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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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院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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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己…」

他瞠目看着娇弱温柔的娘子,铁青着脸,在他书案上刨了一道薄木片儿下来,非
常整齐均匀。

非常安静,甚至肃杀。

但芷荇肩一颓,「冯三郎,你坦白说,是不是讨厌我?我不会让你难做…」已经
泫然欲泣。

讨厌?怎么会?若不是…怎么会在她丫头带回来苦涩往事的消息前,想留一点温
暖的记忆?

…就算她厉害到能硬生生的刨黄杨书案,他也只是吃了一惊。

「讨厌什么的…绝对没有。」他挤了半天,也就只能挤出冷漠平板的一句。

「那就是吓到了?」芷荇哭了起来,「我是脾气不好,但我也不会…」

三郎起身吻了她。那唇…真是冷。好像被尸体亲了,害她忘记要哭。

但活人似乎还更可怕点儿。

烛火一晃,眉目如画的三郎看起来更阴森凄凉,但他默默的牵起芷荇的手时,她
却觉得,他的手再怎么没温度,自己的胸口还是很暖。

好多针眼。三郎轻轻摩挲她的手指。刨木片儿那么利落,但为他做女红做到这么
多针眼儿。

这还是第一次,芷荇看到三郎对她微笑。

真是美极了…如果烛火不要晃得那么厉害,狂风大作的话,她也不会往什么怪谈
想去。




深院月 之十一




初二回娘家兼回门,毫不意外的闹腾。

让她真正意外的是,在家里总是阴风惨惨的三郎,在外面就多了几分活气。骑在
马上英挺异常,如描如画的脸孔满是肃穆,看起来很难亲近,但起码不会把人吓
跑。

待在冯家对他真的没什么好。芷荇默默想着。

但是…也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让他离开冯家。父母在不分家,孝这个字压下来如千
斤之重。他已经走上仕途,是皇帝近臣,身在京城,更没有理由别居。

是困局也。

她临出门时已经跟三郎提过娘家大约会有怎样的闹笑话,三郎只是默默点头。倒
没想到他能应对得那么好…想来也是,身为皇帝近臣这么多年,如果一直都是那
样活死人样,几锥子扎不出声音,早就塌台了。

他淡然而颇有分寸的与谄媚如哈巴狗的岳父应对,也闲然的应付姊夫们的明嘲暗
讽,还行有余力的噎回去,让她放心了些,和小继母说了会儿私房话。

嫁出去最不放心的不是和她有血缘的父亲姊妹,反而是这个心肠太软,大她没多
少的小继母。

小继母是有些疲惫,但还不到心力交瘁的地步。可看到幼弟,那些疲惫也消失了
,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

「别尽挂念我,这院子我还是最年轻样貌最好的…」小继母自嘲,「你爹还希罕
着呢。再说我给他生了儿子。要说哭,我总比那些老姨娘哭起来好看些,底气更
足。」

这家子是乱,但乱中有序。这继女是个大度的,进门让她扶持着学着玩心眼理家
,她又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敢说学全,倒也还有个模样。

「倒是妳…怎么样?」小继母扯着芷荇担忧起来,「姑爷看起来是个冷人…妳可
…可还好?」

冷人?三郎在外温度可高到破表了…跟在家里比起来。

「三爷看着冷,待我是极好的。」芷荇含蓄的说。

小继母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拉着她的手,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皇上和冯三郎的
暧昧风流人尽皆知,四姑娘能有什么好的?这简直是进门守活寡去了。她想安慰
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红着眼圈儿,只强忍着。

芷荇也很难解释。她对小继母的尊敬是礼法上,心底反而怜悯居多。这个鸡飞狗
跳的家就够小继母头疼了,何必拿更复杂的夫家给她烦心。

所以她巧妙的转了话题,殷殷嘱咐别把幼弟惯坏了,特别防着她那个胡涂爹,毕
竟幼弟才是小继母唯一的倚靠。

小继母频频拭泪,乖乖的点头。

…有的时候芷荇有种错觉,她才是长辈,小继母是听话的小女孩子。她还有母族
舅舅帮着闹一闹,小继母只是富户庶女,身分差一大截,哪敢出个声气?

「真有什么事,太太不要客气,差人来递话给我。」芷荇郑重叮咛,「再怎么说
,我只有这么个弟弟。将来我还得倚仗他大了给我撑腰,不然我娘家就没人了。


小继母泪如雨下,扯着她呜咽。

原本想劝,芷荇还是任她哭了,也不去跟她讲什么新年里不吉利。还有什么比嫁
给她老爹当填房更不吉利?不差这点儿了。

再说,不朝她哭,叫小继母跟谁哭去?让她松散些也好,闷出点毛病就不好了。

用过午膳,他们就走了。毕竟她老爹的脸色太难看,可见所求未遂--她早料到
会有这招了。芷荇嫁谁他才不在乎,能让他升官就行了。有个皇帝近臣的女婿,
理所当然能得偿所愿才是…谁知道不软不硬的碰了无数钉子。

芷荇也不耐烦和那些姨娘和庶姊妹唇枪舌战…也就他爹这极品智障会没脑袋到让
姨娘上桌,全无礼法,万年不升官真是一点都不亏。

出了许家没多久,三郎趋马过来,隔着车帘迟疑着,「娘子,能跟我去祭姨娘么
?」

车帘一掀,芷荇满脸古怪的瞅着他。三郎却别开眼,雪白的颈子和玉颜在阳光下
也还有种沧桑的凄凉,「…今日是姨娘冥诞。」

忌日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也就只能挑这个日子吗?

想了一下,芷荇很干脆,「好。」


冯家祖坟就在京郊,也并不很远。只是占了个小山头,她倒是把吉祥如意和下人
留在山脚下了,只和三郎并肩上山。

山路有点陡,三郎却默默的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提着谢篮。

大过年的,也不会有人刻意来触自己楣头,所以路上没有半个行人。

冯姨娘的坟不大,却打理得很干净。可见是有人常常来整理。三郎上了香烛,拉
着芷荇跪下,「姨娘、嬷嬷,三郎娶亲了,带新妇来拜见。」

芷荇随着三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一张张慢慢的烧了纸钱。

原本有点生气的瞳孔,又一点一点的暗下去。

「对不住。」他轻声说。大过年的,却没跟娘子先打声招呼。

「这是应该的,有什么对不住?」芷荇倒是泰然自若。如果三郎不把救他一命的
恩人当回事儿,凉薄势利,她才是想哭的那一个。

化了一张纸,三郎黯淡苦涩的说,「姨娘…本意不是想救我。她想死…但又怕牵
累家人。所以…趁机揽了事儿。」望着火光,他又化了一张,「但她终究救了我
。」


冯姨娘是同宗,论辈分是冯大老爷的远房堂妹。但她们家是庄户人家,不是很富
裕,但丰衣足食,她的性子有点暴躁泼辣,但在庄户人家眼中,这是掌得起家的
媳妇儿,并不是什么坏事。

原本她很可能就嫁给一个农夫,然后生儿育女,可能跟家里汉子吵架时会举起杆
面棍,儿女不听话拿起扫把就抽,但也是泼辣爽利的一辈子。

但是她被当时还是族长、身兼二品大员的冯大老爷看上了。她老爹不胡涂,婉拒
了。可当天她们的水渠就被断了。

白丁的庄户人家,怎么扛得住二品大官的族长?

于是那个俏丽泼辣的小姑娘,这就么被青布小轿的抬进冯府,成了冯姨娘。


「我伤好了,想尽办法去偷偷见了瘫了的姨娘。」他的声音很淡,淡得虚无,「
但姨娘泼了我一脸茶水,让嬷嬷把我赶出去。说她恨透了冯家所有人,特别不想
看到我。」

「…姨娘是在维护你。」芷荇感伤起来,「名为庶母,事实上她就是你父亲的妾
室,你那时也已经不是小孩子…」

「妳比我聪明多了。」三郎笑了一下,但除了孤寂,还是孤寂。「那时我不懂,
懂的时候…」声音越发缥缈,「来不及了…」


其实他还真的想不起来冯姨娘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她竖起眉来的泼辣。只有她跟
前的陈嬷嬷偶尔会来看他,偷偷送吃食衣物,也没有好声气。

那时他被锁起来看管,陈嬷嬷来骂他害了他家姑娘,为他们姑娘不值,救了个连
秀才都考不上的纨裤。

考上秀才,陈嬷嬷还是骂他没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就去考个举人。考到了举人,
陈嬷嬷还是骂他,然后他中了探花,被点了知事郎。

秋末姨娘过世那日,陈嬷嬷来找他,给了他一个匣子,第一次对他温和的笑,摸
了摸他的头,回去就撞柱殉主了。

那个匣子,满满的,满满的都是荷包帕子扇套剑穗等等琐碎。一针一线都是往好
兆头走。

那七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慢慢的,慢慢的被掐死。谁也不关心他,只有厌恶,
只有冤屈。

但是这个匣子…这些针线。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才真的断气了。


「所以那一位…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凄凉的寒风卷起,夹着一点雪雾,让眼神
黯淡如死的三郎看起来更哀颓凄艳,不似世间人,「他肯给姨娘死后哀荣,我什
么都无所谓。」

这还是跟他成亲以来,三郎说话说最多的一次。芷荇感慨,总算是,把她当内人
看,愿意交心了。心底真是丝丝的疼,这苦难的三郎,可怜的。

…只是为啥交心是在坟山啊?!黄昏的坟山比乌漆抹黑的时候恐怖啊喂!

她收拾着谢篮,没好气的牵住三郎的手,「那也不代表可以任那一位耍你,拿些
根本没有的事情,把你的名声抹得更黑。」

三郎僵住了。

芷荇拉着他走,心底暗暗咒骂。太祖奶奶说得没错,慕容家专出狼心狗肺,没一
个好东西。

深院月 之十二




越接近冯府,和芷荇同乘马车的三郎,眼中的生气一点一滴的消失,话越来越少
,情绪也慢慢的低落下去。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冯家侧门,他的内在又死绝了。

挺直着背,他走在前,芷荇随在后。回门是大事,要回秉父母才是。但不知道是
他们回来得太晚,还是有什么其他缘故,丫头进去禀报,他们却连门都没能进。
只说老爷太太都乏了,在门外磕个头便罢。

在雪地里磕头?

三郎默默的脱披风想给芷荇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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