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几名婢子的搀扶下,她忍着疼挪上了软轿,片刻后到了南雁苑门前,又再度忍着疼挪下来。跨入房门的一霎腹中又一阵轻抽,红衣仗着旁边没外人,痛快地“啊啊啊啊”叫了一串!
终于看见床榻,她刚在榻边转过身,就再也撑不住地一下子栽下去,几名婢子拦都没拦住,一叠声地惊叫:“娘子小心!娘子……”
“咝……小点声。”红衣紧阖着眼,自觉地挪了挪,又挣出一阵冷汗后,大是悲愤地强作镇定道,“女人生孩子没见过啊?叫什么叫……”
——说得好像她已经历了很多回、完全不怕一样。
——其实都快怕哭了。
至于那几名婢子,听言不敢再说什么,面面相觑地滞了一会儿,皆是一个念头:真没见过啊……府里之前没人生啊……
产婆和年长些的仆妇很快赶至,御医带着一众医女亦到了。红衣看着这一屋子人,心理压力更大,目光在席临川煞白的面色上一定,咬着牙就哭了出来:“临川——”
席临川无措到有点丢人,轻颤着握着她的手,想劝她却连舌头都理不顺:“红衣,红衣你听我说……那个,没什么可怕的,都有这么一天,你安心、安心就好……嗯一定没事,你……”
“你好烦!!!”她借着疼,撕心裂肺地大骂一声。
席临川被她一喝,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其实他不想这么无措来着,他还未雨绸缪地早了几天理清思路、想好了该说的安慰她的话的……
谁知道到了这会儿不是那么回事了!遥想他上战场都从未慌过,眼下竟慌到连提前想好的话都不能安心说出来!
。
真正的“疼痛”很快袭来——和这次的疼比,方才那真连前奏都算不上了。
红衣疼到毫无矜持,惨叫声震得自己耳朵都疼,喘着粗气还是大脑有点不清醒,隐约有句感慨:这真是最高级的疼痛……
榻边全是人,御医、医女、产婆、仆妇,很快就把席临川挤得没了地方。红衣从剧痛中抽开思绪,睁眼一望,顿时就慌了:“临川?!”
没见到人,但有声音从众人之后传来:“我在!我在!”
“……”她疼得想哭又听得想笑,复又全神贯注地继续喊疼,感觉身边的人跟她一样“全神贯注”,要么一个劲地喊“用力”,要么一叠声地说“吸气”。
疼痛感又上升一层。
红衣觉得牙都快咬碎了。脑中一阵嗡鸣,不知怎的就问出一句:“你给孩子起好名字没有!”
“……起好了!”席临川被众人挡在身后努力看她,“男孩叫席小川,女孩叫席小溪……”
“烦死你了啊!!!”红衣呲牙咧嘴地又骂他一句,语毕之后认真觉得,骂他比光喊疼管用哎……
于是运一运气,她又道:“我嫌自己书读的比你少所以让你取!你取得比我还没水平!”
什么名字啊!动没动脑子啊!“小川”取他名字的一个字,“小溪”取她穿越前名字的一个字,这么不动脑子的活她也会干啊!
“‘席小溪’是什么鬼!”红衣一边努力维持着清醒,一边疼得捶床,“怎么还是‘aba’……‘甲乙甲’形式的发音啊!你认真点!”
在旁帮忙的众人除了努力让她快点生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御医和产婆,给许多嫔妃、宗室女、命妇都接生过,喊得撕心裂肺的见得多了,但喊得撕心裂肺还非要喊得有内容、内容还是骂自家夫君的……
这真是头一号。
要么人家是将军夫人呢?将军久经沙场行事凌厉,夫人也不似旁人娇弱,格外有魄力些!
。
好在,红衣并未真和席临川吵嘴吵到孩子降生。
过了半刻之后,那疼痛达到了顶点,她疼得脑中发白,自然吵不出来了。
只觉自己嘶喊出的声音可怖得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浑身都在出汗、遍体都疼得不可忍受。
那疼痛俨然已不是仅限于腹中,好像在向全身蔓延开,疼到她觉得每一寸神经、每一块骨头都被这剧烈的痛感浸了个透。
额上、身上不时地生出冷汗,蓦地沁出来、又好像很快就又消去。
实则中衣都被这汗水浸得深了一层颜色,碎发贴在侧颊上,发梢又缓缓地滴下汗珠来……
端着药的医女、换来清水的仆婢进进出出,忙得半步都停不下来;房中的声音弱过一阵,后来又再度“惨烈”如旧。
天色全黑,一轮明月映在后院的湖中,原本早该开宴的正厅却空无一人……
精美佳肴都放凉了,一枚枚色泽漂亮的月饼无人问津。席府各个角落都止等着一件事,南雁苑外,更有不少下人在翘首望着。
“啊——”又一声嘶叫传来,红衣的声音已很是沙哑。心跳快得很不舒服,她哭也哭不出来地急喘着气,又一度用尽全力之后,浑身骤松……
婴孩稚嫩的啼哭响遍满屋,思绪恍惚的红衣一时却尤未能缓过来。直至目光定下、看到榻边人人都是满面喜色,才终于得以把注意力放在这哭声上。
“我、我生完了……?”她迷迷糊糊地侧头望过去。
离得最近的一位医女无语了一瞬,才道:“是……”
红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阖目静听了一会儿这象征生命初降的啼哭,疲惫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浅笑。
当妈了!
很高兴,除了高兴之外就一个念头——想睡觉!
“红衣。”席临川的唤声轻轻的,她睁了睁眼,看到已被包在襁褓中的孩子被放到了枕边。
愣了一愣,这才想起来问他:“男孩女孩?”
章节目录 第17章3章 小溪
“女孩。”席临川一笑,“你真的觉得‘席小溪’不好听?”
红衣脸一垮:“不好听不好听!”
“……那‘席小红’?”他平淡地问她,她脸上垮得更厉害了:“还、还是小溪吧。”
“小红”算怎么回事!以后若再生个男孩,要叫‘小明’吗?!
。
此后的时间对于红衣来说极为轻松——提心吊胆地担心自己会死的心思没了;担心孩子会保不住的心思也没了。沉了几个月的身子轻了,睡觉可以松快地翻身了,想侧躺可以侧躺了……
掰着指头把各样好处数一遍后简直身心愉悦,以家里的经济水准又不用她再操心什么,连乳母都提前请好了两位,她只要安心坐月子就成了。
不过,红衣小睡一会儿后纠结了一阵子,还是执念地强烈要求让她自己喂孩子三天——诚然,从科学的角度上可能没什么大意义,两位乳母一直为这项工作调理着身子,奶水质量该是比她强的。
但是意义不同嘛!第一个孩子,刚出生!她一股想要时时刻刻照顾她的情绪涌得浓烈极了。
席临川拗不过她,两人怒目互瞪了半天之后,他松了口:“好吧……”
然后又讨论起另一件事:这孩子搁哪儿照顾。
红衣初为人母,要她把孩子完全交给乳母,她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哦,乳母全天候守着,她想看的时候抱过来看看,这是养孩子呢还是养宠物呢?
再说,乳母到底和孩子没有血缘关系啊,再认真负责也比不了生母发自内心的关爱啊!而且日子长了,总不跟父母在一起,感情培养不起来怎么办?跟乳母比跟爸妈还亲?不行不行!
于是红衣的意思:“我来照顾吧!寻常百姓家当娘的能,我也能!”
“……不行。”席临川眉头紧皱,“小孩子虽然熟睡的时候多,但什么时候醒可不一定。如是夜里醒了,哭闹一阵子,你我怎么睡?”
“都要有这一步嘛!”红衣理所当然道,转而想起他寅时就要起身上朝的事,一阵恍惚,又说,“啊……反正我坐月子,我们也不能那个……咳,是吧?我自己在南雁苑照顾她就好,你安心睡觉,不会误你正事。”
“……不行!”席临川又说。斟酌了须臾,道,“你若把她交给乳母照顾,我住在广和苑也就得了。但你若非把她留在自己房里,我必须跟你一起在南雁苑。”
“为什么啊?!”红衣觉得他逻辑拧了,满脸不解。
半夜三更的,席临川也是服了她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时辰就来跟他讨论这些细节,目光越过她,看看在床榻最里侧睡得没心没肺的女儿,一叹:“她要是哭了,你肯定起来哄她。如果夜里有个两三次,我在便可以跟你轮流起来,如是就你一个人……倒是不耽误我上朝了,你不怕坐月子太累落下病?!”
“哦……”红衣讷讷一应,一想,斜睨着他又说,“可你会哄孩子?”
席临川顿时面色一阴,转而又有点尴尬地发红,不自在地一咳嗽:“我可以跟乳母一起哄她……”
“你和我一起住,还想让乳母在屋里?!”红衣诧异地看着他,眉梢眼底一行字: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没关系啊。”席临川声色平淡,“反正你坐月子,我们也不能那个……咳,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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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初明时,陈夫人回到了席府、红衣正睡得昏天黑地、一夜未眠的席临川强打精神去上朝……
堂堂大司马骠骑将军喜得千金是个大事,先是在早朝上,皇帝直言贺喜。巳时廷议结束退朝,各级官员又纷纷围上来道贺。
因着人多,其中还不乏有话多些的,这过程持续了足有近半个时辰。要搁在往日,席临川决计没心思应付这么久,今天却不得不格外耐心地维持着微笑——往日失礼点,别人不过对他有些怨言,那不是大事。但今天若不客气,让这怨气牵扯到女儿可不行。
说到后面简直困得眼皮打架了,扛不住地低头揉眼,还有不识趣的关切说:“将军身体不适?”
“……风沙迷眼了。”他干笑着敷衍。
其实连永延殿的殿门都没出,哪来的风沙。这话终于让道贺众人听出点不对头来,郑启恰到好处地一咳,提醒说:“他夫人是夜晚诞下千金的,必是一夜未睡……”
“哦……失礼!失礼!”众人这才连连作揖赔不是,拱手告退。
眼前归于安静,席临川长舒一口气,几乎有点想倚着旁边的立柱睡觉了。这种熬上一天一夜的事情并非没有,征战之时,偶尔两三天不睡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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