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清静,如此深邃……但真正的门扉,还在视线的远端。
尽管曾经在遥远以及很远的地方仔细观察,然而当那巨大的门扉终于如此接近,爱德华才发现那与记忆之中的存在又有所不同——以两座足够三百尺高下的塔楼为框的门扉看上去比那幻觉小了不少,然而不过是与之接触,视野便似乎已经被那宏大的存在占据,俘获,让心跳不住地加速,让身体轻微的颤抖……
或者是因为那门扉周围雕刻与浇筑着的无数细微或宏大的花纹,那是金属与石材完美的契合,而空气,就在周围凝聚成为隐约可见的湍流;或者是那门扉上那些近乎于圆雕的画面,巨龙与神祇,恶魔和怪兽,祥和或者狰狞,虔诚以及狂吼……
爱德华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试图缓和下因为兴奋与惊讶而震颤不休的心跳,但却仍旧感觉一团火热,在神经中灼烧——即使理智正在冷笑,告诫他踏进这个大门,并不可能像是记忆之中那些文字描绘的人物一样,就此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但成功在前,冥冥之中还是由一种无形的,由欣喜、由兴奋、由自满、由贪婪或者好奇,由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组成的东西,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忍不住想要大声吼叫。
但那是在太过愚蠢……所以他停步,深深地呼吸,然后垂下目光,不再去观察那门上的种种,精神流转之间,自我催眠的控制,如同冰水一般扑灭心中的火焰,于是再前进时。虽然心绪中仍旧带着难以抑制的一点激动,却已经完全稳定,再无动摇。
稳定了之后,思路就变得宽阔,要走的路还很长,于是他便习惯性的再次开始了思考……不那么正式的,无序的思考。
比如说到一座魔法学院,给他的既定印象……
有一群奇奇怪怪的毛头小子,天资聪颖的,愚笨富有的,自命不凡的,神出鬼没的或者是成绩斐然的,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个懵懂时就打败了大魔王的英雄,会不会其中的某几个会争霸在大陆之巅,抑或是有个跑腿的最终会登上神位……喜欢和成熟冷艳的公主玩玩互相推倒?
院长最好是个老头,带个尖帽,养个稀奇古怪的动物,喜欢蹲在一堆书和试管中间,当然还要有骷髅头和水晶球,以及一身鲜艳的长袍;老师们……应该是些古板顽固或者温和迂腐,还是严肃方正到仿如邪恶,保持法师的高傲的神秘跟普通人都不怎么交流,点根儿蜡烛拿根小棍在空气里搅合个鬼画符啥的……或者无良卑劣,好色无度,嗜酒如命,罪恶滔滔?
或者脑袋之中转折这些无数的古怪的念头时,路途就会变得格外短暂,当他再一次微微扬起视线时,大门已经成了近在咫尺的一道金属,缝隙的两侧,两颗硕大的头颅,正森然的向下俯视,灰暗的金属凝聚成为鳞片覆盖的躯体,伸张的前爪和翼膜,仿佛下一刻就会带来一场凝聚着死亡的风暴。
即使它们停滞不动,永久的陷入那种凝固之中,爱德华仍旧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似乎能够从那流畅的线条之中感受到**的某种味道……谁知道呢?法师们从不缺乏让活物被束缚的能力,而魔法学院的门口,有那么一两只传说中的构装生物,也并不是什么妄语奇闻,难以做到。
“该不会是让人猜什么密语吧?”四周望了望,发现仍旧没有一个人影,于是爱德华盯着那扇装饰着奇妙的画面的巨大门扉,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么,应考的人应该很装逼的推开它吗?或者很礼貌地……敲一敲?”
而正当他犹豫于这个真正需要‘推敲’的问题时,面前的一切骤然变化了……光影变得错乱起来,继而扭曲,继而旋转,有那么一瞬,变成了巨大的漩涡,空气一瞬间竟然旋转如潮
惊讶了那么一瞬的时间,爱德华便已经发现发现,眼前这光影的漩涡并不只是个幻象——重力升腾,天地倒转,那种可怕的力量骤然开始撕扯,地面也在同一时间不断乱摇
猝不及防的少年心中大一惊他聚拢精神,试图控制自己,可那一大袋金子惯性的晃动,却让这本该轻松地动作变得艰难……尤其是这一瞬间的变化,也仅仅持续了那么一瞬而已。在他整理自己之前,周围的空间彻底的变更所以他还没有来得及应付什么,便重重地,重新踏上了地面
脚下是一片青翠的草地,柔软平坦,修剪得极其整齐,如同贵族家中,一方上好的吉尔吉斯地方,手工纺织的地毯,然而这并不仍减缓,那种方向变动的感觉,于是爱德华踉跄了两步,最终还是一跤坐倒。腿脚因为重量的压制而发酸发胀,胸口处一阵烦恶,他用力压了压喉咙,才让其中那一股酸楚之意没有突出喉间
这种不适很快就消失了。
当然并不是受到了什么治疗,而是更加强烈的刺激夺取了他的精神,让他忽略了身体的些许问题。
那强烈的刺激,源自于眼前的无限宽广,直达天边的宽广,源自于在这宽广之中的无数影子,聚合成的如同建筑的形状,源自于这些建筑古怪到了难以形容的外形。如果说那巨大的门扉让人感受到心中的震撼,那么眼前的景色便会让人在一瞬间领会到渺小与微不足道的内涵——不仅仅是自己的存在本身,还有那些人生几十年的时间堆垒起来的,所谓的常理与自然。
比如说这个建筑群的正中,那个巨大的正立方体形的建筑……它很巨大,每一条边沿都超过了至少伍佰尺,它很方很正,至少用目测的话,没两条相邻的边沿之间的角度都应该是垂直的——这样形容的话,无疑是个极为简约的形态,除了尺寸上的要求以外就没有什么建筑难度……可问题是,现在这个标准的正立方体用来傲然挺立于大地之上的,是它的一个尖角。
爱德华眯起眼睛望了望,似乎要确认空气之中是不是有些透明的怪异的材料在支撑着,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视线范围之内,类似的违抗着物理法则的建筑比比皆是——比方说那座视野之中第二高度的建筑,便用一个棱锥型的底座,但却有弯弓一般的弧线,像是从大地上攒刺而起的一根巨兽的獠牙,斜斜的指向天空。
稍远的地方,还有一串从大到小排列成串的珠子,只是最小的一颗,直径也超过了一百尺,而从头到尾,全都漂浮在天空之中,甚至还在微微移动,沿着互相环绕的轨道旋转不休。
新晋的魔法学徒摇了摇头,虽然他早就听闻,借助奥法的力量,法师们几乎无所不能,然而如此违背自然规律的景色,他毕竟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现实中见到。看着那些奇妙的不科学的东西,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古怪的领悟——或者就是因为,这里是图米尼斯王国的法术学院……大陆上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的魔法殿堂;所以它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必然是颠覆,超越和震撼。
然后,当爱德华垂下目光,便注意到一只手掌。
实际上,这手掌可能已经在他视线中有了几秒钟了,只是看上去并没有妨碍他惊讶的意思,直到他的目光转动,才传来一个爽朗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这里的传送方式有点……强大,不过放松的话就没关系了。”
爱德华微微一愣,然后看见那只手的年轻主人一脸灿烂笑容,类似替人开脱的安慰,让人无形中便增加了一些好感。于是他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地借势站起。却又忽然愣了愣——那张五官清秀却又带着青涩的面孔,在记忆里有些印象,嗯,实际上这声音似乎也非常熟稔。
这不是那个……正义青年?
爱德华眨了眨眼睛,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碰上一个俗人。然后记起对方并没有真正与他见过面,于是微笑着,准备回应对方的善意,只是一句话刚在嘴边,恶意已经带着粗鲁从另一边一起到来——
“又是一个白痴……连传送法术都没试过家伙,竟然也混了进来,真是不知所谓。”
声音不高,没有特指的主语,也没有丝毫能够被称为‘礼节’的因素,只有浓重的傲慢让人本能的厌恶……而伴随着响起的,自然是不出意外的几声窃笑,于是皱了皱眉头之后,爱德华转过视线,不出所料的注意到那个发话者也同样在盯着他看。
这是个包裹在一件蓝色长袍之中的‘华丽’身影,柔软的长袍仿佛是上等的天鹅绒制作的,明暗闪烁的线条在其上缓缓游走,兜帽的阴影将他的大半张面颊覆盖,只留下半截锋利的鼻端。紧抿着的薄唇,以及一副尖削而白皙的下巴,仰起高傲的角度……而全身上下露出的第二件物品,是他手中那柄手掌,一块足有鸽卵般大小的红色宝石,被数十条细微的暗色枝条缠绕,无数的细微纹理在音色上如同活物一般闪烁微光,显然同样是价值不菲,卓越不凡。
如果不考虑那声音之中隐藏的一丝稚嫩以及相应矮小的身材,或者将他称为一位法师,也并不会引发任何的异议。不过瞄了一眼之后,爱德华就转开了视线。对面前绑住了自己的青年轻声道谢,将类似挑衅的言辞当作天边的浮云。
现在是个非常重要的时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为了进入魔法学院这个前提服务,爱德华自然不愿意,也懒得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把计划打乱。
至于说为何会打乱?
事实上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地方,现在的这个时间,面前这个家伙恐怕是他剥皮手爱德华最为喜欢见到的——一个闷棍下去,便足以三年不愁的肥硕的羊儿。所以他恐怕自己会真的按耐不住贪欲的诱惑,干出些市政府门前抢劫的愚蠢事情来,只能辛苦地克制自己,转开视线。
“这位可怜的报名者真不走运,时间可是要到了呢。”并不知道某人阴损思路的小家伙骄纵地冷笑着,继续逞着口舌之利,显然是将隐忍沉默看成了示弱的表现:“也可能他大概并不知道,这里的报名并不能够由仆人代劳?”
爱德华继续充耳不闻。他不是个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