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月光洒进病房,照亮她苍白宁静的脸。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简诺轻轻握住她瘦得厉害的手贴在脸颊上。她的泪,砸在她手背上。
寂静的夜,万物都在沉睡,唯有女孩压抑的哭声在空气中流淌,蔓延……
凌晨两点,简诺回到公寓,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缩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睡不着的她频频翻身,矛盾着该不该隐瞒小姨的病情。
“小诺?”林雪薇发现女儿的异样,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睡不着吗?小姨的病没有好转是吗?”
简诺不想说谎,她猜想其实母亲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否则她明知道今天是拿报告的时间居然一句都没有多问。于是,她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听到母亲沉重的叹息声,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林雪薇低哑着开口:“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雪心更爱袁启成的女人。只不过,她选错了爱的方式。为了他的事业,她唯一的一次出轨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知道是该怪她太傻,还是怪袁启成太狠心……”
袁启成的回国,妹妹的病重,让林雪薇觉得再无隐瞒的必要。然而,明明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当再忆起那段沉重的过往,她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停顿了许久,久到简诺以为她不会继续下去,她才又说:“他们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夜晚,但是雪心知道他看见了,所以当他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只是哭着求他把女儿留给他,甚至不敢说要求他原谅的话,可他,不肯。”
“我们以为孩子那么小一定不会判给父亲,却没想到袁启成请人帮忙,不止取得了孩子的抚养权,还在最短的时候内办好了出国手续,从此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雪心的生活里。”
林雪薇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一滴又一滴。简诺将自己纤小的手覆在母亲的手背上,喃喃地唤:“妈妈……”
“袁启成走后,”林雪薇仰起头,视线模糊中她怔怔地望着壁顶,哑着嗓子说:“雪心就疯了。”
闻言,简诺蓦地僵住,大脑霎时空白。她无法想像那么温柔美丽的小姨,居然疯了?
“整整一年的时间,她谁都不认识,只是抱着浅析的小衣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半夜惊醒哭喊着找袁启成,直至精疲力竭。如果不是章衍彻夜不眠地守着她,她就不仅仅是碰伤了额头那么简单了……”
原来小姨刘海下的疤痕是这样造成的。简诺敏感地追问:“谁是章衍?”
林雪薇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像你小姨爱袁启成一样爱她的男人。”
漫长的夜,林雪薇一直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简诺知道那一年里小姨不哭不闹的时候总会絮絮地说袁浅析刚生下来的时候皱皱的一点也不好看,说她会爬的时候淘气的本性就暴露了,然后偏着头问一言不发的章衍:“是不是这样啊,启成?”往往那个时候,章衍总是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说:“是,她淘气的时候最可爱。”自然的语气,坦然的神情,不知情的人几乎会以为他们是真正的夫妻。
简诺知道了章衍坚持不肯送病重的小姨去医院,他在她无数次病发后的夜晚看着她入睡,然后轻轻地给她盖好被子,忍着脖子上的抓伤对林雪薇说:“姐,雪心会好的,她只是一时受不了刺激,我会照顾她,我们不送她去医院,那地方没病的人也会呆出病来。”
章衍是怎样一个男人简诺想像不出。那是一份厚重到什么程度的爱简诺更想像不出。因为这么多年,她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现在她只想知道,疯了的小姨是如何好起来的。
面对简诺的疑问,林雪薇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哭着说:“因为你章衍叔叔死了……”
爱和承诺
深爱的袁启成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深爱她的章衍也终究没能实现他的诺言永远陪着她。
“爱情”两个字于林雪心而言似乎空泛的仅仅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章衍走的的那天下过很大的雨,倾泻而下的雨滴砸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噼叭的声音扰得人心神不宁。林雪心怔怔地趴在窗台上,望向窗外的目光空洞而迷茫,神情却是鲜有的宁静和安祥。
林雪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频频看表。距离章衍打电话来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这是他第一次迟到,她感到不安。直到深夜,焦虑的她终于接到章衍父亲打来的电话,她听到老人哑着嗓子说:“雪薇,请你带雪心到医院来见,章衍最后一见……”话音未落,那端已传来肝肠寸断的哭声。
忘了当时是如何反应的,只记得简正明将小简诺反锁在房间里,一路上连闯几个红灯,当他们赶到病房,神智不清的林雪心的手被章衍握住的瞬间,林雪薇脚下一软,直直跪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雪心,我爱你……”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握住林雪心纤小的手,章衍的目光混浊,艰难地喘息:“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会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我……不会……我不求你原谅……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他会回来,会……”随着他气息的变弱,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来,有滴泪顺着章衍的眼角滑落下来,或许是因为爱,或许是因为不舍,更或许是因为悔恨。
不知是不是章衍母亲痛彻心肺的哭声唤醒了神智不清的林雪心,她仿佛在刹那间清醒过来,清明的目光倏地落在章衍惨白的脸上,素白的手下意识去握他的,发现竟是冰凉彻骨。
那不是他的手。他的手很暖,很暖。
她忘了很多事。却独独记得他掌心的温度。抗拒过,但更熟悉。
面对心跳停止的章衍,林雪心的反应极其强烈,死死握住他的手,她哭喊着他的名字:“章衍……章衍……”然而,章衍却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温柔地对她笑。
章衍死在一场交通意外里。带着他对林雪心无人可比的爱,以及此生无法弥补的错,永远地离开了。是的,那个让林雪心为丈夫的事业甘心委身的男人就是章衍,副省长的儿子,省财政厅处长,一个大笔一挥轻易就能改变太多人命运的人。
没人说得清楚在这一场感情变故里,究竟是林雪心错了,还是两个固执地爱着她的男人错了。反正,当结局已经不能改变的时候,再来评断谁对谁错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
或许是承受不了打击,或许是受了严重刺激,林雪心在失语了整整一个月后忽然痊愈。医生给出的结论是:之前的疯颠是主观避世情绪造成,章衍的死令她再无处可避。从那以后,林雪心再未提过袁启成,似乎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事。只不过,她每年都会在袁浅析生日那天送简诺一份小巧的礼物,疼她如同女儿一样。章衍也被她刻意封存起来,好像刻意要忘记他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以及那一年无微不至的照顾,但却会在每年他忌日的那天带着鲜花去墓园看他,从清晨站到黄昏,从来不说话。
没人知道林雪心的平静与淡然到底是因为章衍猝然离世前那句“只要你好好的”,还是抱着“袁启成会回来”的信念支撑着。总之,当二十年漫长的岁月在死寂般的煎熬中划过,她始终对身边的人微笑。而简诺恬淡坚强的性格,更像她。
或许,是爱遮掩了一切,令那些丑陋的,不堪的,感伤的,疼痛的情感在时间的洪流里变了质。让很多人分辨不清心里装着的那个人终究是谁?是他吗?亦或是他?
知道真相的简诺怀抱着蓝色的水晶沙漏,欲哭无泪。觉得自己爱情上的伤痛相较于小姨沉重的一生,细微缈小得不值一提。
没有告诉郜驰,她直接去了竹海。豪华别墅里,袁浅析慵懒地倚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口气略显不耐烦:“有什么事快说,我累了要休息。”蛮横的语气与那日在法院的温和有着天差地别。
没有心情计较她的无理,眼晴还有些肿的简诺开门见山:“袁先生在吗?我想见他。”
“你要见我爸爸?”袁浅析挑眉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庞,瞬间猜到了她的用意:“求他去见你小姨是吗?我劝你省省吧。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能让他这么伤心想必不是什么小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诺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听着袁浅析傲慢无理又冷漠无情的话,素来知理的她忍不住讽刺道:“你的中文水平比我想像要高。不过,身为他们的女儿,你实在没资格评价他们的感情。”来之前一次次提醒自己要心平气和,可是面对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神似的脸上划过的不屑,简诺生平头一回有了骂人的冲动。
袁浅析闻言怒极,蛮横地将手中的杂志甩出去,音量不自觉拔高:“我没资格?难道你就有?”
简诺不避不闪,任由杂志重重砸在身上,缓缓反驳道:“看站在什么立场持什么心态。我现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要求见袁先生,只是不希望他留下难以弥补的遗憾。”
袁浅析冷哼一声,投向简诺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凛了几分:“简诺,你永远把自己标榜得像个圣人。想见我爸爸是吗?订机票去美国吧。”
简诺诧异:“他回美国了?”他居然就这么回美国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不能原谅吗?如此固执的恨到底是为什么呢?要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爱了。
懒得对简诺的问句做出回答,袁浅析推开房门,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难道等你死皮赖脸来求他去见那个女人吗?”
脾气温和的女孩终于被激怒,简诺厉声打断:“她是你妈妈!”
袁浅析恨恨地盯住简诺,那张失去血色的倔强的脸让她的心极速攀升起浓烈的恨意,她真想把眼前的她撕碎。
对视良久,她冷冷砸出一句话:“如果你不是你,她就是我妈妈。”
我不是我?怎样才算我不是我?简诺无力极了,觉得以前和郜驰分开的时候活在自己编织的等待的梦境里,当郜驰回来,当袁浅析出现,她的梦就醒了,然后发现在这一场爱情的角逐里无路可走。
这种清醒的痛苦,实在是,太无奈。
真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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