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手中的子弹头靠在床头发呆的汉威感觉到门把手的响动,停了一下,又两下连续的响动,这是大哥。
汉威心里一阵酸楚,托着子弹头发呆的手心都被涌过的心血牵动得麻麻的感觉。他闭眼,佯装不知。
小勇子在门口地上打着盹,被胡伯踢起,惊慌的叫了声:“老爷,”又迷糊的说:“小爷这两天睡觉都锁门,不让我进去伺候。”
杨家的规矩,孩子睡觉是不许锁房门的,汉辰虽然恼怒汉威的违规,但又不好敲门扰醒他。
脚步声远去,汉威接着对了子弹头发呆。
把弄着子弹头,汉威闭上眼,满眼的天旋地转,仿佛又回到那阴云密布的长空。飞机在盘旋翻转,咬住敌机的尾巴,眼明手快的一阵“哒哒~~哒哒~”的子弹声。“打中了!”欢呼声中,中弹的敌机拖着长长的浓烟呼啸坠下。“不好!”不等喘息,两架敌机左右夹攻而上,“走!”一拉操纵竿,娴熟的俯冲而下,一个翻腾就见头上两架敌机躲避不及撞到一起。“好!”汉威攥紧拳一阵热血沸腾。睁眼时手里攥的不是操纵竿,而是那颗身体里取出的弹头。几日来,往日的镜头总如电影般在他眼前浮现,只要一闭眼,长天烽火中那动人心魄的一幕幕就令他挥之不去。
战友们怕是正在广袤的祖国蓝天上保疆卫土的同侵略者浴血奋战,而他却躺在床上在自家悲剧中纠缠不清而身心疲惫。
门忽然被打开,汉辰决定进小弟的房间是因为发现了门缝下透出的灯光,小弟没有睡下。
汉威撑了床努力起身,大哥来到床边,阴鸷的目光审视着他,信手将汤碗放在案几上。
大哥摊开手在他面前。
汉威迟疑一下,他猜大哥是看到了他手中有东西,但那是从他身体里取出的子弹头。
大哥的手就摊放在他面前,威严而不容违抗。
汉威抿了薄唇,松开拳头将子弹头松落到大哥的手心中。
汉辰看了眼子弹头没说话,指指桌上的汤说:“胡伯给你的。”转身走了。
不用问,大哥定然知道了他中弹的事。
几天来,汉威想了很多,错就是错在他骨子里仍在把自己当杨家的小少爷骄纵,拒绝在这个家里的长大,舍不得离开家人那呵护宠爱的目光。而他的举动,又怎能不让大哥至今还拿他当个孩子般的不留脸面的呵责。
汉威仔细审视自己,从龙城机械旅到西安十一处,从猎鹰大队到重回龙城。扪心自问,不在大哥眼前的时候,他的举止都能效法大哥沉稳的风范。汉威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在家里有意演戏去演个讨人怜惜的小弟呢?还是在军队里刻意在演一个少年得志的青年将官。如果“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他只能挑选其一的话,他宁可选择后者。
汉威此刻深知的一点就是,他必须要离开大哥,只有离开大哥,他才能长大;只有离开大哥,他才能活得真正的独立;也只有离开大哥,他才能重回抗日前线。
但走之前他必须要把大姐的死因弄个水落石出。
如果不搞清大姐死因,他就是为了报国而毅然离家去前线也要背负“杀人遁逃”的罪名,更何况杀的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姐姐。
怎么可能有此等的蹊跷事。
本来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大姐同他在撮合兄嫂破镜重圆上也算得上是统一战线联盟了。就因为回家路上的几句气话打闹,明明离家门近在咫尺的大姐就消失了,居然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无声无息的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却毫无洞察。大姐的尸体在乱石滩被发现,汉威还自责得痛不欲生,多少觉得是自己的草率任性害了姐姐无辜送命。
但众人怀疑指责说他是出于报复故意将大姐弃于荒野的乱石滩时,曾令他痛心疾首的百口莫辩,不知所措的时候,又落井下石的出了两个所谓的小贼,自首说是在乱石滩杀害的大姐。直到这时候,汉威才开始怀疑这幕后有戏。因为那么远的路,大姐怎么可能就为了同他赌气而放弃眼前的家门不入,而独自跑去荒野。难道就为了让大哥动怒而多责打他这个任性的弟弟几下,但这代价却是于理不通。
当他向警察厅证实了事发现场时,那两个自首的小贼假冒凶手就不攻自破。那这两个小贼是替什么人来顶罪呢?扫墓回来路上刺杀他的那个小官儿又与此事有无瓜葛呢?
所有的疑问让汉威抱定信心要把此案一查到底,还自己个清白。
“二月娇”,汉威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娇娇的身影,神神秘秘的被大姐安排去了储家,那储家应该是当年香香受难的伤心地,娇娇为什么要去?太多的不解,而汉威相信二月娇肯定能知道些什么东西。
第136章 雪上加霜
清晨,汉辰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走下楼,听见楼下小黑子同顾师母的低声说笑。
“你这孩子,小心些,毛手毛脚的,看洒了汤烫到你。”
“师娘别担心,这碗里装的哪里是水蛋呀,那就是金子。我要双手捧过头顶供奉着给小爷端上去,才对得起司令大人的法外开恩。”小黑子诙谐而夸张的语气,汉辰心里明白,黑子的话是隐射他昨晚罚汉威饿肚子的事。
只听师娘笑骂了句:“贫嘴。”
小黑子悻悻的说:“刚听了司令的特赦令,黑子感动得想大哭了。我时才跟我爹说,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小黑子就是生在贫门小户当条狗,也不要投胎富贵人家做少爷。好么,想吃口饭都比登天还难呢。”
“不去做事,又在这里耍舌头!作打呢?”胡伯过来,刚开口叱责小黑子,却发现大爷汉辰立在楼梯处,慌忙叫了声:“大爷,你~~醒了~~”
只听“咣当”一声,小黑子吓得手一抖,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羹跌洒在地上。
胡伯气得浑身发颤,指了黑子说不出话来。
“你这孩子,看没烫到手吧。”师娘关切的拉过小黑子,用绢子给他擦拭着手,边絮叨说:“说让你等等再端上去,你急得什么?”
“大爷,警察局的罗局长和周警探求见,在客厅候着呢。”胡伯轻声回禀。
这么早,肯定是有什么要事,杨汉辰有了丝不安的预感。
“司令,那两个投案自首的疑犯自杀了。”罗局长的一句话,汉辰心头微微一震。两个流民冒死投案承认自己是凶手就已经匪夷所思,如今又自杀,岂不更蹊跷。
两名疑犯据说是因为怕受酷刑拷问,而咬舌自尽的。罗局长连连告罪说,本不过是拿了些老虎凳之类的刑具吓唬两名疑犯,没想到两个人这么胆小竟然被吓死了。本想从他们嘴里刨出的幕后指使的线索也就断了。
汉威听黑子复述完罗局长的话,眉头拧在了一处。
杀人是要偿命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两个“小贼”如果没有被人买通来顶罪,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去投案送死。那是什么人买通了这两个“小贼”?难道这两个“小贼”真是怕受刑才自杀吗?还是另有隐情?一桩原本貌似平常的意外,忽然变成了扑溯迷离的悬案。
“小叔叔~~”梅姑探头探脑的扶了门框怯怯的说:“梅姑能进来吗?”
汉威陪出丝笑意:“进来吧,怎么忽然这么生分了。”
梅姑这才换了一贯俏皮的笑,抿了嘴颠跑了过来:“是胡爷爷让梅姑来问小叔叔,车给小叔叔备好了。既然小叔叔要出门,那约好的那个剃头匠什么时候来呢?”
汉威缓缓笑了说:“小叔叔中午去见个朋友,下午就回来。”
“喔,知道了。”梅姑嘟了嘴应了声,转身走出没两步又回头说:“小叔叔这两天好怪呀。”
汉威出门时听胡伯说,大哥早上接了个电话就匆忙去司令部了,好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胡伯一再嘱咐汉威早些回家,不要惹事。
※※※
汉威约了周警探去茶楼喝茶,想让周警探带他一起去查大姐的死因。
周警探是喝过洋墨水的,同汉威谈得十分投机,他断然否定了凤荣大姐之死是因为偶然或意外的可能性。
虽然老话有“无巧不成书”的说法,但那些偶然的巧事毕竟是小说中才有的戏剧情节。周警探寥寥几句对案情的分析,汉威就生出佩服。
周警探敏锐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汉威的眼睛,怕没有任何谎言能逃过这双能直透人心的眸子。周警探说,他坚信事发地应该就在储家庄园门口,约了汉威次日同去现场勘察蛛丝马迹。
※※※
汉辰审视着变换了发型的小弟汉威许久没说出话来。
汉威那头飘顺的头发修剪得短平利落,两鬓及发际刮得微露淡青色。原本遮掩前额的柔发削去后,那双平日水汪汪的大眼睛愈发的显眼。一袭飘逸的豆绿色长衫,衬了利落简洁的发型,仿佛一夜间小弟成熟了许多。
汉辰记得小弟还是在军校那段时间,曾剃过如此利落的发型。若是过去,想要小弟穿上中规中矩的长衫,理个规整的军人标准的头发,一贯在乎自己仪容的小弟不定要如何的推搪耍赖。如今见了小弟这身装束,汉辰反生出丝困惑。
汉辰并没有下楼来吃晚饭,心思满腹的守了书房的窗户,望了窗外深沉的夜色凝神发呆。
王衷这头猪果然不出所料的故伎重演。他以前线总指挥的名义,强征了龙城两个师的兵力去离龙城百里外的宛城去救急,但王衷自己却弃城逃之夭夭。由于王衷为了谎报战功而发的假情报,未及时通知龙城方面派去的郝、平两位师长,致使郝贵龄带兵来到飘扬了日本膏药旗的宛城下,才知道城池早已丢失。误入日军包围圈,郝师长血战殉国,平师长帅了残部逃离回来,痛心疾首,对杨汉辰哭诉这场窝囊的败仗,明明是败在自己人之手。
杨汉辰对王衷早有堤防,也怕他再玩些“猪招数”害人。但迫于王衷手里有老头子的尚方宝剑,他无论如何也要给何先生些面子,所以才两难下再三思忖,派了郝、平两位年长有经验的老将出马。为的也是能审时度势的灵活掌握情况,不至于腹背受敌。
但杨汉辰万没想到王衷这头猪竟然如此无耻,弃守城池不战而逃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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