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来,又说,“所以我只好放弃这事了,无法制住她,只好换个法子。”
他说着不忘又问她一次:“这些,你介意让满城皆知么?”
她又说“不介意”,于是他眼睛轻翻:“嗯,同样明晚之前,让长阳百姓知道,我其实是吃过败仗的,在一个姑娘面前。”
气氛轻松下来,因为他语中不做掩饰的颓丧,队列中有忍不住的低笑声沁出来。
目光齐聚之下,他转身走近她两步,沉然道:“因为找不到你的父母,所以我无法寄希望于‘父母之命’。”
她轻一笑,他又说:“而且你也未必听什么‘父母之命’。”
红衣点点头。
“所以,我只好问你自己的意思了。”
她眼帘轻轻垂下,静等着他发问。
席临川稍稍颔首:“姑娘芳龄?”
这话实在明知故问,红衣不抬眼看他才得以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答说:“十九。”
“已过及笄之年,可有婚约?”
她摇摇头:“没有。”
他一点头,又道:“那嫁我为妻,可好?”
不知怎的,众人一边觉得这必是不会出纰漏的事,一边又忍不住为骠骑将军悬了口气。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红衣身上,每个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红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从惊喜交集到顶点的情绪中,抽出了几许理智。
没有直接作答,她抬起头来,明眸睇了他一会儿,谨肃道:“我有几件事,必须先问过将军。”
席临川眼底的慌张一闪而过,遂道:“你说。”
“将军家大势大,嫁与将军为妻,我可还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前排的将士听得清楚,知她是指继续打理竹韵馆的事,不觉一诧。
短短一瞬后,席临川却更让他们一诧:“可以。”
红衣忖度着点点头,又问:“婆媳关系自古难处,若日后与令堂生出矛盾,将军可能做到两面的话皆听一听、不一味地偏袒任何一面么?”
“自然。”席临川应着话,心中自言了句:我哪回让你吃亏了?
“在我眼里夫妻是平等的,若娶我为妻,将军可愿日后事事都同我打个商量么?我不需要将军事事护我,更想齐力对外。”
她认真地凝望着他,却见他面色一沉。
她也随之蹙眉,沉寂了一会儿,他坦然道:“军中机密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军纪,其余的,我不做隐瞒。”
红衣颔首,他也有他不可破的底线,这样先行说明,很好。
“还有,我承诺不纳妾、不置外室。”席临川主动提及的这一条,惊得前排兵士嘴都闭不上了。
但凡家业大一点的人家,有几个不纳妾?!
他……他这么位高权重,他不纳妾?!
席临川瞥了眼众人这毁气氛的反应,目光挪回来,又一次问她:“嫁我为妻,可好?”
章节目录 第140章 成婚
红衣突然紧张起来。
咬着嘴唇看一看他、又望一望夜色下队列齐整的众人。
一万将士加上送她来的禁军……一万多人正一同等着她给他的答案。
从来没有脑补过这样的求婚场面。虽然和普通的“当众求婚”一样有许多人看着,但这些人却不会给带她什么因为顾及后果而生的压迫感——就像他所说的,若她不愿意,他们半个字也不会透出去。
她再度抬眸望向他。
火把温暖的黄红光芒把他眼底的不安映照得清晰分明,她和他又已那么熟悉,稍作注意便察觉到他连呼吸都压得轻了。比她更紧张的样子,显是真怕她不答应。
“我嫁给你。”
她颔首低语了一句,身后禁军连带着前排将士们,一阵齐齐的松气声。
席临川却没什么动静,于是她抬头凝视着他,稍提了音,又说了一遍:“我嫁给你。”
这回,他舒气的声音比他们方才那一声加起来都重些。
心中喜不自胜,席临川克制一番后还是忍不住,几是下意识地伸了手,猛地将她一拉。红衣一声轻呼后撞进他怀里,他便听得一声羞赧的:“很多人啊!”
“没事。”席临川一声低笑,臂上将她环得更紧了。像余衡睇了个眼色,余衡一揖,带军回营。
万人在夜幕下渐渐远去,用于照明的火把也渐渐离得远了。天地之间,似乎一切都空了下来,数名禁军不声不响地静立着,红衣伏在席临川怀中静闻着他的心跳,没了从他怀里挣脱的心思。
那心跳的变动太明显了。起初重而乱,似是还在惊喜中没有缓过来;而后逐渐放缓下来,变得和她所熟悉的心跳一样沉稳有力。
又偶尔还会有一声重些的,时而伴着轻轻笑音一起传来,不知是又想起了什么。
红衣微微一哂,调整一番心绪,终于道:“我困了。”
席临川“嗯”了一声,说:“我送你回去。”
……“送”?!
她从他怀里脱出来,抬头望向他:“我回家去住。”
却没想到,他眉头一挑,竟说:“不行。”
红衣愕然:“为什么?!”
“我们刚和离了。”他揽过她的肩头往她来时的马车处走,笑声怎么听都带着邪气,“你得等昏礼办完才能进席府,嗯……现下你想住哪儿?竹韵馆?敦义坊?还是另置个别的宅子?”
“……”红衣哑了,再一次感慨他把流程上的事弄得真够清楚。一直愣着走到车边才回过神,看向车夫,说,“回竹韵馆。”
。
“不胫而走”的消息一天间传遍长阳各处,众人啧嘴品评间,越是细琢磨就越忍不住心底的那阵诡异感。
——提亲的那位是谁?大司马骠骑将军!传言中竟还说他当真紧张得很、怕对方姑娘不答应,这世道变了啊!
——那姑娘又是谁?本来就是他的妾室啊!居然还要先和离、请了户部官员到场把该办的事皆尽办了,然后再娶一次?直接扶正都不成了?这世道真是变了啊!
——哦,还有。给这名扬万里的少年将军当夫人,在谁看来都是美事一桩才是,可这二位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骠骑将军竟还当众诚恳表示了一番对那姑娘的钦佩、明言她有没有他都能活,更主动承诺不纳妾、连外室也不置,这世道绝对变了啊!
竹韵馆中因婚事而起的忙碌程度,自这一日起翻了倍。
也不知席临川怎么做到的,明明不似霍予祚那般是皇室宗亲,竟也劳得尚服局过来量裁昏服。
红衣对这年代的昏服一点概念都没有,见那女官记完了尺寸,便上前好奇道:“昏服长什么样子?”
那女官抬眸一笑:“姑娘急什么,我们尚服局连夜赶制,最多两日便做好了,到时候送来姑娘自己看,不比奴婢说给姑娘听来得好?”
她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想了想,却又追问一句:“那将军的昏服什么样子?”
“呀……”那女官轻一笑,目光一扫她,“这个不能说,必要等到昏礼那日才能看。”
“……”
“姑娘的昏服什么样子,我们也不会告诉将军的!”
一副“很会保守秘密”、“很有职业道德”的样子,红衣的面色阴了阴,问她:“将军的意思?”
“那倒不是。”那女官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方才去给将军量尺寸的时候,将军也追问姑娘的昏服是什么样子来着。不让说,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
红衣心底一阵颤抖,思来想去都觉得是席临川求皇帝收回那道旨意的事把皇帝惹恼了,现下正在拐弯抹角地打击报复。
这么一想,皇帝也忒不容易。当初把她赐进席府就是顾念席临川的心思,他必定没料到席临川不仅不领情,还敢直接要他把那道旨意收回去……
嗯,所以,打击报复就打击报复吧。
。
席府上下又一次因为婚事忙了起来,且要迎进门的也还是上次那一位。
犹是齐伯亲自着手操办昏礼的各样事务,小萄则带着红衣身边的人一起帮着“搬家”。
此前红衣住在维桢苑,是府里一处极舒适的院子,但这回还是要搬,搬到南雁苑。
这地方比维桢苑大了许多,看上去自也气派些,于是若要论“温馨”,却是比维桢苑差了点。但后院景致更雅,有湖泊小桥小舟置着,湖边栽着各样树木。
更要紧的,是这处院子与席府正厅、席临川所住的广和苑以及陈夫人每次来时所住的安然居皆在席府正中线上,南雁苑还设在安然居之前,显然就是为正妻设的。
该安排的事情吩咐下去之后,齐伯没忘了把府中各样账目整理出来,准备交手给红衣。
好在仍是先行询问了席临川的意思,席临川一听,就挑了眉:“账上的事,还是继续有劳齐伯打理了。”
齐伯一愣:“可是既有了夫人……”
“‘夫人’还忙不过来竹韵馆的事呢。”席临川轻快一笑,思量着又说,“罢了,回头我先问问她怎么说。若她对此感兴趣,就交给她打理也好。”
。
在各样的忙碌和各方的议论中,昏礼的吉日越来越近。
这吉日还挺巧,是在中秋前六天的时候,也就是说,婚后适应几天,她就可以过组建家庭后的第一个团圆节了……
绿袖和霍予祚的昏礼,同样也是这天。是以这一日的喜气,于长阳百姓而言真是难得一见。
秋日里天亮得愈发晚了,席临川和霍予祚惯于每日上早朝的日子,早起更衣盥洗、准备迎亲无妨,倒是苦了红衣和绿袖。
婢子在外催了多时,两间紧挨着的卧房才分别有动静传出来,声音听上去极其痛苦悲愤,且还都说的是同一句话:“好困啊……”
两位婢子相视一望,又继续叩门:“奴婢进来了?”
红衣撑起身子,艰难地挪下榻,将脸浸在盛着凉水的铜盆中浸了半天,可算清醒些许。
接过婢子递来的帕子,擦干净面上水珠才睁开眼,定睛一瞧,连锦帕都换了正红的。
她偏头望向旁边檀木托盘中置着的昏服——其实送来时已试穿过,但现在看着,还是心存激动。
那是以红黑为主色调的昏服,看上去说不上浪漫,倒是端庄肃穆得很。
这也没什么不好,昏礼本就是件大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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