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是梁国的世子？她从来不去管什么国家大事，因此什么都不懂，身侧的西陵王突然开口道：“禄儿，够了！”
桃夭吓了一跳，心想，父王终究是父王，他应该会懂得分寸，这样侮辱一个国家的世子，总归是不好的，当然，就算他不是世子，也不好。
西陵禄道：“父王，当初梁国的国君病死我大蜀国的王都，父王以诸侯之礼厚葬了他，今日我大蜀国王后仙逝，梁国的世子是不是该感恩戴德为王后守陵呢？”
令桃夭惊诧的是，西陵王居然没有反对，而是点头笑道：“萧梁世子，为我蜀国王后守陵，你可愿意？”
桃夭眉头蹙起，父王与二哥居然是一个想法，仿佛都以羞辱那梁国的世子为乐趣似的，这让桃夭很不舒服，不知道地下的母亲是不是也这么想，反正她是更加不愿留在这里了，她想回无极山去，起码那里的山民就算是国籍不同，最多也只是打一架就好了，照旧能和睦相处。
众人都在等着那萧梁世子的答复。
祭坛下那个白色的身影始终脊背挺直地立在那里，沉默如山，见西陵王开口，这才答道：“萧陌愿意。”
低沉而淡漠的一道声音。
桃夭猛地抬起头来，惊诧地望过去。
“既然如此，祭祀大典之后，就请萧梁世子替王后守陵三月，以增进蜀梁两国的友谊，朕相信梁王知道了也会很欣慰的。”西陵王仍旧在笑。
听到“梁王”，祭坛下的群臣忽地发出一声哄笑。
桃夭咬着唇，紧紧地盯着祭台下的那道白色身影，手在身侧越揪越紧。
这一次，等笑声停息之后，才听得那人道：“是，萧陌的荣幸。”他的语气丝毫没有紊乱，连被羞辱的自觉都没有，平静得像是一潭湖水。
“哼，大哥，真该让夙锦出来看看梁国世子的出息！”西陵禄突然抬头对祭坛上的太子西陵远道。
自始至终，太子西陵远眉头始终微蹙，却并不答言。
“够了！禄儿，还不快来见见你们的妹妹，我大蜀国最尊贵的小公主！”西陵王喝道。
“妹妹？”西陵禄惊喜地笑道：“小七回来了？”
说着就快步跑上高高的台阶，站在桃夭面前，对着她上下打量。他和太子西陵远都生的很好看，与桃夭的眉宇间有些许相似，也丝毫不见刚刚羞辱萧陌时候的张扬跋扈。可是，桃夭没有听清他在说些什么，眼睛从他的身侧穿过去，一直紧紧地盯着祭坛下的那道白色身影——
他也许是在看着祭坛上的，也许不是，隔得太远了，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眼。
“好了，闲话就不要说了，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小七吾儿，你母后念了你一辈子，这会儿，你跟她好好说说话吧。”西陵王突然吩咐道。
“恩。”桃夭低下头去，众人这才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悲伤与哀痛，纷纷在赞美她的重情重义。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伤心，不是为了陵墓中睡着的母亲，只是为了那个站在祭坛下面沉默如山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她一身华服高高在上，他一身白袍，站在人群之外，竟活得那么卑微屈辱。
契约奴，萧陌。
她的心上人，萧陌。
他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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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你少惹他
桃夭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旁的司仪太监念叨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她想难怪萧陌没有回无极山找她，原来，他是被困在了这里，不管师兄们怎么大声骂他，他当然都是听不见的。
三年来她心里最挂念的人，她终于又见到他了，可是，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她一直想扭头去看萧陌，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问他。西陵远见她一直低着头，轻声安慰道：“小七，不要太难过，母后也不希望看到你伤心，快别哭了。”
太子哥哥真是温柔，可是他不懂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像萧陌那样让她念念不忘。
待会儿，等祭祀结束了，她就去找他，他会不会拍拍她的头，笑着说：“小猴子，你怎么在这里呢？那首我教你的竹叶曲学会了么？”
她学会了，早就学会了，她还要给他看，她今日的穿着打扮像一个女孩子了，当然，她还会学着走细碎的小步子，她会努力装出很温柔的样子。
呵，萧陌。
终于，司仪太监宣布祭祀大典结束，桃夭起身，揉了揉跪痛了的膝盖就要往台阶下走。
“小七，你去哪里？”西陵禄拉住她：“等会儿二哥带你去逛逛。”
桃夭还没说话，却听西陵王道：“禄儿，你妹妹回来只是来拜祭你母后的，明后日就要回去，你不要带她去胡闹。”
西陵禄一笑，牵着桃夭的手道：“父王，您放心吧，儿臣自有分寸。小七，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蜀国最好玩的事情。”
说完也不管桃夭答应不答应，径自带着她跑下了祭坛，这个二哥很有些风风火火的疯劲，桃夭想，他们可真是兄妹，师兄们就常常在背地里骂她疯丫头。
西陵禄带着她穿过了祭坛，走下了广场，朝着王陵西边的几尊高大的神兽走去，传说这些面目狰狞的神兽能够护佑王陵，可是桃夭不知道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她一直频频地回头看，可是人头攒动，她找不到萧陌的身影。
很快，走到了神兽的背后，有一群等在那里的贵公子，个个都穿着华丽，看起来像是那些王公大臣的子嗣，和西陵禄差不多大的年纪，见他们俩走过来，都纷纷行礼道：“二殿下！”
西陵禄摆摆手，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妹，刚刚回宫的七公主，还不快过来拜见！”
那些贵公子一听，都笑嘻嘻地过来给桃夭行礼，大约是和西陵禄玩得很熟，所以对桃夭的态度并不十分庄重，都是嬉皮笑脸的。
桃夭因为惦记着萧陌，也没怎么仔细注意他们，也没去想母后的祭祀大典上，这些人现在的态度是不是恭敬肃穆。
有个贵公子上前一步，搂住西陵禄的肩膀，朝着南边一撇嘴，邪笑道：“这次想怎么玩？”
“当然是随便玩了，宗政，你知道的，对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西陵禄一声冷笑，双臂环抱在胸前，翘首以待的样子。
男孩子之间都喜欢勾肩搭背的么？桃夭站在一旁，不知道他们要玩什么，在他们看来似乎还挺有意思的。
“小七表妹，你发什么呆呢？”那个叫宗政的，探出头来对她吹了个口哨，笑容里邪肆张狂的味道比西陵禄更甚。
表妹？这是哪门子的亲戚？桃夭不解，可是从来没有哪个师兄敢像他这么放肆的。
“小七，这是舅舅家的大公子宗政，你应该叫他表兄。”西陵禄解释道。
“哦，表兄。”桃夭点头，可惜她不知道舅舅是什么东西，管他是谁。
“乖，小七表妹，等会儿那个人来了，你想怎么对付他就怎么对付他，表兄带你去玩好玩儿的。”宗政松开西陵禄，转而想去握桃夭的手，仍旧笑嘻嘻的。
桃夭退后一步，瞪了他一眼，他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是个人都想跟他凑一块儿么？
宗政一愣，正要说话，却听有人道：“他来了！”
桃夭望过去，便见一身白袍的男子从前面一尊神兽身前转出来，他的手中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里面都是刚刚祭祀大典时用过的器物，本来他的步子从容，可是看到他们，脚步微微一顿。
桃夭咬唇，是萧陌。
宗政用手肘撞了撞西陵禄，下巴抬高：“他来了。你猜，他敢不敢过来？”
西陵禄冷哼：“无胆鼠辈，他敢不过来？”斜眼撇了撇那些贵公子：“弟兄们，待会儿伺候好了他，本王重重有赏。”
“二殿下的旨意，臣等自然遵命。”那些人笑道。
萧陌的步子仅仅顿了顿，果然又朝他们走过来，步伐从容，一丝不乱。越来越近，桃夭看到他的脸，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面容，耳边西陵禄道：“小七，这个人是王室的奴隶，待会儿你要是想玩，就跟他们一起玩。他不会还手的。”
萧陌很快便走到他们面前，薄唇微抿，深潭一般平静的黑眸看了桃夭一眼，想绕过众人继续往前，然而，那些人故意挡住他的去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瞅着他。
“低贱的契约奴，见了本王居然敢不行礼？嗯？”西陵禄一声冷哼，朝宗政使了个眼色。
宗政会意，邪邪一笑，见萧陌仍旧没有表示，上前一步，手托着腮，上下打量他：“高贵的萧梁世子，在此替我蜀国王后守陵，难道说，你心里不痛快？我们这些人，可都是蜀国的公子，哪一个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弄死你。”
“萧陌，说真的，本公子真的很佩服你，你怎么就这么能沉得住气呢？骂你，你好像没听到。打你，你也不在乎。这脊背啊，一直挺得那么直，跟我装什么清高呢？”宗政忽然一脚踹在萧陌的腿弯处，萧陌不妨，身子一矮，单膝跪地，手中的托盘却仍旧端得稳稳的，里面的礼器一件都没有损坏，他仍旧一言不发，慢慢站起身来。
“哼，你有种。”宗政勾唇，端起托盘里的酒器，将祭祀剩下的酒一点一点倒在萧陌的白色衣袍上，很快，白衣上晕开一点的水渍，“看看吧，现在这衣服好看多了。”
那些贵公子附和着大笑。
“本公子还有法子让它更好看一点，蜀国的百姓都知道，本公子作画的功夫那是一等一的好。”宗政哈哈大笑，将祭祀时用过的香炉拎起来，将里面焚烧过的檀香灰烬尽数抹在了萧陌的白衣上，语气轻佻道：“萧梁世子，本公子作画的功夫如何？按摩的功夫如何？要不要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