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生活得无忧无虑,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痛打,他曾经有几次被大哥打,但是现在才知道当初大哥是如何的压制了怒火,如何的手下留情了。
他睁不开眼,觉得大哥的手在他身上摆弄,触到他伤口沙痛,似乎在给他上药,他没了气力,无礼地昏了过去,那是昏厥,不是睡,他再睁开眼时,身上的肉撕裂一般的痛,眼前是大哥那张闭目养神的脸。心疼一惊,如见到了恶魔,大哥的容颜从来没有眼前这么的可怕,仿佛是青面獠牙的妖怪。
乖儿挣扎了要起身,大哥也惊醒,刚要去抱紧他,他一挣身,从大哥腿上滚落到地上,疼得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乖儿!”大哥起身去扶他,他连滚带爬向后逃,张皇地爬滚到门边,翻身起来撒腿就跑。但是腿酸痛无力,才奔出几步踉跄着扑跌出去,门牙磕在青石板地上,疼得他哭不出声。
抬头时,看到一双油光可鉴的皮鞋。他抽噎着抬头缓缓向上看那笔直裤线的西裤,西装,那弯身来扶他的双手,那是五叔。
“五~五叔父。”乖儿呜呜地哭,哭得可怜,又惶然回头,紧张地缩躲到五叔身后去躲大步赶来的大哥汉辰。
乖儿伸手要去抓五叔的裤子,犹豫一下又没敢去抓,他怕弄脏五叔漂亮的裤子。
“汉辰,怎么了?”五叔问,回头去拉乖儿,乖儿拼命摇头。
“五叔,汉辰在管教小弟,教他杨家的规矩。”汉辰正声说,毫无惧色。
“哦?杨家的规矩,说来我也听听,杨家的什么规矩?”五爷焕睿问,含着笑。
汉辰微躬了身说:“父亲留下的规矩,杨家的子弟,行为举止都要符合大家子弟的规范。”
焕睿平静地说:“汉辰,走,我们让乖儿先进房间,莫要着凉。”
※※※
乖儿被大哥抱回了房里,他周身在颤抖,不知道是天寒发抖还是心理的惊恐。
嫂嫂娴如追出来时有些气喘吁吁,扑过来抱了他贴着他的小脸喊着:“乖儿,乖儿,吓死嫂嫂了。”
乖儿强忍了泪,想笑又笑不出,一脸的苦笑对嫂嫂安慰说:“乖儿身上热,想出来凉凉。嫂嫂,你病了吗?为什么四儿姐姐说嫂嫂病了?嫂嫂要打针吃药吗?嫂嫂乖乖地听话,打针不疼的。”
娴如的眼泪倏然而下,同汉辰将乖儿送到房中,放在松软的被子上,看着小乖儿青紫的伤,眼泪更是决堤般流下。
床的一角,小老鼠般躲着一眼惊恐的小亮儿,汉辰扫到他问了句:“如何不去上课?”
亮儿吓得哇地大哭起来:“阿爸不打亮儿,亮儿怕,亮儿怕疼,亮儿不吃鸡腿,亮儿什么都不吃了!”
五爷焕睿拍拍汉辰的肩头,无声地安慰。
娴如这才记起揉揉泪眼对四儿吩咐:“乖儿和亮儿还没吃早饭,大爷也没用饭呢,快去备了。”
回头看了一眼五爷问:“五叔父,可曾用过早饭,添双筷子一道吃吧。”
冰儿豪爽地说:“好呀,就来讨扰了。”
※※※
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面送到乖儿的眼前,乖儿偷眼看了看大哥,惊恐的目光拼命摇头说:“乖儿不饿,什么也不吃,乖儿不饿。”
“胡说,吃饭!”大哥喝骂。
娴如瞪他一眼,哽咽着声音哄他:“乖儿,听话,就是让嫂嫂高兴一下,吃一点,吃半碗好吗?”
乖儿摇头如货郎鼓。
咕咕的几声响,从乖儿空空的腹中传出来,娴如破涕为笑哄着乖儿问:“还说你不饿,你听听,肚子都在叫苦喊饿了。”
乖儿已经拼命摇头,呜呜地哭了说:“乖儿不吃,乖儿会坏了规矩,大哥的规矩乖儿不知道,爹爹不曾这么要乖儿吃饭。爹爹说看乖儿吃得香他就高兴,大娘也这么说的。乖儿怕挨打,大哥打人太疼,乖儿不吃了,再也不吃饭了。”
“胡说,小爷不吃饭,会饿死的。”四儿吓唬他,侧头强忍了泪。
“死了就去找爹爹吃早饭了,爹爹不嫌弃乖儿的。”乖儿执拗的说。
汉辰抿咬了唇,转身大步离去,五叔焕睿随后跟他出去,喊住了他:“老大,等等!”
汉辰没有停步,他想逃走,逃去一个无人的地方,五叔厉声喝道:“杨汉辰,这就是你的规矩,长辈喊你都不见你应声止步?”
汉辰停住了步子,无奈地仰头望天,一撩衣襟规矩地跪下。
第169章 娴如的绝症
秋风卷了落叶在他膝前嬉戏轻舞盘旋,汉辰依旧挺直了腰身跪在地上,军人的素养让他身上有着一股刚毅的魅力,但又与眼前这低人一头的形象极不匹配。
杨焕睿踱步在他眼前,沙哑的声音遗憾地说:“我是你叔父,但不是你父亲,你不必用他留下的那套老规矩跪我。起来吧!再者,你是军人,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该是知道的。”
汉辰低声应了声:“谢五叔!”缓缓起身,补了一句:“父帅去了,父帅说杨家的规矩千年不坏。出了杨家的门槛,就是军人,有军人的军纪、军法、规矩;进了这道门槛,就是家,杨家有杨家的规矩。”
焕睿侧目打量他,双手十指交叉在胸前伸出舒展疲惫的腰身,绕绕腰说:“汉辰呀汉辰,年纪不大,脑子都要成了古董了。你爹如今不在了,大规矩是不可以破,但是那些繁文缛节的,就不必了。伤了乖儿,你心里就不难过?听说这孩子二岁起没了亲娘,就在你身边长大的,和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那份弟弟依赖长兄的情谊,你没经过,你不会懂。那真是长兄如父,比父亲还珍贵。所以,汉辰呀,你心里那道门槛,要锯掉,不能再有。”
五爷焕睿悄悄汉辰的胸,呵呵地笑笑,又拍了他的肩头说:“你五叔没那么多规矩,昔日你老子的规矩也是奈何你五叔不得的。走吧,去吃早饭,你也给乖儿一个笑脸,好歹别吓到了孩子。”
汉辰反有些不习惯,五叔笑呵呵地拉了他的手进屋,娴如一眼是泪的正在一口口喂乖儿吃鸡丝汤面,见到汉辰进来,手一抖,热汤烫了手,险些将碗打掉。四儿眼明手快地接过碗,喊了声:“小姐仔细了。”
“啊,吃吧,下不为例。”汉辰随意的一句话,乖儿惊惶地望着他,娴如堆出笑脸,刚要起身,忽然眼前一花,身子晃了晃,跌坐回凳子上。
“娴姐,你怎么了?”汉辰放去扶她,娴如一手扶头,痛苦地伏在桌案上,颤抖的声音说:“不必,没关系,老毛病,歇息一下,就好。”
焕睿吃惊地问:“昨天你们不是去看医生吗?医生如何说的?”
娴如支撑了身子抢了解释:“没~~没什么~五叔,不必~~不必担心。”
焕睿沉了一口气,看了一脸忧郁的汉辰,又看了隐隐啜泣的四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
汉辰点点头说:“我托人给她找寻个西洋大夫来看看。”
“我不看,我只用郎中请脉,不要去那种地方看。洋人没有廉耻心,不能!”
焕睿惶然大悟,叹气摇头。
扶了娴如下去休息,乖儿懂事地一瘸一拐去随了嫂子身边去伺候。
汉辰才说出了实情和诸多的无奈。
“啊,这就是华人的可笑,医生是治病的,可是国内都抵制西医,因为医者多是男士,要有肌肤之亲。老大,你该不会也如此保守吧?”
汉辰回避五叔的目光,不置可否。
“如果是命和所谓的颜面,你舍取哪边?”五叔问。
汉辰咬了咬唇说:“如今,我别无选择,我可以极力去保全娴姐的命。可是,你要知道娴姐,她一定不会这么选择,否则就不是娴姐。我如今在找寻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看如何能寻到一个女的西洋妇科医生。已经托人去找了。”
“我也去帮你问问。”焕睿说,“子清在国外有些朋友。”
“大爷,大爷,门口有客人来寻大少爷。”胡伯提了衣襟大步过来,汉辰望了一眼五叔,好奇地问擦汗的胡伯:“什么人?请去客厅吧,我就去。”
“哎呀,大少爷,是倪家的二小姐,说是什么给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送救命仙丹来了,一定要大少爷亲自出门去见迎她进门,她才肯进来。”
汉辰哭笑不得,微蹙了眉头,对五叔红了脸解释:“五叔,我托了倪小姐帮娴姐找大夫,怕是有回音了。五叔请先去用饭,汉辰去去就回。”
玉凝抱了臂在杨府门口东张西望,来来往往的下人都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阳光有些刺眼,玉凝不安分地走动着,猛一回身,险些撞在了大步走来的汉辰身上。
一脸灿烂的笑容,嘴笑得如月牙一般,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玉凝兴奋地对汉辰说:“我给你找到了,女的西医,丹麦留美的妇科医生,人在香港,明日就到龙城。我可都是为了你。”
玉凝邀功般地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如何费劲周折找到这女大夫。
汉辰却低声对她说:“谢谢你。进府里说话~~怕不方便~~不如~~不如~~”
汉辰左右看看,街口停了玉凝的那辆敞篷车,她穿了一身马裤,紧身的丝绸蕾丝翻花衬衫。
“你自己开车来的?”汉辰左右扫视周围人的眼神,显得有些不自然的问。
玉凝有些失望,嘟着嘴说:“喝你们杨家一杯茶都这么难,没个诚意。算了,你也忙,我不打扰你了。明天带你媳妇到查理大夫的医院来吧,做个全面的检查。真是封建的女人!”
玉凝摆摆手下了台阶离去,走出几步回头对汉辰说:“哎,你可欠我一顿大餐,我想好了吃什么通知你。”
汉辰来到娴如的房中,她在吃镇痛的药,手在颤抖,豆汗淋淋。
乖儿跪在床旁用湿毛巾为嫂嫂揩着一头冷汗,这个举动反令汉辰惊愕了,心里一阵酸楚。
平日里小弟在家最不规矩,调皮任性,除去了捣蛋出些新鲜的顽皮法子,也从来不见他为谁考虑过。可如今小弟身上带着伤,他肯定他昨天狠狠的一顿揍足能让小弟在床上趴上一周。可此刻小弟竟然忍了自己的痛在伺候嫂嫂。
汉辰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呜咽的声音中他见到了儿子亮儿蹲在床脚呜呜地哭,不停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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