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驰的目光落点是简正明的手背,他的神情平静中透着不为人知的挣扎。尽管他一万次告诉自己,为了简诺,原谅他。之前的种种,不再重提,甚至是放过元毅。然而,面对呼之即出的所谓“真相”,他发现自己居然发疯般渴望知道。
不止一次细细翻看四年前遗嘱案的卷宗,他始终猜不透简正明为元毅作证的真正用意。是受元毅威胁,还是令有隐情?说实话,他希望是第一种猜测,简单些,更容易原谅。
希望,事情不要总是有违人愿。
郜驰闭了闭眼,与简正明对视良久,才又听他继续说:“那天与邵毅在医院遇上,听他说老板因为高血压而入院来探望……”
那一段郜驰不曾参与的过往终于从简正明口中获知,他知道就是那次相遇,病房内父亲与元毅的对话被他在无意间听得一清二楚,而那份被递上法庭作为证据的录音遗嘱确实存在。
简正明又说:“当时病房的门半开着,里面除了你父亲和邵毅外还有两个人,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你父亲说‘我愿意将竹海赠予元毅,等我出院后就安排律师过来改立遗嘱。’”
很难说清是什么样的心情,郜驰忽然有些迷茫。那是父母离世时都没有过的迷茫,犹如溺水的人,用尽浑身力气想要抓住那块浮木,却无能为力地眼睁睁着看着它越飘越远,犹如生活一滴一滴的消逝,令人极度绝望。
简正明叹了口气:“尽管很意外,但我当时也并没有多想。作为邵毅的老师,我知道他在父亲过世后改随母姓必然是有原因的,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为之前的猜测找到了答案。我以为邵毅的母亲爱过的人是你的父亲……”
送走简正明后,郜驰第一次给元毅打去电话。接通后,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郜驰终于艰难地说:“告诉我你是不是该姓郜?”
如果他也是郜家的子孙,为什么牵涉案子之中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从未提及?如果他与郜家没有关系,那么父亲为什么会说出那么奇怪的话?做那么令人无法理解的决定?甚至连自己都毫不知情?
太多的疑问无从解答,郜驰觉得挫败。
对于郜驰的直接元毅居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似自嘲又似嘲讽别人般笑了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所答非问:“你心里不是非常肯定我不是郜湛明的儿子吗?怎么忽然不相信自己了?”
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了?他不可能是父亲的私生子。绝不可能。
那么,难道是叔叔?
这次与元毅的较量,郜驰觉得自己输了,却不知道究竟输在哪儿。
这一夜,郜驰让简诺留宿他的公寓。只不过他并没有让她看见自己飞掠而过的复杂目光,只是将满腹的疑问压在胸臆之间,只是看着她枕着他的胳膊,在怀里沉沉睡去。
简诺不知道,惟有她的恬静,可以平复郜驰内心的繁乱焦躁。
郜驰一夜无眠,透过满室寂静与暗沉望着壁顶,目光中流溢出如同参透玄机的彻悟,又仿佛是置身于某种浮华之中的朦胧醉意。
熟睡中的简诺呓语着轻轻翻了个身,郜驰侧身将她背搂在怀里,将脸埋在她柔软的发间,深重的叹息声缓缓消散在夜色里。
一室,溢满静谧。
一夜,相拥无语。
善意谎言
天地之大,能够真正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人的少之又少。
郜驰可以为了爱简诺原谅简正明,可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放过元毅。即便可以抹去他不择手令竹海易姓以及对自己赶尽杀绝的恨,他也无法放下父母惨死异乡的仇。
如果不是元毅,他不会骤然失去双亲,更不会被迫与深爱的女孩整整分离四年。
一夜,已足够苍海桑田,更何况是四年的山长水阔!
郜驰并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他曾对祁跃明说过,欠命的,必偿。他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然而,眼下有比对付元毅更为重要的事情,郜驰一时间没有更多的精力和心思“关照”元毅。一方面他着手准备帮袁启成挽救“地下金场”,一方面简诺车祸案即将开庭,他私下里与叶优里和祁跃明联系,动用特殊的关系想让幕后操纵的真凶受到比应有的惩罚更重的判决。骆羿恒得知后不完全赞同郜驰的做法。
骆羿恒客观地提醒:“以她受伤的程度和肖家的背景,应该判得不会太重。”
“我知道。”郜驰没有移开目光,眼晴依旧盯着笔记本屏幕上显示的金融数据,修长的手指敲着健盘,他说:“所以我不想给他机会,必须坐实教唆杀人的罪。”只要先把肖鹏“送”进去,想重获自由就难如登天了。肖家是有背景,可他也不是四年前的郜驰了。有些事情,只要稍作打点,结果就是大相径庭。
听出他态度的狠决,骆羿恒沉默了一瞬,“小诺的性格你我都了解,她或许并不愿意你这么做,她甚至不需要我做她的诉讼人……”简诺的善良骆羿恒怎么会不清楚,直觉上他认为她不会愿意郜驰在背后有所动作。
“她是执业律师,身为她的师兄你该相信她的能力。她不需要诉讼人不代表她就要像圣人一样宽容别人的过错。小诺是善良,但她不该被善良的标榜束缚。”不等骆羿恒说完,已经被郜驰冷冷地打断,想到那日车祸现场的惨状,他的情神现出几分狠戾的寒意,声音更是冷得足以将人凝冻:“凭什么要求她原谅想杀她的人?羿恒,你别忘了他差点要了小诺的命。难道小诺活该承受无辜的伤害吗?如果不是小诺幸运,你我还有心情在这争辨什么该做,什么能做吗?既然种了因,就必然要承受苦果。他自找的。”
对于简诺出车祸的一幕,骆羿恒自然也是心有余悸,面对郜驰的质问,司法界赫赫有名的他居然口拙起来,尤其郜驰最后一句:“你说,我不该这么做吗?”终是令他无言以对。
骆羿恒忽然意识到他对简诺的了解或许并不如分离了四年的他多一分一毫。尽管简诺拒绝他做她的诉讼人,但她并没有说不让触犯了法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的善良确实不能被标榜成饶恕别人的理由。
所有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
当骆羿恒独自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有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是:温柔。
按下接通键,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步温柔调侃道:“师兄,我今天大放血,你要不要来混吃混喝?”
想到昨晚与叶优里碰面时他说今天要过去步温柔公司附近办事,要去敲她一顿的话,他问:“你和优里在一起?”
“是,在一起呢。”似是终于找到发泄的人,步温柔提高了音量:“师兄你说,堂堂一名中国警察赖在人家这混饭吃多无耻……”
奇'叶优里张嘴顶回去:“那么多话,小心闪到舌头……”
书'步温柔也不示弱:“抓贼的时候跑那么快也没见你闪到腰……”
听到两人绊嘴,眉头蹙起的骆羿恒忍不住笑了。
约好了地方,骆羿恒拿了车钥匙出门,经过简诺办公室的时候居然发现多日未见的她坐在办公桌前翻阅资料。脚步顺着心的指引停下,站在玻璃门外,他专注地凝望着简诺。
本就纤细的女孩又瘦了。骆羿恒觉得心疼。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简诺感觉到他的目光。
合上资料,简诺走过来打招呼:“师兄。”
暖暖的微笑让骆羿恒很想摸摸她的发顶,像是那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能够传递他的关心与担忧,但是,他只是弯唇笑了笑,依如往昔的温柔:“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如果我没记错郜驰可是给你请到下周的假。”
提到休息,简诺下意识皱眉:“再休息下去我就要发霉了,回来看看案例。”
骆羿恒点点头,想到林雪心还没出院,他问:“小姨怎么样了?”
提到林雪心,简诺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忧心:“小姨的身体原来就不太好,这次一病更是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昨天才逼着她做了全面的检查,报告要过几天会出来。”
骆羿恒如兄长般拍拍简诺纤细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小姨不会有事的。我看她应该是心病。下班后我去看她,陪她聊聊。”
听到简诺轻微的叹气声,骆羿恒忽然很想和她一起吃个饭,刚想说:“温柔叫我过去吃饭,优里也在,要不要一起?”她的手机就响了,是那首熟悉的“放你在心里”,他知道是郜驰。于是,他只能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简诺应了声“好”,目送他走向电梯。
十分钟后,郜驰的车停在事务所楼下。
郜驰侧身为简诺系安全带,顺势亲了亲她的侧脸,“想吃什么?”
“都行。”简诺显得有点无精打采。
“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见她摇头,郜驰松了口气,细心地发现她面容上的疲惫之色,忍不住轻责:“我就说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偏偏不听话。”手扶在方向盘上,他说:“我本来想等过完年再带你去拉斯维加斯,可你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太好。等我和简叔打声招呼,年就不陪他们在家过了,你的出国手续办下来我们就走。”郜驰早电话过去美国那边安排好了医院,要带简诺去检查身体。
简诺觉得突然:“太急了吧,我没事的。”
“怎么才算有事?”他眉头一皱,沉声说:“你睡眠不好当我不知道?看看你的黑眼圈,像只熊猫。”简诺出院后的这段时间因为林雪薇还留在宜城照顾林雪心,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但细心如郜驰怎么会不知道她头疼的症状根本没有缓解?
下意识摸了摸眼晴,简诺底气不足地说:“我本来就有黑眼圈。”见他牢牢盯着她,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伸出手覆上他的,她说:“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手心翻转,郜驰将她的手反握住:“没事?小诺,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简诺闻言不楚心虚急问:“我,瞒你什么了?”
郜驰一瞬不离地看着她,犀利的目光似是要看到她心里去。就在简诺以为他要出言责问她的时候,他却松开她的手,慢慢将车驶出。简诺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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