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之后安静许久。
门声骤然一响,想是母亲摔门离去。
“临川……”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两分探寻三分忧意,唤了一声之后静了许久,只说,“清欢怎么说也是自幼和你相识……”
“舅母不必说了。”他应付得疲惫,“这件事于我而言,和必须击溃赫契人一样不可退让。午膳该是备好了,舅母请去用膳吧,容我自己待会儿。”
又一阵安静之后,轻开轻阖的门声转瞬而逝。
席临川犹伏在榻上,胸中一阵阵翻涌得呼吸不畅,像是要把他生生绞死一样。
浑身一阵寒意,眼泪竟涌了上来,涌至眼眶又狠命忍住。
眼前之事和多年来的许多回忆一同在心里磨着,两世历经的诸事好像顷刻间汇集成了一个嘲意嚣张的笑话,在心上刺了一遍又一遍。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疲惫得感觉一片昏天黑地,似乎对什么都没了兴趣、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只剩了强提着一口气的意识,逼着自己熬过去。
。
门声又微微一响。
“将军?”红衣的声音带着犹豫传进来。
席临川蓦地睁眼,未敢回头:“嗯?”
“你……”她凝睇着他,不知怎的就觉得不对劲,不安道,“怎么样了?”
“没事。”回过来的话语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意,“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我舅母,能怎样?你不必担心。”
“哦……”红衣犹豫地点点头,稍安了心。再度打量他一番,看不到面容,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转身闩上门,轻手轻脚地向他榻边走去。
席临川静闻着脚步声渐近,连一个字也不敢多言,只觉那股泪意随着这脚步声莫名地翻得愈发厉害,让他很怕此时再跟她说一句话就忍不住了。
但毕竟……他已经那么多年没有哭过。
“将军。”
再听到她的声音时,已经近在咫尺,席临川探得那份思量,觉得她许是有话,一颗心悬了起来,屏息等着。
“我……”红衣手指绞了绞袖子,狠一咬唇,“我有些话想跟将军说,将军现在……有力气听么?”
章节目录 第115章 同心
“我想睡一会儿。”
席临川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并非真的困了,只是想暂时逃避半刻的心思来得太汹涌。
方才那么尴尬的场面……若她现在也来劝他娶阳信公主,他就当真要撑不住了。
红衣轻轻地“哦”了一声,静了一会儿,说:“那将军睡吧,我……在这儿陪着将军。”
他没有应话,稍点了下头便闭上眼。
却又哪里睡得着,觉得她轻轻的呼吸声都像是惊雷一般,在耳中那么清晰地荡着。
终于一声喟叹,他转过头来,无奈一笑:“算了,你说。”
红衣望着他的面容一怔,第一次看到他眼眶泛红的样子。
这是……哭过?
她一时愣住,回了回神,轻轻一咳嗽:“方才我、我在门外……偷听了。”
席临川一惊。
“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又说,继而苦涩一哂,“先跟将军说说,这两天来我都听说了什么?”
他点点头。
“昨天将军刚回府的时候,敏言长公主就叫我去了。把朝上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将利弊说得清楚。”红衣语中一顿,“我诚心觉得,长公主的话几乎都是对的,确实如她所说让阳信公主做将军的妻子,才能把目下的冲突尽快压下去。而于我而言……府里添一个将军不喜欢的人,对我没有什么威胁。”
“你……”席临川肩头一颤,睇了她须臾,克制着心中憋闷,哑一笑,“你别说了。”
“将军还是听我说完吧。”她浅抿着嘴唇,微微一笑,“我觉得长公主的建议是对的,但是我想试试其他法子,也许也不错呢?”
席临川一怔,她欠身伏到了他背上,语声幽幽:“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个难关度过去。如果能就最好,如果不能……”
红衣狠一咬唇,说出的下一句话近乎无情:“如果不能,我也不主动来劝将军娶她为妻,只会让将军休了我。和旁人共事一夫我做不到,就算长公主说得是对的,我也做不到。”
侧脸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脊背骤紧。红衣低哑一笑,抬手抚在他背上:“将军别怪我说得直白,这些话还是先说清的好。我只是想先把最坏的打算想好而已……但这些打算,不妨碍我和将军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事情的决心。”
席临川带着两分讶异沉默地听着,她停顿了一会儿后,他隔着中衣感觉到她的长甲在后背上划来划去,痒意轻微。
又听幽幽一叹。
红衣再出言时,声音转而变得温软了许多,夹杂着几许无奈,听起来娇声娇气:“其实大抵不会有我想的那么糟糕吧……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这地步,我不信为国尽忠的功臣还能没了讲理的地方。这事必有掰扯清楚的路子……陛下赐婚有赐婚的道理,将军不肯娶也有不肯娶的原因,说清楚就是了……”
她说着一觑他,头向他肩头的方向挪了挪,伏在他耳边又道:“但可不许再那么不怕死地跟陛下强顶了。将军想过没有?活着拒婚是为娶我,若以死拒婚……就是要我白白记将军一辈子,怎么想都是自己对不起将军。”
听得他轻声一笑。
“你别笑。”她立刻嗔怪道。一顿,又说,“对了,还有句话,也得说个清楚。”
“嗯。”席临川一点头,从被子中探出手来,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将她从背上揽了下来,拉到与自己目光齐平的位置,才道,“你说。”
红衣看看榻边留出的距离,索性完全上了榻,和他齐平着趴着,认真道:“我知道这事不好办,也许做戏、用计、或者把我暂推出去用以权衡都免不了……这我都无所谓,只一条,事事必须先对我说个清楚,若你敢把我蒙在鼓里让我独自承受那些压力,我以后必定记仇的!”
这话也真不是吓唬他。
红衣觉得要一起应付便彻底一起应付,最恨那种出于权衡或是怕对方怨自己非要有所隐瞒的。
于她而言那才是钝刀子杀人,待得日后知道了真相,必定忍无可忍。
“好。”席临川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红衣轻松一笑,伸手拿过矮几上搁着的那碗已不烫的药:“喏,先喝了。”
端然没有喂他的意思。
席临川轻一笑,也不说什么,半撑起身把药碗接过来一饮而尽,碗塞还给她,自己又趴回去。
兀自趴了一会儿,方觉这感觉真怪。
方才已阴郁到极处、觉得一切无望的心情一扫而空,目下心中平和极了,随着她的话觉得这事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
遂伸手在她手上一握,席临川笑了一声:“这回我真想睡会儿。”
——心情平复了,当即真觉得累了。
“哦。”红衣一点头,略一翻身侧躺过来,面朝着他噙笑闭眼,“我也睡。”
也不见了刚才严肃解释的神色,闭着的双眸弯出一道明显的弧度,双颊微红地冲着他,直看得他挑了挑眉,就剩了一个评价给她:傻样……
。
席府上下整肃,各人都紧张极了,皆清楚现下的局势不同于往日。
——不仅席临川的伤还未愈,陈夫人也大病一场,自然而然地在府中住下了。
事情便变得愈发复杂起来,众人皆多少知道这位夫人是不喜欢红衣的,从前偶有不快则罢,目下可是同住在了席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替红衣悬了口气。
数小萄最是担忧,在席临川住处的后院傻站着看红衣专心熬药,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劝道:“娘子还是别去了!没听齐伯说么?夫人把身边四个得力的婢子遣去了公子房里照顾公子,这意思还不够明白么?娘子去了又是惹恼夫人……”
小萄劝得苦口婆心,红衣持着扇子扇着药炉,待得她说完了,才直了直身子活动一番筋骨:“就为那跟前有抢活的,我才更得去——这节骨眼上随意示弱还了得?今天对她的婢子示弱,明天她就敢开口直接把那婚事应下!”
是以仍如旧熬好了药,红衣端着药碗往房里去,果然刚到门口,四个看着面生的婢子就迎出来了,低眉顺眼地一福,伸手就要接她手里的药碗:“奴婢来……”
“算了吧。”红衣笑眯眯一躲,打量着她,道,“我知道姑娘是好心,但男女间这互相照顾的事可不是纯为了对方——我乐意做这个,做的时候自己心里便舒服,便不劳姑娘代劳了。”
秀恩爱秀得十分露骨。
说得四个婢子同时面色一白。
哦……是不太厚道,这四个婢子必定还都是单身未嫁的姑娘,她这么说好像有点不给面子。
一壁忍着笑一壁提步往里走,走了没几步,就听身后生硬一唤:“娘子!”
红衣“听话”地站住了脚,回过头:“还有事?”
那四人一齐走过来,挡在她与门之间,再度低眉顺眼地一福:“娘子不能进去。”
红衣撇着嘴一笑:“将军的吩咐?”
四人一怔,皆未应话。
“不是将军的吩咐就得了。”她淡看着离得最近的那个,口吻悠悠,“将军还没休了我呢,他若不说不想见我,也就轮不着你们拦我——我知道你们是为夫人办事,本不该难为你们。但你们也想明白,这是席府,你们对夫人这么‘忠心’,若是惹恼了将军,他要罚你们……夫人也未必能看在忠心的份上护你们。”
毕竟席临川是郑念的亲儿子,这四个再得力,也还是比不上母子亲情。
四人面容都有点僵,互相看了一看,又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放她进去。
红衣轻一咳嗽:“将军要吃竹韵馆的大厨做的菜,一共十二道,你们一同去买回来吧。”她说着取了银票塞过去,压了音又说,“是我支开你们的,这回行了?”
“……诺。”那婢子终于一福,四人再度互相一望,齐齐地福身退了出去。
她一进门,席临川就笑了,撑身拱了拱手:“娘子好气魄。”
“嘁!相处乐事岂容旁人干预!”她美目一翻,气哼哼地走到榻边,连托盘带药碗一起搁在了他面前,“还是有劳夫君自己喝。”
“……”席临川挑眉,大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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