以也不去碰钉子。
枫雪色笑了笑:“人在江湖,便全是江湖客。流玥兄和秦总管也是这样,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和我们大家一样,都是江湖中人,不能算官府。”
朱灰灰虽然似懂非懂,但也不再追问了。
夜已深,龙舟静静地破水而行。
晨暮晚体弱,已在秦总管的安排下去休息,舱中剩下的几个人——枫雪色、西野炎、燕深寒和秦总管互相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后,再次印证了今夜偷袭玄月水屿的,确实是扶桑人无疑。大家许久无言,想到野心勃勃的倭国人竟然掀起这样大的风浪,他们图谋之大可想而知,于是人人面上都是忧色。
舱中寂静,只有船桨拍击湖面的汩汩水声。
朱灰灰觉得无聊,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问道:“大侠,我们要去哪里?”
枫雪色回道:“我想——应该是去接流玥兄。”
朱灰灰睁大眼睛:“流玥兄一走了好久,我没去哪里接他?”
枫雪色微微一笑:“这个问题,秦总管应该有安排。”他招招手:“灰灰!”
朱灰灰顺嘴接道:“小的在!”
“你过来!”
“是!大侠!”她迈步走到枫雪色的身边。
枫雪色淡淡地问道:“先前你为什么从玄月水屿逃跑?”
提起这事,朱灰灰现在心里还觉得很委屈,嘴巴嘟得老高,很不乐意地答道:“没为什么,就是想出去逛逛。”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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