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转移了修涯的注意力,却觉得无边的压力渐渐蔓上心间,压得胸口阵阵的疼。
修涯握住了我的手,失了笑容的脸上清朗的气息不再,星眸绞着我,字字清晰的打在我木然的心底, “若这次,你还会跟我走吗?”
我认真的看着他深情的眼睛,苦涩的伤感咽在喉间,只化作唇角一丝无奈的苦笑道:“修涯,我不能再辜负浞飏了。”修涯,若有来生,若我是清清白白的女子,若我还有爱人的资格,那么,我便去寻你。但,今生,我不能放弃浞飏,因为我放不下心中纠缠的仇恨。
修涯握着我的手慢慢放开,背着身子站了半响。转向叶赫氏道:“你若是出声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几乎不可察觉的摇了摇头,叶赫氏眼中含泪的点了点头。
修涯在她身上一点,便听叶赫氏厉声尖叫道:“有刺客。”
这样聪明的女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修涯不会杀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我摇头的含义。
叫声一出,帐外立刻人声响动,刀剑声起。
修涯挥手点了叶赫氏的穴道,拎起她,另一只手拽着我冲出大帐。
帐外里里外外的俱是士兵,手中的火把映明了黑夜。赫朗赤匆匆而来,目光扫了一眼叶赫氏,未在我这停留片刻。
赫朗赤黑色的披风在风中扬起,神态傲然睥睨天下,朗声道:“修将军这是做什么,天朝怎可如此欺辱我邦!”
修涯玉身长立,冷然道:“修涯身为罪臣,言行乃是个人之事,与天朝无关。”
赫朗赤道:“那你便是擅入军营,掳我王后的刺客。”
赫朗赤大手一挥,数十名弓箭手自后面窜出,拉开架势,对准了我们三人。
修涯道:“赫朗赤,你的王后尚在我手中。”
赫朗赤苍狼般的回眸中冷光一闪,肃然道:“我草原男儿怎可受人要挟,素闻将军修涯行事光明磊落,不料却是这般挟持夫人想要挟的小人。”话锋一转,直视叶赫氏,平淡的语气却不失帝王之势道:“朕,不会忘记你。”
叶赫氏眼中的泪终于滑面而出,却喜极而泣的微笑,咬着唇决然的点了点头。
修涯被赫朗赤一番冷言相激,不禁默然。
我看向赫朗赤,他虽然没有看我,但是我知道他看到到我,于是我轻轻的笑了。
赫朗赤似是知我所想,一束白刃的冷光打来。
我揭开了脸上的面具,在众人的抽气声中魅然一笑,道:“陛下,我们又见面了。”
赫朗赤定是咬牙切齿的恨我,但脸上却笑道:“原来是水汶夫人,不曾想别过数月,今夜能再见夫人倾城之姿。”
“只是……”赫朗赤挑起眉毛,“夫人易容改装混入我军营又是为了什么?”
我道:“陛下误会了,泫汶是被贩卖军妓的贼人掳来的,若不是易容改装,怕是活不到今日。”
“既是如此,今晚朕便设宴为夫人压惊,夫人走过来便是。”
我低声对修涯小声道:“挟持我,快。”
修涯一把揽过我,右手捏上我的脖子,把我挡在身前道:“赫朗赤,她若是有半分差池,浞飏定不会放过尔等。屠族之祸可想再尝?”
赫朗赤脸色变得很难看,狠狠的盯着我半响,强压着怒气挥了挥手,弓箭手霎时退到后面,士兵让出一条路来。
修涯道:“修涯如今已是草莽之人,所作所为全在个人得失之间,望王上见谅。”
说罢带着我纵身而出,向树林奔去。
青山环绕,密林葱郁,广袤的天穹暮色幽黑,无边无垠的蔓延至天际,璀璨星光点缀其间,和着皎白的月光映明了夜色。
春末夏初,原本清凉的夜风夹杂了几分稠稠的暖意,拂过脸庞留下些许残温。
这世间有的人,你以为情缘了绝,此生不见,却不想世事本就恼人,命中有劫数却无定数,没有人可以运筹帷幄料得万事,也许在转身的一霎,那个人,就再次莽撞的闯进你的生活。人,与人生而言不过微如蝼蚁,与天地而言不过沧海一粟,很多时候就算你抱紧身躯也握不住自己,何况别人的人生呢。
修涯静立远望,望向蛮夷的大帐方向。
我站在修涯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黑色的衣袂翩然,整个人透着萧索,惹人心酸。
情丝斩断,三生缘尽,此时此刻,修涯,我该怎样面对你,在我亲手杀了修升之后。
他,稍显暗陈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泫汶,我爹他……怕是已经……”
看着他颤抖的双肩,看着他寂寥的身影,我唯有柔声道:“不会,修元帅乃是非凡之人,不会出事的。”
修涯缓缓转过身来,闪着水光的双眼中痛色毕现,他说:“赫朗赤掳走我爹,不管他想要什么,不管爹屈服与否,赫朗赤都不会留下活口,不会给浞飏动兵的理由。甚至……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没有问修涯为何能够肯定此事乃赫朗赤所为,修升已死,其他的便不重要了。比之修涯,我更担心即将前来的浞飏。
我立在原地,沉默的看着修涯,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月色冷然的白,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风止叶静,天地之间似乎突然归于宁静。唯有我与修涯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下下的,在彼此的注视中继续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却听一声低鸣,我心头一紧,抬头便见一只白色的苍鹰在树林上空飞翔。
我看向修涯,他显然也识得那只白鹰,神情颇为复杂的看着我道:“浞飏来了。”
我点了点头。
他说:“泫汶……”
我道:“修涯,别说了,说什么都晚了。”
修涯朗目密着深深的痛色,黑色的衣衫衬得脸上一片阴霾。他默然的看了半响,所有的情感俱
化作嘴角的一份无奈的微笑,却是那样的苦涩,他说:“是晚了,晚了……”他手摸上心口,
道:“泫汶,这里有你,我便不会寂寞……”
泪终于涌出眼眶,如同串珠断裂,一颗颗哗啦啦的滴落,我抱住修涯的胳膊,哭道:“不要说了,修涯,求你不要说了……”
修涯抬起另一只手意欲抱住我,却停在半空中,僵了半响无声的垂落身侧。
他手指凑到嘴边,吹响了哨声。
苍鹰盘旋而降,我放开了修涯的胳膊,他取下鹰腿上的纸条,看了一眼后道:“我送你去找浞飏吧。”
番外修涯——苍茫一梦
大漠黄沙漫天,随风而扬,茫茫戈壁,远眺无边。生命在辽阔的背景下异常渺小。
浮生几尽,皆归尘埃。
当繁华褪去,露出生活本来的面目,一切真实而茫然。
疼痛,生生不息止。
起风,风吹散了手边的信纸,在黄色的沙粒上翻滚,渐渐远去。
无法想象浞飏以怎样的心情写的这封信,来讲述那个有关情仇血肉的真实残酷的故事。那一笔一顿的字迹似乎映出了浞飏执笔的艰难,生生割开心中的伤口去面对荒唐的现实。
而我,思绪纷乱,情感无法明述。
于是,我又想起了她,于大漠的静夜里。
那个美若仙子坠入凡尘的女子,那个眸光清凉锐利的女子,那个心思狡黠睿智的女子……却也是我修家的仇敌的女子,泫汶,或是倾城瑭姻。
初见时,她临危不乱,寥寥数语逼迫我与长水出手相助,眼神中未见一丝慌乱。而面对生死一线的产妇,她声嘶力竭的呼喊、混着雨水的泪水,却是那样的善良真诚。那一刻,我几乎心动,为了这前所未遇的女子。然而,浞飏的到来如冷水当头而下,生生熄灭了我心中的悸动。
浞飏,我最好的兄弟,最知心的朋友。那样桀骜不羁,睥睨天下的人物,居然会为了这个女子,于深夜买醉,愁眉不展。居然会在她昏迷的时候衣不解带守候床边。
比之浞飏深情,我,唯有一醉,用冷酒浇熄情感的火苗。
然而,人生许是由些许不可预料拼凑而成的,上天戏虐的本性不改。当你决心放弃的时候,诱人的钓饵便伸到了嘴边。
姑母说,她是前世瑭姻,注定与我修家为敌,修溦的死便是她所为。她那样阴暗的女子会对你少些戒心,修涯,为了修溦的清白,为了我修家,你去接近她。
我不知心中到底有几分相信,也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去靠近她,去了解她。
然,泥足深陷的人只是我而已。
泫汶做得很好很真,除了姑母,几乎没有人认为她还保留着前世记忆。她的一颦一笑,真切动人,媚惑人心,内里却满藏仇恨,对姑母刻骨铭心的恨,对修家根深蒂固的怨。
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无法想象,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背负几世仇恨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心心念念的只有复仇,情感成了仇恨的祭品和怨念的牺牲品。
仇恨结成心茧,层层密密蒙了心脉。
她的真心,我们看不到。
她待我有几分情意,今夜,我突然不再想知道。
对瑭姻而言,遇到王上那样仁义天下以民为先的君主,是她的不幸。
而对泫汶而言,遇上了此情不渝的浞飏,也是她的不幸。
月,明。
大漠的天空格外的澄净,明月皎洁,遍洒银光,月色下一颗颗沙粒细小而晶莹,微小如尘沙,亦可以在大漠中生活的这样安静满足,我相信,我也可以。
浞飏,原谅我,我不想回去,去面对那满目疮痍,和每个人心底的伤痕。
也许,忘却,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最好的解脱。
她,终究还是爱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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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滋味浓如酒,著人瘦(一)
………………
白杨树枝干粗壮,枝叶茂盛,越往树林里面走便越是繁茂,织密成网几乎遮了全部的天空,月光星光撒不下来,光线愈暗,四周灰蒙蒙一片,脚下也是杂草丛生。
拨开前面横出的枝条,我便看到了浞飏。的c5ab0bc60ac7929182aadd0870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