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
“你真的很喜欢想太多。”
“你也一样。”我看着他郁郁鼓起来的腮帮子,又想起来那天下午在我房间的一幕。
“不如,我们俩凑一对吧。”
易声言的玩笑话,听起来漫不经心,口气里面却意外的认真。
一刹那,我差点开口说好。
但我明白,他的认真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我,而我想要应承的那声好,也并不是因为我真的对他动心。
好可悲,我们的心里这样难过,牵挂着无法爱上的人,或者无法在一起的那个人,以至于只能和别人在一起,借着别人的温度,来掩盖自己的凉彻心骨。
只是,两颗绝望的心,真的能够走出这种困境?
抑或是,更加绝望?
我看着易声言直接大胆的眼睛,却发现,那眼睛背后仿佛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好像在呼唤着某个人,又好像自暴自弃,不再怀有任何期望。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我说,“我们真的很像啊,特别是对待感情。”
那种源自于同类的气息,慢慢敲打着感染着我原本也已经伤心透顶的心。好想有人拥抱我,爱我,只看我一人。
然而,我们还是应该,去找那个我们爱的人。
“不好意思,我没有办法那么做。”我对他说,“我们这样做,只会给别人,给自己带来更大的伤害。”
“到头来,我们欺骗的也只是自己而已。”
那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易声言盯着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后来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
“你会后悔的。”他留下那么一句话,面上的表情却好像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的背影,愈发地觉得,好像看到我自己。
真的很相像。
都是这样的摇摆着,没有办法作出决定,也没有办法去伤害别人。
看起来,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注定得不到一些东西,并且注定要独自承受痛苦的。
大概,就是我们这样的原生动物。
我在思忖着是否还要去博士的家里看电影,最后决定改变这样的惯例。
刻意去破坏一些约定俗成,很容易引起怀疑,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去面对他。
博士会发现的吧,会来小小地责备我的吧。
可是,他一直没有。
就如同少年时代的我们突然地断了联系,这一次,他也没有再和我联络。
没有再给我电话,问我怎么没有出现在他家宽敞的客厅里。
我仿佛再度失去了可能性,比如在将来的日子里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曲家的大沙发。
这一次,我再也体会不到两不相欠的庆幸感。
我的心里很难过。
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块肉,以前都没有意识到存在的肉。以至于少了之后,心脏好像失去了平衡的负荷,突然之间会像坐云霄飞车那样,直接地从高处坠落到地面。
不要想,只要不去想,就不会有这种难过的感觉。
但只要有东西随便碰一碰,它就刷的一下掉下来了。
摔得粉粉碎。
排球赛的主场在若干天后转到了我们学校。
我们这个始终都置身事外的二年级专业终于也被勒令推举一男一女参加系队。
男生的推举基本很顺利,因为易声言在我的挑唆下极不情愿地毛遂自荐,当然我认为是他故意摆出很为难的样子,而实际上他心里正为可以露一手自己的排球得意不已。
到了女生的推举时,最大的问题才真正显现出来。
不是说有没有谁愿意,而是根本没有人打过。
看起来,在初中和阿唯偶然会因为手痒而垫两下球的我,是唯一还摸过排球的人。
只是…。。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我的手臂,……参加的话,我的丑陋的秘密就会大白天下了。
我不能冒这个险。
仍然无法忘记军训时在公共浴室被人注目的一刻,但愿世上没有我。
那时候,我真的是那样想的。
讨论久久无结果。最后,班长提议直接抽签。既然大家都不会打,不如随便抓一个。
老天似乎故意捉弄我——居然,是我被抽到了。
其他的女生都是一副总算逃过一劫的感觉,向我投来同情的眼光。
我尚张大嘴巴来不及说话,就听到易声言轰地站起来,椅子猛烈地后退发出刺耳的响声。
“桑艾心不能参加。”
他这么说。
全班哗然。
我也不可置信地看他,不是吧,他要干什么?
“为什么不行?”班长有点不满地反问。
“因为,”他看了我一眼,我正恼怒地瞪他,阻止他说出真相,他只好微微叹口气,“因为她不适合啦。”
下面再度窃窃私语,“有什么不适合的,不都是不会打嘛。”
我连忙站起来说,“可以的,没关系的,我可以打的。”
班长看了易声言一样,哼的一声,似乎在说,当事人都没意见,你瞎掺和什么。
易声言气得对着我大骂一声,“白痴!”一个人气鼓鼓离开了教室。
啊,没想到,这次是我让他发飚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
对不起。
散会之后,我正准备离开,我们寝室的女生就围过来。
“小桑,怎么不拒绝,你可以拒绝的啊。”
我看着她们,“你们也在为我担心?”
“那当然,你的手,没问题嘛?”“会痛嘛?”“要不我们还是去和班长说另外换人?”
她们这样七嘴八舌地说着,脸上都带着不约而同的焦虑。
我没来由地一阵感动,就好像忽然之间热血沸腾起来,“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的。”
“你们为我担心,真好。”
我伸手抱住离我最近的一个同学。
我真的是个很容易冲动的家伙。
“桑桑……”
“你真是的……”
她们温柔地拍拍我的后背,“小笨蛋。”
无奈而又体贴的口气。
原来只要你走出一步的话,别人也会靠近一步的。
好像,被选上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运气比我想象的好。
女队正正好好满了人数,而且个子都比我高,经验也要丰富许多。
我这个小矮子自然而然成了替补。
大家都为我松了一口气。
寝室的室友,还有仍然为我的不知趣而耿耿于怀的易声言。
“好啦,你看,老天还是眷顾我的,至少最后关头通融了一下啊。”
我这样安慰尚在不知名的愤懑之中的小易同学,他端着一碗泡面,并不理睬我。
好不容易在食堂逮到小心眼的男人,怎么可以放过。
于是我也很厚脸皮地端了饭坐到他的对面,口水攻势总是屡试不爽的,这一点我坚信。
“而且你比我厉害多了,马上就成主力了,多强啊!”
适当地转移注意力也是必杀的一击。
“那当然。”果然,他得意地笑开了。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你不知道,我就这么跳起来扣了一个球,他们就跪下来哭着求我做正式队员了。”
……拜托,夸张也要有个限度……我们走出食堂的瞬间,听到这句话我不住跌了个踉跄。
“是真的。”大约是看到我一脸无奈的被迫相信,他很不爽地白我一眼,“我是货真价实的实力派。”
“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就努力为校争光吧。”我朝他摆摆手,一边弯下腰开了自行车的锁。
“你去哪里?”
“我去对面的总务处,我们寝室的上网通信费得交了。”
他摸摸下巴,“不错嘛,交到朋友了,呵呵。”
神经。我看着笑得有一点恶心的他,再度摇摇头。“我以前,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呢?也许,只是我自己不肯敞开心扉吧。”
他再度爽朗地笑起来,就如同花儿突然地绽放。
但很快这花朵又收敛起来。
“很难,我可做不到。”
易声言的心里,仿佛也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
即使是原生动物,也是可以慢慢进化成多细胞的生物。说不定原生动物其实是比多细胞生物更复杂的东西。
这一刻,博士说过的话忽然地就出现在脑海里。
我的笑容也在他的面容浮现心中的刹那消失不见。
曲世浚,博士,博士,……,想到你的名字,只是在心里呼唤,都会让人痛到想落泪。
“喂喂,我说,总务处离体育场很近吧。”易声言适时打断我的愁绪万千。
“嗯。”我点头。
“载我一段啦。”他指指我的车,“走过去要刻把钟,远着呢。”
“不要啦,”我连忙摆手,“你太重了。”
我是白痴才会带一个那么高大的男生,不把我的车压坏才怪。
“不会啦,我很瘦,真的。”
“不要。”快点溜比较好。
“带我啦,带我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自说自话一屁股坐到我的自行车后座上。
我倒吸一口冷气。
这感觉,就好像是行驶中的小POLO,突然之间被金刚袭击一样,“砰”的地面就下陷了。
“啊!下去啦,真的太重了。”我终于不顾所谓的淑女形象,大声惨叫起来。
“没关系,你骑就是啦。”他依然是笃悠悠的口气。
我不禁回过头,朝他投去充满怨气的眼光,“我看一只非洲成年象都没有你那么重。”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中午吃太多?”他居然还寻我开心。
地处交通要道,我们“矮子载巨人”的不和谐组合马上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已经有人捂着嘴嗤嗤地笑出来。
“快点骑啦,否则丢脸的可是你。”他居然……指责我。
我……唉,颓丧地垂下脑袋,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离开原地几米远。
“易声言,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