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你说我能轻饶他吗?七叔如此出众的人才,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把一线生机留给这么个不成器的畜牲。”
“命数吧。”子卿那特有的带了慈音的温和话声,“就象我,我从小就知道这柔弱的性子根本就不是行伍的料儿,想出国读书学西医,将来治病救人,先父不许,硬是让行伍从了军。本来想治病救人的,到头来端了刀变成杀人了,多大的笑话。”
门缝里,汉威看到面对他坐着的胡子卿在摸着泪,哽咽着:“先父在时对我是百般宽容爱抚的,一个难看的脸色都未曾给过我。到了我自己去面对这摊家里军里国中的事的时候,满腹酸楚呀。”
汉辰无奈的笑笑,二人似乎同病相怜。
胡子卿又说:“你跟我还不同,你从小有老七带着,性子也比我刚硬,起码还敢离家出走去拼一拼;我就不同了,我是不敢对父亲的安排说不的,但我从小的心性就是柔弱的多些,就看不得流血杀人的,从心里反感战争。什么时候天下能太平呀。想来就是扶了个阿斗坐江山一般的可笑无奈。”
“子卿你也不用理会汉威他的疯话,这么妄自菲薄,虽然世事不如你所愿,我倒真佩服你能撑挺到这步田地,换了是我也未必能作得比你好呢。”
子卿掩了把泪,潸潸的说:“我也就跟你聊聊,这肺腑的话还能跟谁说去。再者,没走过你我这路的人,又怎么能懂这份痛。所以汉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我就不再逼迫自家的子弟再走我这老路,吃这份苦了。刚见汉威头一眼,真觉得他聪明可爱,率真的性子我很是稀罕。你要是再逼他走咱们的路子,那才是太残忍了。”
汉威听了胡子卿的真情流露,也不由得眼泪倏倏的下来了。
第42章 落花山温汤
汉威想到几天前冲撞胡子卿的事情,又见胡子卿今天的沉默寡言。猜想他八成还是为那天被刺客骂得狗血喷头的事心里难过。
“威儿弟弟,你怎么不下来泡泡温汤?这落花山的温汤可是西京有名的,古时候只有帝王有此福份,快下来舒服一下。”张继组搂着他带来的小名角儿男旦二月娇,对如同个下仆役般在四下的端茶递水的汉威招呼着。
汉威听他叫“威儿弟弟”立时觉得一阵别扭。心想这厮好生的无礼,“威儿”也是你随便叫得的。但碍在是大哥的好友,也就忍了,勉强的笑笑,说“我还是在上面自在些,张大哥玩好吧。”
“汉威兄弟你别听了你哥哥的,只顾给我们斟茶递水了。舍下有仆役,怎么就劳动了你了。”荀晓风也发现汉威还没下来。
看看汉威的固执劲儿,又把目光转向杨汉辰,汉辰也回头对汉威说:“你下来玩玩吧。”
汉威蹲在他后面低声说:“哥,我就在上面了,天太冷。”
“下面很舒服的,不冷,就是天越冷才越要泡温汤。”张继组忙解释着,很奇怪汉威这么个面容俊美的大男孩儿为什么执著的一个人孤零零在上面走动,让人看了生怜。又诡笑了对汉辰说:“老杨,你是不是吓了他什么了,怎么就跟水里有洪水猛兽般的,他就不肯下来。多各色呀,咱们都光溜溜的泡池子里,他在上面包得严严的乱晃。”
“威儿,怕外面冷你就进屋里坐着吧。”汉辰吩咐道。
张继组无可奈何的对一旁发呆的胡子卿说:“胡副总司令长官!您来发句话,这也太欺负人家孩子了,让我泡得都不落忍。”
胡子卿一愣,没听到前面说的什么,但见张继组执意要汉威下水来,想他也觉得汉辰的古板不尽人情,就招呼汉威说:“汉威,老大哥们心疼你了,别管你大哥说什么,今天我们说了算。既然来了,就下来一起舒服的泡泡,洗洗乏,去去晦气。”
“唉!看还是胡长官会说话。”荀晓风也笑着附和道。
汉威回去围了条浴巾,披了睡袍出来,外面果然寒意逼人。没走到池边就打了个喷嚏。
“快下来!”张继组一边搂了二月娇,一边招呼汉威。
汉威还是径直走向了大哥汉辰身边,一只脚就往里踏。
“水深,你扶了石头~”汉辰刚说到这里,立刻明白了汉威为什么不肯下温汤来泡,便拉了他的胳膊起身扶了他说,“慢点,水深。”
汉威迈下来就甩了浴袍,贴了大哥身边坐下,水果然温烫,泡了会儿皮肤都红涨起来。蒸起的水雾朦朦胧胧,又股青烟缭绕的世外仙池的感觉,尤其周围的太湖石,竹影,和暖冬吐苞的大片梅林环绕在错落有致的温汤池四周,更显得别致清雅如桃源仙境。想想荀晓风毕竟是文人,还真会享受风雅。
“来来,让娇娇给大家唱一段儿助兴!”张继组提议,大家也就随声说好。
二月娇毕竟是见过市面的,年纪轻轻也就十八九的样子,男孩子生得娇柔动人的白净模样也很难得,而且他从进到温汤开始应对就十分的得体。
二月娇起身说:“听说几位长官平日也是好戏的,那月娇就献丑一段提提兴致。”
众人早听说这个新出道的小花旦唱功确实地道,就借机哄他唱一段儿。二月娇嗽嗽嗓子,唱了段儿《牡丹亭》中的名段: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音质的圆润优美,唱腔悠扬流畅,令众人由衷的叫好。想这孩子年纪轻轻竟然有此功底,看来真小觑了他,本还以为是个没脸的尤物抱了张继组的腿吃白饭的,现在看看倒可惜了这个孩子。
“唱得真不错,可惜不应景。若是遇到开春花开了就更好。”张继组赞叹道。
“是了,等明年春节过后,再请诸位来。荀某到时候给诸位大哥烹制‘雪梅茶’,集了梅瓣的雪煮了的茶。同《石头记》里形容的一般不差,那香味沁人心脾,才是享受。”
听了荀晓风一番形容,张继组连忙称好。汉威却想到了前些时曾听大人们提过,生母在世的时候也是喜欢集梅瓣的雪烹茶的,想到生母,泪水抑制不住的倏然而下,又慌得连忙扭转身去,装做了取身后的茶水喝来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威儿弟弟,你这背上是怎么了?”张继组忽然略带吃惊的喊了起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向汉威的时候,汉威慌忙转回身,贴了石头坐好,低头不语。
汉辰从汉威下水时不肯转身扶石头的瞬间,就想起他为什么不肯泡温汤的原因。他身上有太多深深浅浅纵横的疤痕,一看就是鞭挞的痕迹,当然不想被外人发现。汉辰在那一刻才有些后悔,应该坚持不带汉威过来玩儿。忙说:“伙计,你别多事儿。前天子卿就替他打了回抱不平了,你们是不是合计好了来讨伐我的?哪个男孩子长大身上没几道疤,更别提我们行伍的人了。”
二月娇刚坐回到张继组身边,也见了刚才那个跟自己年纪相仿,清秀俊气的小男人身后的斑驳的伤痕。就打趣笑道:“我当只是我们梨园行的子弟苦命呢,看来名门望族人家的子弟也是要吃这番苦过来的。”
众人眼光投向二月娇,二月娇才大方的站起来转过身,白净的背部果然是鞭痕累累的吓人。
“我怎么先都没注意过。”张继组也吃惊着,抚摸着二月娇背上的鞭痕。
二月娇笑笑说:“张长官总问我,年纪轻轻怎么把戏练到如今的地步,我就不好意思讲呢。我们这行说是‘学戏’,其实都是‘打戏’。都是十几年来,师傅的鞭子下打出来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从小学戏就一点过失差错不许犯的。天天的免不了打,唱错了打,唱对了还要打,怕长了自满的傲气。到现在想想,其实也明白了师傅的苦心,多少跟我一道学戏的,都白白扔了父母的钱,最后落了跑跑龙套,生活惨淡。戏台上不能人人都能当上角儿,怕压轴的也只有那一场一出戏。所以谁练得好,练的不出错,练得出活,就成了角儿,成了爷了。”
张继组没听明白二月娇想说什么,只是心疼的一味抚摸他光净的背声声说着可怜,还说:“下次你师傅再说打你,你就抬了我去,看谁个敢欺负你?”
杨汉辰是彻底明白这个孩子是在为汉威解围,虽然说的很是唐突,但是道理是说明白的,就是不知道汉威能不能懂他这份心。
荀晓风也对这个小戏子刮目相看,心想这个孩子还真不简单,不卑不亢的,说得也算到点子上。“小林老板说的有道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杨司令是狠了心要再打造出个‘人中美玉’呢。”
张继组不服气道:“我看,还不如跟我做弟弟,就定然比跟了老杨好的多。”
说到胡子卿,众人才发现胡子卿一直在一旁靠了块大圆石望了天空发呆。
张继组搂着略显妩媚的二月娇,对胡子卿哄逗着:“伙计,怎么不开心呀?不然让娇娇伺候伺候你去。”说着把二月娇推给了胡子卿。
“老胡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我们都正常,你自己慢慢去闹吧。”荀晓风嘲弄道。
第43章 余波不平
胡子卿倒也大方,掩饰了心情堆出笑脸对张继组笑骂道:“你个不长记性的东西,才活过来,就又开始放浪了胡来。不怕黑衣社那帮孙子知道了报给老头子,怕又有大耳掴等了你。”
“我不长记性还是你自己不长记性?黄为人一直跟你过不去,他下面给你使了多少套儿害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堵了命去救他?他死了才活该!”张继组骂道。“老杨也是,跟了起什么哄,你们两个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不比他黄为人的命值钱!”
胡子卿听了鼻头一阵发酸,眼睛湿润了,忙侧头掩饰过去。这是他这几天里听到第二个人跟他说这句话了。
想到那天擒完刺客,被何先生叫去,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怪他不该那么冲动去擒刺客,黄主席生命重要,他胡孝彦的生命更重要。若是有个好歹,有多少人要为他伤心难过。胡子卿想到这一幕心里十分酸楚,他不知道该感激这位义兄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