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细咀嚼他的话，心中苦笑：我何尝怀疑过他们的用心？可我就是……
“若是王爷和永定王爷之间，你必须取其一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青峰的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尖锐，我呆愣愣不能回答，也没法回答。
“是吧！不能取舍！做这样选择本身就是痛苦的，我只能跟你说，晋王殿下如今就正在作这样的选择，而他在选择的过程中，有些迷失了。”
什么？什么？我全都不明白，我只知道慕容泽现在很麻烦，阿沧现在很烦，他们却都不想我烦。
难道我就只能等待了么？
“青峰，如果……”我顿了顿，抬眼看他，他微微一笑：“说吧！”
“如果在我和先皇的托付之间要你作一个选择，你会觉得痛苦吗？”
“会！”这是一个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了，青峰。你不用为我担心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段日子天都忽然风声鹤唳，又有一点一年前皇子夺嫡的味道了。
除了刺王慕容湛在北狄分身乏术，天都现在聚集了五位王爷。并且局势益发的风雨飘摇起来，皇帝陛下和家族宗长——永定王爷之间的摩擦越来越明显。
比如此次的公审叛贼，永定王主张区别对待，无须全部诛杀。可是皇上却一力要斩草除根，一个都不放过。
矛盾是显而易见的，并且它正在激化，等待着爆发。
明王慕容澈信誓旦旦表示支持皇帝的决定，亲王慕容洵没有表态，而刚刚赶回天都的晋王却是坚定不移的跟随了永定王，现在的朝廷千万双眼睛都在看着厉王慕容沧，他手中精兵几十万，又与朝中众臣交好，他将作何决定？
我不知道阿沧会怎样，若是一个月之前我还可以十分肯定的说，我知道！
可是现在我已经看不透这些男人了，阿沧，大哥，三哥，阿泽，慕容沨……我完全看不明白他们了，作为一个女子，我终究是跟不上他们的步伐的。
六月初六
慕容泽那双明亮的黑眸悲哀的看着我，又是那种怜悯的嘲弄，我被他看的心惊，讪讪的别开了眼。
大哥主审，坐在主位之上，与皇上平起平坐。
三哥没有到场，我和阿沧同坐一处，对面就是阿泽，慕容洵则坐在我们旁边，他对面则坐着慕容泓。
朝中大臣六部全在，一声——‘带慕容飞鹰——“
顿时，偌大的圣殿安静无息，针尖落地都听得分明，人人屏住呼吸，等待……
我看见慕容泽更是一脸紧绷，紧紧盯着殿门，而坐在上面的皇帝陛下则露出一个淡淡的嘲讽的笑容，看着慕容泽，他目光扫过，与我四目相交，却是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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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慕容飞鹰，我心中百感交集。
或许我恨他，我也有千百个理由恨他，可是——我不能这样对待我的一个长辈。
我不知道慕容沨是不是真的，那么恨他的这位唯一的王叔，但是用这样的手段侮辱他似乎不妥。总之除了我以外，对眼前这个形容憔悴伤痕累累的慕容飞鹰震惊的人，还有好几个。
其中就数慕容泽最是难过，眼中怒火中烧，一回头就愤愤的瞪着慕容沨。
我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思索今天这一幕到底将要走向哪里？
大哥悉数慕容飞鹰的罪状，桩桩件件。
可是他真正又做了些什么呢？
谋反！残害忠良！
的确，就只这两条就够他死上几百次了，我想到云家几百口人就是死在他的手上，也是恨不得杀他几百次才算解恨。
按理说，我不明白大哥和阿泽要保他一条命的理由，在我看来，慕容飞鹰死有余辜，何必要留下他一条性命？
慕容沨老神在在的坐在皇位之上，看着地上趴着的他的皇叔，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一种残忍的快意的微笑。并且他这种目光还一一扫过了他的几个兄弟，我看着他，顿感心烦意乱，微微发抖，我忽然意识到：今日肯定有大事发生。
“你可认罪？”大哥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想在偌大的圣殿之上，脸色也是极为冷硬。
慕容飞鹰根本说不出话了，受了大刑的他现在根本已经是废人一个。
大哥皱了皱眉，然后对慕容沨道：“陛下怎么看？”
“今日是皇兄主审，朕还是不多言罢！全凭皇兄作主好了！”
他这一句话，在殿上掀起千层浪，慕容泽忽然用一种恶毒的，仇恨的目光看着他，阿沧面无表情，三哥和慕容洵都只是淡淡的一笑。诸位六部的大人们全都皱起眉来。
大哥会如何决断？
真的是要他说了算么？他说了真的最终能算么？
又是一阵窒人的沉默，大哥一直不说话。
我恍然：他现在何尝不是天人交战？
我又该怎么办？
我回头看向慕容沧，他也正在看我，那澄澈的黑眸中说不出的情意，忽然他冲我微微一笑，我心中一震。
阿沧，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你知道了么？已经知道呢？
他似已明白我的心意，点头微笑，是那种长久以来无言的鼓励。
我施施然站起身来，众人目光忽然全都集中过来，大哥面色一冷，盯着我，就是慕容泽也是狠狠的盯着我，慕容沨一脸兴味，我全没理会，微微向大哥和慕容沨行了个礼，道：“今日得圣上恩旨，容妾身参与庭审，也是念在先父为国尽忠，却死于眼前这贼人之手，故而破例。现在也请陛下恩准臣妾说几句，不知可否？”
慕容沨一脸温和道：“四皇嫂不必客气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云氏一族忠心耿耿，却尽丧贼手，今日朕定当为皇嫂作主，还云家一个公道。”
“谢陛下！”我再次拜了拜，正要说话，却被慕容泽打断了。
“四嫂——”他轰然起立，就站在我得对面，“请四嫂……”
“五哥今日怎么如此失态，竟然在圣殿之上打断皇上问话？”慕容洵凉凉的开口，口气说不尽的讥讽嘲弄，慕容泽正要发作，座上的大哥适时打断道：“都坐好，成何体统？”
许是长兄的威严吧，阿泽和慕容洵都不在言语，安静的坐着，慕容泽的脸色铁青，他看着我的眼神，我已经分辨不清包涵了多少意思了，索性不再看他。
“先父一生征战疆场，为天朝立下无数功勋。作为一名武将没有马革裹尸，而是死在奸臣之手，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死不瞑目。最为可恨的是，既然对云氏一族进行大屠杀，几百口人一夜之间全部丧命，血流成河，只剩下我一人苟且偷生。当我在那黑暗潮湿的地洞中，听着外面厮杀惨叫的时候，当我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忍饥挨饿的时候，我对那杀尽我云氏一族的凶手恨之入骨，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定要报这血海深仇，将凶手碎尸万段……”
“四嫂……”
我说的有些激动，阿泽也是如此激动的打断了我，我抬眼看他一眼，再看向皇位上的慕容沨，他对我温柔一笑，道：“既然四皇嫂如此说了，那么朕就……”
“陛下，今日这个案子不是应该由微臣判决吗？”大哥不紧不慢的道，说话间还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慕容沨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恼怒，但是随即就恢复慵懒的神情道：“自然由皇兄判决，但是既然四皇嫂都做了请求了，皇兄当真要驳了四皇兄和四皇嫂的面子？依朕看，不如就判逆贼慕容飞鹰车裂，以安民心好了，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殿下没有一人回应，不能附和，也不能反驳……
我目光对上阿沧，他不变的微笑还是那么澄净，让我心安。
“陛下，您恐怕是误解了臣妾的意思了。”
慕容沨脸色一边，僵硬道：“哦？那四皇嫂是什么意思？不是说恨不得将逆贼碎尸万段的么？”
“确实如此，即使现在臣妾心中还是愤恨非常，只是——”我顿了顿，看见大哥缓和的脸色，我向他点点头，然后道：“慕容飞鹰虽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可是他终归是皇上的叔叔，是先皇的弟弟，也是我们慕容一族如今最大的长辈，我们可以圈禁他，流放他，但是诛杀亲人总是天理不容的，况且现在他兵败，再不能威胁江山社稷了，皇上何必要让自己背上杀亲的骂名呢？”
“你……”慕容沨已经恼怒了，我看的出来，他的怒火一触即发，充血的眼睛恨恨的盯着我……
我心中是惊惶的，我这真是拿命在好玩啊，我都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救慕容飞鹰？要说恨他，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很他？
可是我却看见大哥和阿泽那样要保他的时候，鬼使神差就又冲上前去，发了疯了我。
“好！”
是大哥低回淳厚的声音，“厉王妃不计前仇，为了周全皇上的仁孝牺牲至此，那今日本王就宣判：慕容飞鹰流放北狄，终身不得回朝……”
我懵懵的坐着，想着，这事真的就这样解决了吗？
我只知道，当大哥宣判的时候，诸位大臣缄默的神态，慕容泽看着我悲喜交加的神情，三哥和阿洵若有所思的探询，慕容沨恶狠狠的怒视……
我全不去看，我只是盯着阿沧，他眼中的温柔鼓励永远不变，一如既往……
许多年后，我问阿沧，若是那日我没有头脑发热站出来说话，那么那天大哥他们是如何打算的。
他微笑着对我说：那天你做到很好，你救了不止是一条性命。
本章完
曲终人散的时候
第四十九章
我以为我的一时发疯阻止了一场腥风血雨，然而事实上只是让它晚发生了几日而已。
六月初六判了慕容飞鹰流放后，六月初十那天就执行了，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那天在天都城外，云封山脚下，阿泽亲自斟了一杯酒给慕容飞鹰，没有任何言语，却让一个血腥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