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小弟仍然一言不发的默默给他上药,汉辰淡然的笑意中充满惬意的欣喜,似是自言自语说:“不知为什么,这些天总记起少时的往事。”汉辰说,“想起小时候的日子,想到的就总是家法鞭子、棍子,触目惊心。记得最伤心一次,反不是被爹爹毒打,是一次他刚要打我,小弟你就跑进来了。那时候你才六、七岁大小,小模样挺可爱。爹见了你就象见了活宝贝儿,一口一个‘乖儿’的搂了在怀里,拿了桌上的干果哄你吃。他没了心思理我,就罚我在一旁跪着等发落。爹搂抱了你的那份舔犊的温情看得我又羡慕又嫉妒,眼泪都下来了。记忆里,爹从没给过我这样的爱,哪怕一天,哪怕只是一次。”汉辰咽了泪说:“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不争气,一委屈眼泪怎么也忍不住,刷刷的往下流。爹爹就怒了,骂我说,当了你弟弟,还没打你,就吓成这样,你丢人不?还一边陪了笑哄了你玩儿。”
汉威无奈而腼腆的笑笑说:“这个,我好像还有点印象,是在老宅子的书房。汉威很少见大哥落泪。”
汉辰说:“仿佛我这前二十多年,爹在世的时候,就没逃过家法板子,错也打、对也打、好也打、坏也打,都想不到我还能活下来。所以比起爹爹,大哥我自认对你和亮儿宽厚多了,起码我没那么残暴吧。”
汉威不说话,心想,你们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好得到哪里去?况且现在欲盖弥彰的跟我谈感情有什么用。
“威儿,你知道吗?爹临终的时候,忽然拉了我的手不停的哭。他说他对不起我,想想这么多年对我的狠辣、毒打,他走得不安心。他让我答应他把杨家的大业接了去。我不说话,也没泪,他就哭,哭得象孩子,说下辈子,一定补偿我。”汉辰说了转过头藏着眼眶里的湿润,喃喃说:“我心里那个憋闷,不要说下辈子,这辈子我都后悔生在杨家,下辈子我死也不在杨家投胎了。好在临终的不是我,是爹,如果也象七叔那样给我拴红绳,怕我死也不答应。”
“威儿你小时候可太闹了,那淘气得无法无天,花样翻新的都不知道你怎么想出来的招数。”
汉威听得不耐烦,大哥就是不肯同他平等的谈谈到底他为什么要坚持联日投敌。汉威听不进去大哥喋喋不休的讲陈年往事,他心里还在生大哥的气。
“威儿,这英雄都是自己毁灭自己的。七叔如是、子卿如是。”这句话让汉威听了一惊,愣愣的应了句:“有道理。”却已经想不起大哥之前是说到哪个话题扯出这么句有深意的话来。
※※※
楼道里一阵嘈杂的动静吧汉威刚昏然入睡的汉威惊醒,汉威喊了两声小黑子,没有应答。
披上衣服,汉威独自在楼道里转转,走廊里有几个便衣掖着枪警备着守着大哥的房门,里面肯定有日本人在,汉威猜到。大哥最近总这么神神秘秘的。
汉威彷徨在楼梯口,烦闷的觉得有些饿,晃去厨房的时候,听了胡伯和罗嫂、小黑子在灶间闲聊。
“爹,刚才日本人和储姑爷找你盘问些什么呀?那么长时间,担心死我了。”
“还有什么,不停的问顾夫子是怎么去了老宅的。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要问就问大爷去,我一个下人。”
汉威心里吃惊,储姐夫果然厉害,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说这小日本,不好灭。你别不信你爹的话,你见过蝗虫没有,那闹蝗灾的时候,那杂种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一样铺天盖地的过来,咬住了庄稼就不松口,那把庄稼连吃带毁的。这庄稼汉拼命的扑打、放火熏燎也不管用,烧不尽打不完呀。那么不丁点儿的小畜生你就拿它就没办法,急得你跺脚哭你也没招儿;还有这灶里的蟑螂,见过吧?那也是你灭了一窝又生一窝,你烧不死踩不死的。”胡伯抽口水烟说,“这越是恶心下作的东西,越是禁活,越是作践人。这就是呀,越在地沟屎坑里生出的东西,他越耐活越禁得起折腾。再说咱们呀,这几千年都说自己的祖宗是龙凤,都是跟小爷和胡少爷那样的娇贵稀罕物,让他们低头去跟蟑螂老鼠一样的谋生计去,他们死也不肯去受这份儿屈的,你说为什么?这中国人要脸面呀,那蟑螂老鼠的为了吃点屎就什么都不顾了,脸面算什么。”胡伯说到这里自己呵呵的笑了起来,汉威听了哭笑不得,想来胡伯也就这里耍耍舌头瘾了。
见汉威走进来,胡伯忙起身问:“小爷,你怎么自己来这里了?快出去,要什么胡伯给你拿,这里不干净。”
“真让蟑螂老鼠占了窝,怕什么娇贵稀罕物也得去吃屎了。我饿了。”汉威痛快的说,逗得小黑子笑得直不起腰说:“小爷,你饿急了也别把自己比老鼠呀,我又想你你当年往大小姐的手包里放那只死老鼠,呵呵~~”小黑子看见父亲和罗嫂直瞪他,才发现自己失口,忙捂了嘴不说话。
罗嫂在给汉威热饭,胡伯蹲在地上抽着水烟,忽然说:“想起一个事儿,有点怪。他罗嫂,你觉不觉得刚才来的那个什么太君山本,长得面熟。”胡伯嘟念说。
罗嫂说:“哪个少佐?”
“你怕那时年轻,不记得,这个山本,好像是当年给七爷看过病的那个郎中,好像就是他,我头一次看了他就觉得面熟,今天走近了看觉得更象。当年是我奉了差遣去跟储姑爷去宛城接了他来龙城给七爷看病的。”胡伯念叨着:“难不成我看错了,不会呀。那也怪了,怎么这大夫转脸变成拿刀的太君了。”
“咣当”一声东西摔在楼板上碎裂的响声从楼上书房方向传来,随着大哥一声:“无耻!”的吼叫,整个楼都静了下来。
“你们还有没有信用。”大哥的叫嚷声,平日深沉平静的大哥很少这么失态的狂吼,汉威放下饭碗,对胡伯问:“都谁在上面?有日本人?”
“储姑爷和那个山本太君,还有两个日本人,不认识。不许我们靠近,才躲来灶间的。”
“我去看看。”汉威起身出门,胡伯叮嘱说:“威儿,你小心。”
“不是早有协定,日军不进龙城,绕道西进吗?你们怎么能不守信用、擅自入城!”大哥失望震惊的声音,汉威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叫山本的大佐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怎么能说不守信用呢?我们不是信守承诺的该给你杨司令的都给了吗?只不过借道龙城前门进后门出,既然合作,不要这么大惊小怪。”
“我早说过,不许进龙城!”汉辰的坚持声。
“明瀚,别急别急,你近来火气太盛,气大伤肝,坐坐~~”储姐夫的声音:“来都来了,进都进了,你就想想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吧?这不是山本大佐承诺了不杀良民,不扰百姓,不就是借道几天过军队吗?”
“你们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如果让中央知道日军进城了,我可怎么~~”
汉威听得一声冷汗,日军进城了,大哥难道这就是反了吗?如果原来还是羞羞答答的藏在幕后同日本鬼子暗送秋波,这回可算登堂入室了。
“明瀚,明瀚,消消气,你这事,纸总包不住火的。一只脚下水就落水,整个身子下去也叫落水。你既然下来了,还在乎多湿点儿么?”储姐夫和气的劝解着。“我们不是没给你考虑后路,你不是要自治吗?我们大日本皇军支持你独立,甚至成立东亚共荣王国后,推你为大总理。你想想,你杨汉辰的才智胆识、治国安邦、经天纬地的才能比谁不强上百倍?比他何文厚差吗?你屈不屈?”
又是一阵劝说和争吵,汉威大致听出是因为日本人原来承诺秘密合作,不进龙城,绕到西进去接了同中央军交火。结果今天就私自开到城下,进了龙城。说是借道,从东门进西门出,结果进了城就驻军不动了。这无疑就是把大哥蒙在了鼓里,还在这里文过饰非。更甚至的是,这就彻底拉了大哥下水,让大哥没有了回何文厚身边的退路。日本人果然精明呀。
“明瀚,你想呀,这四面不是山就是水,皇军绕路西进跋山涉水的消耗太大。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怎么也要同舟共济。不过就是借道,最多在城里歇歇脚,没几日就撤出龙城。”储忠良的声音。
捶桌子的一声巨响,“要走就走北门出去,西门是杨家的祖坟。”大哥汉辰郑重的叱喝。
“这个你放心,就是走,我们也会嘱咐士兵不去惊扰岳父大人地下的陵寝。”储忠良陪笑的话语。
又听大哥汉辰落寞而怨愤的声音补充说:“让中央那边知道我通敌还不够,难道还要敲锣打鼓的让杨家祖宗都知道?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汉威听了心里暗念,原来大哥还是知道羞耻他,他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并不光彩,看来也很无奈。但又一想,毕竟“误杀”也是“杀人”,动机不同,结果却一样。不由又咬紧牙关。
“就算惊扰不到先父,这大军从西门一过,汉辰也无颜让他们知道。”
听的汉威觉得作呕,都开门揖盗了,还怕爹爹地下知道。又转念一想,也奇怪呀,小鬼子怎么能说进城就进城,这龙城的守军还在,百姓还在,大哥杨汉辰还在,这小鬼子就是猖狂,也不能放肆到这个地步,而且也不太可能这么容易。
“明瀚君,你尽管放心,我们大日本皇军是守信誉的。”山本的声音。
话音未落,储忠良的话音:“你说什么,我们依你就是,走北门没问题,不就是从我储家庄院门口过吗,我不怕。只要能避开从东门去南门、北门的山路水路就好。这很清楚简单的一件事,何苦大家伤和气。”
汉威满腹愁烦、暗自思忖着的回到屋,小黑子跟进来。
“小爷,我刚也听了些,你别急。”黑子安慰说:“我明天去营里一趟,顺便到街面上看看。”
看了汉威痛不欲生的表情,小黑子凑到他跟前宽哄着他说:“小爷,你也别太难过,司令那边,咱们不也是没办法吗。我看,如果不行,还是想办法逃跑吧。”
清晨,汉威被门口的一阵喧嚣声从梦里惊醒,披了衣服出门,发现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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