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请你,”钟季琛端起红酒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只说一起吃。”
其实说句良心话,这里不比外面一般餐厅差,宽敞明亮,中西餐俱全,装潢简约雅致,餐位有集中区也有幽静的单间雅座,比如他们这里,即能不受打扰的用餐和交谈,还能听到让人放松神经愉悦心情的钢琴曲。
服务员送来一杯新榨的西瓜汁,他给她点的,她小时候就喜欢这个味道,钟浅立即像得到宝贝似的,用两手捧着,认真地小口啜饮。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悠着。
钟季琛见她迟迟不动筷子,问:“不喜欢?”
她忙说喜欢。
他给她点的是一套中式儿童套餐,儿童……不过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卖相也超赞,她尝了一口,果然不错。
“那就多吃点,你太瘦了。”
钟季琛要的是牛排和一份沙拉,没怎么吃,像是想要掏烟想了想还是放下,样子有点百无聊赖,或者是难熬?
钟浅想起刚才服务员看向他们俩的眼神,好奇地问:“他们都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女儿吗?”
刚才看着钟季琛从泳池上来,忽然发现,他原来这么年轻。想想也对,三十出头的男人,尤其是他这种身价,没成家的也有很多,被称为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风华正茂,他真是被自己给叫老了,估计也很郁闷吧……
钟季琛懒懒地答:“不知道的今天也知道了。”
“会不会很别扭?”
“早习惯了。”
是啊,从十七岁当了爹,十八岁结了婚,他的人生轨迹已经跑偏到火星去,什么样的眼光议论他没见过听过,如果这也要别扭他早就别扭死了。
一时无言。
钟浅也明白,无论曾经多么亲近的关系,也抵不过时间和空间的疏离。
每年寥寥几次的家宴,对他而言都是走过场,爷爷奶奶从国外回来,一大家子人团聚一处,热热闹闹,他却言简意赅得很,有时候还要出去接电话,一去就是半顿饭时间。
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没再找话题,因为哪怕只是简单坐着,她也觉得幸福。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幸福,自然就有人不幸福。
这个时候的方莹就很不幸福,偶尔静下来时她也会想,是不是人这一生运气是有定数的,而她的额度在十六岁之前都用得差不多了,所以在此之后才会诸事不顺。可思索人生毕竟不是让人愉悦的事,所以大多时候她都会投身于那些给她愉悦和快/感的活动,比如购物,比如做SPA,比如旅行。
她对钟季琛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怀有怨气,唯一不怨的时刻就是刷他的卡,所以离婚?当她傻的么,那句话怎么说的,如果不能给我很多很多的爱,就给我很多很多的钱。
这两年估计是该去的地方也都去的差不多了,或者是年纪大了懒得到处走,她开始迷恋办派对,各种名目,召集一群认识不认识的人,在她奢华的房子里,听各种恭维的话,醉心于自己钟太太的身份。钟季琛生意越做越大,身价越来越高,她头上的光环也越发璀璨,实利虚名双收。
钟浅和韩小歌说好了今晚去她家,没提自己家里要开派对,免得韩小歌又大惊小怪,问她有没有明星要谁谁签名之类,韩小歌父母是律师和医生,很正经的职业,所以对不正经的东西总是有些过分的好奇。
她曾经拿着一份娱乐周刊,说钟浅你爸上头条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沈琪的存在。她没动声色,其实是不知所措,放学自己买了一份,回家拿给妈妈看,妈妈把书撕了,把她骂了,她哭了半晚上。
钟浅呼出一口气,自己也是在这一次次的磨练中变得皮实,现在她只想做好眼前事,给自己一场完美的演出。
只是,等她冲完澡换好衣服出来,韩小歌却面带喜色的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今晚帅哥有约。
钟浅心想,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好友不知她心中所想,兴奋地跟她分享自己的战果,“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果然,我才一出手,就手到擒来。你说我是穿新买的超短裙呢,还是穿那条你说好看的淑女裙?”
钟浅心事重重,仍是给了建议,“还是穿长一点的吧,第一次约会就给他看那么多,下次怎么办,不穿吗?”
韩小歌用力点头,“有道理,没想到你不声不响的还挺有心得的嘛,以后就做我的狗头军师好啦。”
钟浅笑笑,她哪里有心得,这不过是从父母的爱情和婚姻中总结出来的,她曾想,如果他们不那么早越雷池、进围城,把别人几年做的事在几个月匆匆完成,现在也许不会是这个样子。俗语总是有几分道理的,Easy e,easy go。
自家别墅门前很壮观,一排排进口名车俨如一个豪车展。看来这一次规模空前盛大。有人说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钟浅迈进家门的那一刻心想,那么今晚这里游荡着多少个孤单的灵魂?
客厅里人影攒动,音乐声,人语声,夹杂着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钟浅安静地从人群中穿过,尽量不看人脸,她不是韩小歌,也不是方莹,对这种浮华世界的人和事既不八卦,也不热衷。
角落处坐着一个年轻男人,长着一张招蜂引蝶的脸,却散发着闲人勿扰的气息。不过还是有人热爱挑战,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凑过来,“秦少怎么一个人喝闷酒?要不过去抽两口?”
男人摇头,“没意思。”
女人笑,“要不我介绍个朋友过来陪你坐着?”
男人视线带着七分慵懒三分不屑扫视一圈,低声一句:“庸脂俗粉。”说的女人难掩尴尬,一时不知接什么。
男人眼睛忽然一亮,“听说方莹有个上高中的女儿?”
“是啊。十六了。”
“钟季琛够心大的啊,放着这么对如花似玉的老婆和女儿在家。”
“再如花似玉一旦结婚生子也成了黄脸婆,还不是被取而代之,钟浅更是可怜,要是离了,钟季琛肯定不会要她这个拖油瓶,你们男人啊都一样没良心。”
女人半嗔半娇,男人看她一眼,嗤笑道:“我们男人这么没良心,你们女人还不是前赴后继的往上扑,真是贱哪。”
钟浅不知道自己正成为别人讨论的对象,她边走边皱眉,心想明天该提醒一下妈妈,这种party还是不要办了,越来越离谱,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爸爸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走上二楼时,撞见露台阴影处一男一女身形重叠,抵着墙热/吻,几步远都听见津/液交换声,男人的手在女人身上流连忘返,女人像要融化掉,嘤/咛出声。
非礼勿视,钟浅刚要离开,脚步忽地定住。
回头,那张几乎被男人吞进嘴里的脸,是她最熟悉的。
她呆立片刻,然后走过拐角,拿出手机,拨了串号码。
露台最近的房间铃声大作,不依不饶,女人终于听到,推开纠缠不休的男人。
电话被接通,听到熟悉的声音犹有几分喘息、又有些不耐地问:“喂……钟浅?是你吗?”
钟浅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好,猛地按掉。
妈妈很要面子,她知道的。
所以不能戳穿她。
可刚才那一幕还是让她深深震撼,想象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却是另一回事。
钟浅心情沉重地走下楼梯,她要去她的老地方待会儿,去平复她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心情。迎面遇上端着酒水的侍者,钟浅心烦口渴,要了杯低度果酒。
只是,一向被人忽略的树影花荫处,今天却来了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好像进步了。没人夸,只好自己来。哼哼。
☆、一秒的天堂
钟浅刚坐了一会儿,就听到一个男人略带戏谑的声音,“还挺聪明嘛。”
她警觉地抬头,看不清那人脸,只见身材高瘦,纨绔气质浓重,朝她举起一只手作保证状,“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说了我也不怕。”
“不怕为什么会躲到这里?怕人看你么?”
男人说话间又靠近一步,钟浅皱眉,“这是我家,你管我呆在哪,你是谁啊?”
那人笑笑在她旁边坐下,长腿交叠,慢条斯理答:“我是和你妈妈男朋友一起来的,我叫……”
被钟浅怒气冲冲地打断,“胡说,我妈哪来的男朋友。”
“嘘,别激动,你爸妈感情不和又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你爸爸在外面有女朋友,就不行你妈妈有男朋友吗?”
钟浅气结,却无从反驳,想走人。
那人却不慌不忙道:“你不想知道他们到什么程度了吗?”
什么程度,她已经亲眼见到了。
“他们应该已经……”钟浅握拳,如果他再敢说一个字,她会毫不犹豫砸他的脸,管他什么来头。
那人却只是暧昧一笑,“我哥们可是认真的,据说打算跟你妈求婚。”
钟浅一听愣了,转过身,“求婚?跟有夫之妇求婚?”
男人不以为然,“离婚嘛,分分钟的事,就等你妈一句话。”
钟浅很想反驳,可是,她心里明镜,如今这个局面,都是因为妈妈拒绝签字,如果妈妈答应,那么她的家,就真的没了……
枉她那么努力,想要把爸爸拉回家,爸爸留她吃了顿饭,她还妄想着又出现了一线生机。最让她难受又恼火的是,她的家事,在别人嘴里如此的轻描淡写,她的家,仿佛是风中一只残烛,随便一口气,就能让它熄灭。
心中忽然一阵绝望。
在此之前,她还从来不知何为绝望。
绝望加愤怒,她感觉到气血上涌,心跳也剧烈起来,连两条腿都不可抑制地发抖。晚风也变得燥热难耐,她无心恋战,想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那人倾身过来说:“是不是很热,很渴?知道怎么解决吗?”
她茫然侧过脸,听到他说:“让我亲一下。”
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脸上,夹杂着酒精味道,陌生的感觉。
钟浅一个激灵,猛地推开男人靠近的上身。
男人顺势往后一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