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一阵寒噤。
杖一百、徒三年,那三年“有期徒刑”且先不提,杖一百放在她身上只怕是和死刑差不多了。做个好事把自己做到惨死,还得负个罪名,红衣觉得比扶老人被讹钱的还冤。
揽着曾淼的胳膊都忍不住在发抖,红衣很快感觉到手被一只热乎乎的小手反握住,她身上的寒噤蓦地停了,定下神思,紧抿的薄唇轻启:“我想见个人,行么?”
席临川神色未动:“谁?”
“绿袖。”她说,“我有些事要交待给她。”
席临川忖度片刻:“好。”
绿袖在半刻后到了此处。一进院门,就知是出事了,见红衣和席临川都冷着一张脸,心虚地闷着头上前向席临川见了个礼,礼刚毕,就被红衣拉着进屋了。
“这是……怎么了?”见红衣关上门,绿袖愈发紧张,问得小心翼翼。红衣方将刚才的始末同她说了,冷声一笑:“就这么号人,还在长阳城里受尽艳羡,真让我眼界大开!”
现下在她看来,席临川除了“长得帅”这一条无可否认以外,基本一无是处了。伪善冷血没人性,风评好绝对是“盲目追星”的力量。
“那你怎么办啊……”绿袖嘴唇抿得发白,可见为她担心极了,咬一咬牙,思忖道,“要不……我去求求公子?把事情都说清楚,公子对你一直有偏见,但对我……应该还能听几句?”
“不行。”红衣当即摇头,“他听则罢,如果他不听,你再把自己搭进去……我就死得透透的了!”
绿袖一哑。
“你帮我做三件事。”红衣道,绿袖忐忑地听着。
“我剩下的积蓄都在妆奁里放着,你把它拿出来,先付秦妈十年的工钱——秦妈心善,会愿意照顾他们的。剩下的钱你算出五年的开销来给这帮孩子留着,然后……”红衣说着,余光扫见窗外的一抹黑影当即噤声,手在碗中沾了水,在案上写了六个字给她。
再从房中出来时,连多说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就被人押出了院。有两个家丁看着她,她不知道余下的人在院子里干什么,心下猜着大概是在“搜集犯罪证据”之类的。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席临川才带着人出来了。红衣往院中望了望,还想再叮嘱绿袖几句关于孩子们的情况,却到底没有机会。
席临川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她被人押着在后随着,觉得一路上总有路人好奇地张望过来,让她无地自容。
到了官府的时候,这感觉来得愈烈。
里面当值的官员迎出来向席临川见礼,道了声“君侯”,她才恍然得知席临川已封了侯了。而后席临川便和他们一并往后面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大堂里,面对着一众衙役,心中恐惧愈演愈烈。
从来没犯过法、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犯法的人突然无意中落到了这个地步,大概都是这样的心境。
觉得冤又很清楚鸣冤没用,她连个“辩护律师”都没有。再看看方才那几个官员对席临川毕恭毕敬的样子,不用想都知道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对这大夏朝的法律一无所知,只隐约记得从前读历史时似乎看到过,古代许多时期的许多法律……对贱籍会罪加一等。
目光投在墙边立着的刑杖上,红衣打了个寒颤。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这“现代人”,虽离这些很远也还看过电视剧,多少清楚这东西的厉害,只是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东西会落到自己的身上。
再进一步脑补科普贴中说的“行刑的人都经过特殊训练”之类的话,红衣越想越怕、越怕越虚得慌,不一会儿就没了站着的力气,足下一软跌到地上,蜷着身子抱膝坐着。
可大脑的运转还没停,深入地再想下去——“杖一百”之后还有“徒三年”,进了大牢估计也没人能给她好好治伤。换句话说,就算挺过这一百杖没死,八成也废了;就算没废,也得生生熬出病根来……
托绿袖打点的事还不一定能成,只要没成,自己就死定了。
下颌搁在膝盖上,红衣咬着嘴唇忍了又忍,还是呜呜咽咽地哭了。
还不如当时被出租车彻底撞死来得痛快,何苦来这大夏朝走一遭,多活几个月而已,然后“不得好死”。
安静中,旁边的一众衙役守着规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却都忍不住互相看来看去递眼色了:担这差事这么久,审问时被审哭的见多了,可还没见过什么都没开始,自己就坐在大堂里哭得可怜兮兮梨花带雨的人犯呢。
第13章 笔录
片刻后回到正堂来的席临川和几位官员一见红衣的样子也都愣住,相顾一望,席临川揣测一番她在哭什么,正了色向身旁的官员一揖:“此事有劳大人了。”
“不碍的、不碍的。”那官员连连作揖,见席临川是要离开的意思,伸手一引,满脸堆笑,“君侯慢走。”
他就信步出了正堂,途经红衣身侧时脚下未停,刚迈过门槛,就听身后的哭泣突然明晰了些,带着后悔和无助,哭得泣不成声。
上了马车,他吩咐了一声“回府”,马车就驶了起来,很快就远离了官衙,绝尘而去。
红衣满心就剩了一个念头:死定了。
也不知道这大夏的诉讼流程是什么样,她让绿袖拿钱去找讼师不知来不来得及。按理说,就这个物价条件,过百两银子怎么也能请个不错的讼师来,可到现在都没见人来……
她心里愈发惴惴不安起来。
“来画个押。”一个官员站到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沓纸。红衣坐在地上从背面望过去,张张字迹写满。
可是供状这东西……不得是她“供”了才有的么?现在这算怎么回事?直接凭席临川说的写了下来、然后让她画押?
红衣咬了咬牙,吐了两个字:“不画。”
那官员一愣,想了想,劝她说:“赶紧的。你若是跟君侯之间有什么不痛快,回了府自行争辩去。别在这儿耗着,我们还得办别的案子呢。”
……啊?
……怎么回事?没有“杖一百、徒三年”的意思?
画完押她就可以走了?
红衣泪眼婆娑地望过去,又看看那一沓纸,问道:“我能……我能先看看么?”
“也好。”那官员当即递了过来,在她接过时,还叮嘱了句,“瞧仔细了,若有错处疑处,务必先说明白。”
红衣越听越纳闷,拿在手里定睛一瞧,是其中一个孩子的“个人信息”,人名、性别、年龄、籍贯写得清楚,何时被屠全家也写了个大致的时间。后又注明被人贩子拐卖到长阳之事,但从头到尾都没提她的名字。
往后翻了翻,之后的一页页也都差不多,一共二十三页,把二十三人的情况都写得清楚。偶有大概是没查明的情况就空下该项,其余一切写得详尽。
“这是……什么啊?”她看得一脸迷茫,看完之后再度看向那官员,那官员同样一脸迷茫:“这二十三个孩子不是你救下来的?”
“是……”红衣点头承认,承认得还有点犹豫,担心自己被“诱供”,就此成了招认自己参与人口买卖的罪证。
“这不得了。”那官员睇一睇他,“这是君侯查下来的事,嘱咐我们写清楚呈报户部,把他们的籍落下来,免得日后说不清楚。”
红衣愕然,滞了滞,而后问他:“……贱籍么?”
“……怎么能是贱籍呢?!”那官员端然一脸“你怎么会这么想”的神色,“战中失家的孤儿又不是家中获罪的孤儿,换个地方也还得是良籍……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快看看这里面有错无错,无错就画个押,我们把这个呈上去。若没岔子就没你的事了,若户部觉得哪出不对自会问你和君侯去。”
合着压根就跟认罪的“供状”没什么关系,也压根就没打算治她的罪。她现在面对的这个环节,跟现代社会报了警之后警察蜀黍所说的“做个笔录”差不多……
于是红衣再度认真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先签了名、又按了手印,而后看一看官员:“那……没我事了?”
“没你事了。”那官员点头,手中数张纸笺一并在案上一磕,理齐了,交给手下,“呈户部吧。”
。
踏出官衙走了好一会儿,红衣还是没能完全缓过神。
这大起大落的心情……
还以为今天不死也瘫,到了最后才知是虚惊一场。
劫后余生之感萦绕不觉,而后又忍不住嘲笑片刻前瞎开脑洞自己吓唬自己的事。想着想着又觉得奇怪,不明白席临川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饶她一命,在她的印象里,他看她不顺眼可是很有一阵子了!
惊魂未定地走进延康坊,又心不在焉地回到席府。刚进了次进院门,就见绿袖疾奔而来,拉着她左看右看:“你……你真没事?”
“没事……”红衣答了一句,来不及多做解释,就疑惑道,“你这边怎么回事?”
她等着绿袖去找讼师,为防隔墙之耳禀给席临川而遭致阻拦都没敢明言,结果还是没等到绿袖和讼师去,回府却见绿袖等在这里,这是压根没去找讼师?
“公子不让我去找讼师……”绿袖咬唇,有点愧色地望着她,“他说你不会有事……我就……”
“你把我卖了?!”红衣当即就懂了。她最后悄悄写给绿袖的“拿余钱,找讼师”理应没有第三人知道,除非绿袖自己说。
“公子有心要问,我哪敢不说啊!”绿袖哭丧着脸,“他……他说他知道孤儿的事是我与你一同做的,若我不说清楚,就一起送官,我、我……”
于是绿袖和她一样,被“杖一百、徒三年”的事吓得够呛,当场就什么都招了。
而至于席临川为什么改了主意,绿袖拿不准,红衣也只能瞎猜。猜来猜去没个定论之后就只好放下——总之逃过一劫,就不管为什么逃过这一劫了。
此后一连两日席临川都在府中,她拿不准席临川的心思,也就一连两日没敢再出府。
反正那一众孩子有秦妈照顾着,眼下又正有户部官员给办着户口,再不是“黑户”,她去不去看这一眼也就不是大事。
还是让自己过得安全点为好。
。
第三日晌午,席临川出门了。
红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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