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拼命长大。似乎是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尽数抛在脑后,紧紧盯着面前的黑暗,眼中燃烧的火光成为了最好的武器,他想要——劈开它!
可这又怎会怜悯呢。没有人能够否定一个人的努力,酒吧里铺天盖地而来的咒骂与憎恶,就这样毫无阻拦的加诸于一个孩童身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然而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的长大了。
窗外阳光正好。明明是冬岛,竟能有如此明媚的阳光,我默默的感叹着。
落地窗似乎是隔温的材质,如同我身后的房间一样精美剔透,隔着玻璃能够望见外界纷纷飘落的鹅毛大雪,落在地上堆砌成了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
指尖触到玻璃,有一阵子的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种感觉并不时常出现,但我却习以为常。
就好像是伫立于天地间,仰望星宿参差变幻。
这十年来,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瞬。
在遇到艾斯之前,我已不记得自己度过了多少个十年。
。。。。。。昨日今昔。
“在想什么?”
微微沙哑而又强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平淡不兴的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多佛正懒散的倚在房门处,戴着墨镜,邪魅的挑起嘴角。
“在想早餐什么时候会送过来。”
“呋呋呋,我还以为你会焦急慌乱到吃不下饭呢。”身穿粉色羽毛大氅的男人饶有兴致的望了我一眼,我没理他,拿起一旁的外套披在身上,直接走过他身边。
多佛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真不愧于“海流氓”的外号。
但是,我还知道多佛的另一个称谓,它出自海军上层以及世界政府的口中。
即——“天夜叉”。
这个人从不会将自己的野心收敛于内,反而是旗鼓张扬的大肆宣扬,但由于他身具无可比拟的实力与才智,令想要抹杀他的天龙人王室同政府都恨极恐极却无可奈何。
如同夜叉一般的存在。
他的梦想,他的野心,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无不尽数掌控在手中。这种强烈的控制欲令我感到反感,尽管这三年来他并没有要我做什么事,但正因如此,我才会愈发觉得欠了他一个很大的人情。
我想,这可能就是多佛想要达到的。
我在白胡子海贼团的这三年来,竟没有一次收到过天龙人元老们的问询,虽然知道他们似乎已经对我放下了戒心,但也不可能做到对离开玛丽乔亚这么长时间的我不询不问的地步。
这都是多佛的功劳。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理由,想必是利用了自己的威慑力与我表面的单纯未知罢了。
但如果换作是我,平心而论,我一定达不到他这样的效果。
“今天政府的军舰就会到来。”多佛慢悠悠的说着,一副毫不在意的口气,“你知道的,王下七武海的召集。”
“快滚吧。”
我低头抿了一口红茶,然后皱起了眉头。
太甜了。
“怎么,你难道不想和我同去吗?呋呋呋,真是怪事。”
多佛没有在意我的语气,反倒是招手让一名侍应上前,为我重新倒了一杯。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似乎从认识他以来,这个人一直都在包容着我,无论是怎样的反应都习以为常的接纳,而这种纵容也使得我对他愈发不客气起来。
危险。
太危险了。明明知道他是锱铢必较的性子,哪怕是一点侮辱也要承受来自他的千百倍的怒惩,可不知为何,我却总是想要激怒他。
手心冒出冷汗。我在想,这会不会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是的话。。。。。。
那这个人的控制力,就太可怕了。
“你心里清楚,是不可能让我去那里的。”我放下茶盏,抬头看向他,“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闻言,多佛笑了出来。一开始是低低的浅笑,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到后来竟变成了不可抑制的狂笑。
我冷冷的看着他。
“你一直都是那么的聪明,安娜。”多佛看了看手中的怀表,而后抬眼望向我,嘴角咧开了惊人的弧度。
“还有不到24小时,你的那个小鬼就要被行刑了哦。”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面庞变得狰狞如恶鬼,兴奋与狂躁使得他的额头暴起了青筋,即使隔着墨镜也能够想象的出那双眼睛圆睁吊起的样子。
…。。。不明白这个人为何会如此激动。
我别开了眼,专注于切割碟子里的草莓慕斯蛋糕,刀叉没有一丝颤抖。
我知道这就是他的目的。那天从海底监狱中出来,当看到停靠在港外的海贼船时,我就明白了多佛究竟想要做的是什么。于是任由他带我来到这个不为人知的岛上。
“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安娜!看着那个小鬼将如何死于刀下,看着我将怎样割下白胡子的首级!”
对,就是这样。
这就是他的目的。
摧毁一个人,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让其亲眼目睹所爱之人的死亡。
——他想要摧毁我。
——想要把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想要颠覆这世界。
可我又怎能让他如愿!
那个人,我是那么的喜欢,恨不得把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交给他。
而他也值得拥有这一切。
我承认,艾斯有时太过任性,经常不听同伴的劝告,往往是一头热血的冲出去,完全不考虑任何后果;
有时也会自卑,担心自己的身世会给他人造成困扰,更没胆量去听对此的反馈,还不如小时候有勇气;
明明拼命想要得到世人的认可,但却在否定逃避“恶魔之子”的身份,否认着自己;
十分珍惜所获得的伙伴情谊,但遇到事情时却总会一肩挑,并非是不信任,只是担心会给他人添麻烦;
有时会言不由衷,明明十分开心感动却不懂得怎样表达,这点倒是完完全全和小时候一样;
经常神经大条,但其实内心敏感,心中的那些弯弯道道即使想破了头皮,也不会同人说起;
太过善良温柔,而心中总会有某些执念,似乎不将其完成就会失去什么东西,也因此看不到身后伙伴们的支持与鼓励。
但是。。。。。。
但是,这就是艾斯。
这就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这样好的一个人,这样被我放在心上的人,理应拥有最好的、最快乐的生活,他的人生应当一帆风顺。
听到刀叉碰到瓷盏的声音,清脆鸣响。
我捏紧了掌心。
艾斯他。
怎能像这样。。。。。。
就这样简单的结束生命!
口中的蛋糕太过甜腻,而我强迫自己咽下去。滑腻的奶油沾在喉咙里,并不是很舒服的感觉。我伸手将温凉的红茶尽数灌了下去。
。。。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我这样想着,转而叫住了正往门外走的多佛朗明哥。
“你和我,并不是同一类人。”
多佛顿住了脚步。
我站起身来,看着他继续说道。
“你说的没错,多佛,我们都曾有着不堪回首的悲惨过去,并且至今也无法坦然面对。”
“我们也的确亲身体会到了这个世界的肮脏,无论是背叛、仇恨,还是别的什么。”
“只因你同我都是身为天龙人的身份,也因此受到了不公的对待。拥有将他人的命运掌控在手心的力量,而相应带来的,是人们的仇视与憎恶。”
他没有动,一直保持着停住的样子。
我朝他慢慢走近。
“但我们仍旧绝非同一类人。之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没错,天龙人的身份注定你会生来就高人一等,但这并不能成为就可以滥杀无辜、夺取他人运命的理由。”
“正因为身处高位,则更应该德行具备,以自身所拥有的能力去造福他人,带给人们幸福才对。”
“闭嘴!你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些贱民!”多佛竟突然间狂躁了起来,他猛地转过身,背后的羽毛大氅似乎也变得张牙舞爪了起来。
我看到他的脸,那上面满是愤怒。
他一字一句、恶狠狠的说着。
“幸福?!呋呋呋,真是可笑!那些贱民怎配得到幸福!他们胆敢反抗我侮辱我,都给我好好记住了——”
“我活着,就是为了将他们!一个不留的虐杀殆尽!”
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多佛也是一个可悲的小孩。
或者说是,我从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他年幼的一面。
那一定是个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孩子。
当这个孩子有一天脱离了世界贵族的光环,他一定会遭受到人们的排挤反抗,甚至被反压迫。
而他本应是一个单纯的贵族小孩。
让多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他内心蟠踞的“恶之本性”。
“那是因为你从没有将他们,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来对待。”
我缓缓的说着,听着他牙齿上下咬合时发出的咯咯声。
“这是天龙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世代流传,无法改变。我懂得那种被仇恨的感觉,因着我也曾深深的体会过。”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怀璧其罪的得到了如此的谩骂与诅咒。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脑海里的画面挥除。
“但是,我与你的不同之处在于——”
“你面对着世人的憎恨,只会变本加厉的愤怒,然后凭借武力与威慑来将其镇压,然后人们则变得更加敌视。如此循环往复。”
“而我,在这几百年来却一直在逃避。当然也没比你强到哪去。”
“可是,”我上前一步,眼睛直视着对方,感到自己从未如此坚定,“可是,我从未觉得,身为天龙人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如果身居贵族之位,却不能够带给人们相应的幸福,反而令他们感到痛苦的话,那么我宁可不做贵族!”
“一个人内心的善与恶,并不是由外界的反馈而决定的!”
多佛朗明哥摔门而去。
我知道,合作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