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那双蒙了雾气的黑瞳还是朦胧不清,然而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将如此郑重的一句话如此随意地说出来,还能够说得这样笃定。
他抬起手抚过傅雪的下颌,轻声说:“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我是爱你的,从未有任何虚假。”
傅雪看着他放开自己,站起身来退后转身,慢慢走了出去,替她带上房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他温和又低沉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
傅雪捂着自己的脸倒在床上,心里一阵开心,又一阵酸涩,那种无法明白表述的感觉,让她眼角流下了泪水。
那时她还不懂,为什么沈琰的爱,即使在最初的时候,也带着如此多的无奈。
三个月后,在沈琰的安排之下,傅雪去了外地的B市读大学。
B市虽然不是很远,但飞机也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傅雪本来是想留在本地读书的,却被沈琰带笑的一句:“B大的金融系更好一些。”给挡了回来。
读什么样大学和专业,傅雪真的没有在意,她的成绩足够优秀,有自信在任何学校崭露头角。
她唯一在意的只是去外地读大学,就不能再经常见到沈琰,即使每周都飞个来回,漫长的七天也会让她难以忍受。
感觉到她的失落,沈琰送了她一块玉,那是上好的羊脂玉牌子,白如凝脂的玉牌镂空雕了玉山和福禄寿三星,精致典雅,一看就是传家的物件。
沈琰交给她时也笑着说:“这是妈妈留下来的。”
傅雪把玩着温软的白玉,点头说:“谢谢琰哥哥。”东西很好,但还是扫不去她心里的离愁别绪。
沈琰看着她笑起来:“好了……这块玉是我小时候贴身戴过的,你满意了?”
傅雪这才眼睛闪亮地抬起头,拉着沈琰的手:“真的?”
“还能骗你吗?”沈琰笑看着她,“我出生后体质不是很好,妈妈特地把祖传的玉给我护身,带到十岁才取了下来,就是这块。”
傅雪听完就把玉紧紧攥在手里,沈琰小时候贴身带了十年的东西,拿多少钱给她,她都不会换。
她满足地扑入他怀里:“琰哥哥,谢谢你,我会好好替你收着的!”
沈琰抬手拖着她抬高的下颌,指尖若有若无地从她粉色的唇上擦过,带着笑意:“你啊,还真是难伺候。”
傅雪当然是不能承认的,腻在他怀里轻哼了哼:“我只是特别在意琰哥哥啊。”
转眼到了傅雪开学的前夕,她本来以为沈琰会亲自送她去B市的,然而世事多不能圆满,就在她要走的前几天,沈琰又生病了。
还是发热感冒,没有上一次那么严重,但也断断续续咳了几天。
到了傅雪出发那天,他看起来好了些,只是脸色还苍白着,头也有点昏沉的样子。
行李都送上了车,傅雪还不肯出门,就趴在他床边,黑亮的双目里湿漉漉的,好像一只等着主人安抚的猫咪。
沈琰正在半坐着翻看一些律师送来的资料,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好笑,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小雪,别担心,这里还有人照顾我。”
如果他是指新招的那个清秀腼腆的特助小龚的话,傅雪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沈琰身边的人是抱有了十二分敌意的。
她立刻回头朝站在床头一脸认真的那个男青年横了一眼,少有地露出了有点凶巴巴的表情:“你会照顾琰哥哥?”
这位名叫龚维的特助是沈琰亲自在今年来应聘的毕业生里挑选的,以第一名的成绩从F大金融系毕业的高材生,家境却贫寒,难得性格忠厚可靠,一进沈氏就被沈琰看中,安排成了自己的特助。
所谓特助,位置重要,权力却很少,还要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跟在沈琰身边。
拿着被同僚嫉妒的工资,顶着沈氏掌权者亲信的名头,龚维压力有点大,眼看着自己又赫然被傅大小姐仇视了,就急红了清秀的娃娃脸,连忙不停点头:“我会的,傅小姐放心!”
傅雪这才轻哼了哼,又扫他一眼,表示自己会随时监督并检查他是否尽职。
沈琰失笑着开导:“小雪,别对小龚这么凶。”
去机场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傅雪再依依不舍,也得忍耐着离开,向龚维发脾气也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的紧张和害怕而已。
离开沈琰,独自前往一个陌生城市的意义,对于此时的傅雪来说太过重大。
她最后抬起身,在沈琰有些苍白的薄唇上轻吻了一下,小声说:“琰哥哥,我马上就回来。”
沈琰对她微笑示意,她才起身告别走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样的距离沈琰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了,还是注视着门口的方向,唇边带着柔和的微笑。
她只看了这么一眼,房门就合了起来。
在这个瞬间,她蓦然想到了他们互相表白的那一晚,沈琰那句温柔的话语:“我爱你,小雪。”
她将那句话回想了几遍,直到觉得自己积攒够了足够的勇气,才轻吸了口气,转身从这栋她生活了十年的房子里走出去。
傅雪离开F市的时候,并不是独自一人,沈琰安排了人送她去学校并安顿好一切。
但当飞机起飞,这座城市的一切被飞速地抛向身后,她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茫。
前方的城市里不再有沈琰,而机场送行的人中,也没有他。
“等安顿好了,周末马上回来,时间不够请假也要回来。”傅雪在心里对自己说,暗暗下定着决心。
此刻的她完全没想到的是,不仅下个周末她没能回到F市,在未来的四年中,她再也没能回到这座她生长于此的城市。
在傅雪进入B大就读的第三天,那个送她过来的中年男办事员,带了一个西装笔挺的律师,来到她的宿舍。
B大的学生宿舍是简朴古旧的,为了建立平等友爱的氛围,要求所有的学生一视同仁,入住在学校宿舍里。
傅雪的宿舍有四个女生同住,虽然有一点不习惯,但幼时在孤儿院的经历让傅雪很快融入到这样的集体生活中。
那个男办事员带着律师到访的时候,其他三个女生正巧有社团活动,都没有在宿舍。
傅雪没见过这位律师,但多年训练出的察言观色的本领,让她意识到他绝非等闲之辈,起码他不会经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相比于办事员的拘谨,这位律师先生就随意多了,进门后就拉开门口位置的椅子,闲闲坐下来,对着傅雪一笑:“这位就是傅雪小姐吧,幸会,敝姓赵,赵子岩。”
傅雪没有坐下来,这不是什么典雅高贵的地方,狭小又简陋的空间不适合她拿出傅若薇交给她的那一套礼仪。
只是对赵子岩点了点头,傅雪说:“幸会,赵律师。”
赵子岩挑了下眉头,不以为意,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就这么隔空递给傅雪:“这个就是今天首先需要傅小姐签字确认的东西了,内容很简单。请傅小姐在四年——也就是整个大学在校期间,不得出现在F市的任何地方,更加不能踏入沈氏的宅邸。不然的话,就会被剥夺沈氏股票的继承权,并和沈家断绝关系。”
如此突然的内容让傅雪也有些不能负荷,她略微停顿了一阵,才又开口说:“这样的文件我不能签,我需要去问一下我的监护人。”
还有半年才成年,她这时候的监护人正是沈琰。
“你的监护人?”赵子岩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唇角的笑意更大了些,“傅小姐还没有明白吗?能做出这种合同,并让你签字同意的人,只有沈琰先生啊。”
是沈琰让她四年间都不能回F市,并且不能回家?那是不可能的。
“琰哥哥不会这么对我。”这样软弱的话语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傅雪将牙关紧咬,不允许自己在此刻有任何示弱的行为,她微抬了下颌,冷冷地开口:“你需要让我知道,这份文件真实可信。”
赵子岩还是那样微微笑着,神色间没有任何讽刺,同样也没有任何怜悯,他平静地指了指被傅雪紧攥在手里的文件:“最后一页有沈琰先生的签名,我感觉傅小姐应该认得。”
她都忘了,这样的文件里必定有沈琰的签名才具有法律效力,她没有直接急着翻到最后,而是低下头,从文件的第一页开始,一页页扫下去。
条文的陈述要比赵子岩说出的更加详细,因为详细又用了法律口吻,所以看起来分外冰冷。
除了不准回F市和沈宅之外,还有不准用任何通讯手段主动联系沈琰,不准以沈氏股东的身份进行任何活动和发表言论,甚至还不准再对外声称她和沈家以及傅家有任何关系。否则就会被断绝一切资金支持,并彻底和沈家断绝关系。
傅雪一边看,一边才想起来,傅若薇在遗嘱中将她持有的11%的沈氏股份,留给了自己。
这11%的股份,是傅若薇嫁入沈家之后,沈越安分给她的,算是对外承认她是沈家媳妇的最有力凭证。
在沈越安去世后,他自己持有的45%的股份则由沈琰继承了,沈琰成年之前,所有的股份都由傅若薇代为管理。傅若薇去世前几年,沈琰已经成年拿回了自己股份的管理权。所以傅若薇在遗嘱中就按照上代的惯例,将自己的股份留给了傅雪。
那11%的股份,在傅雪成年之前,当然还是沈琰以监护人的身份代为管理的,即使马上就要成年了,傅雪也没有一点将那些股份拿回来的意思。
她还不懂得如何熟练的运用这些权力,也没有丝毫要和沈琰争夺地位的意思,她的一切都是沈琰给的,沈琰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照办,又怎么会在乎这些东西?
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她终于看到了沈琰的签名,沈琰有毛笔书法的功底,笔迹当然是好看的,挺拔刚劲、飞扬流畅,模仿起来相当困难。所以傅雪连自我欺骗的余地都没有,那两个她看了无数次的签名,就落在白色的打印纸上,清晰到刺目。
见她看完了这份文件,赵子岩又适时地递过来另外一份文件,语气仍旧轻淡:“那么傅小姐既然已经相信了,就把这个也看一下签了吧,沈氏股份的转让协议。”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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