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莲便细细道来:“前些日子哥哥出门在外,有人来拜访他,拎着的就是你们酒馆的酒。哥哥文名在外,常有人来拜访,我和娘也没在意。哪知那人天天拎酒来拜访,我家的酒葫芦都快堆成了小山。后来哥哥回来,知道此事后就很生气。”
“贺先生居然生气了?”青梅的关注点有些偏离。
贺子莲点了点头道:“来送酒的那人叫丹青,正是这位魏郎君的手下。不瞒姐姐,他几次三番的来纠缠哥哥,是为了寻个东西,哥哥说他来头不小,恐怕是京城的贵家子弟。姐姐,和这样的人交往还是该小心些。”
这样一番诚恳细致的劝说,青梅自是感动,握着贺子莲的手,语气愈发亲昵:“我就奇怪呢,昨天那呆霸王怎么就突然乖乖走了,想必这魏离身份贵重,他也不敢招惹。”
“我是怕姐姐不知他底细,无端招惹闲气。他自是不惧那呆霸王,可他终是要离开的,到时候平白惹得吴锦恨上了姐姐,那可怎生是好?”贺子莲身体柔弱多病,性子却是细腻。
青梅知她好意,便细心记下,又同她说了会儿话。难得贺子莲精神好,小姐妹俩又上街逛了一圈,青梅才将她送回家里。青梅以前对魏离的身份也只是好奇,而今反倒有些疑虑了,回到酒馆见了他,也不似平常那般轻松自然。
魏离倒是兴致不错,随她进了后院,难得的主动攀谈起来:“你同那贺家的小娘子很熟?”
青梅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想着瞎猜无用,还不如问个清楚,便仰头道:“魏三郎,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你猜?”魏离跟她进了后院,去逗小不点儿。青梅已习惯了他闲时出入后院,便也摸着小不点儿柔软的白色长毛,偏头道:“你是从京城来的吧?”
“说说理由。”
“你父亲的官职比郡尉高,应是州府之上。在这宛城,甚至整个冬南郡中,姚修武是不惧任何人的,即便是州府上那些官员家的郎君们,姚修武虽会客气忍让,却也不至于像昨天那般,狠话都不敢说一句就灰溜溜的离开。”
“所以你认为我来自京城?”
青梅道:“恐怕你父亲还是京城的高官,你的身份想必也很尊贵。”
“尊贵?是皇子?侯爷?或者是那个亲王国公家的?”魏离再次一本正经的抛出问题。
青梅“嗤”的笑了一声,道:“你这么随性,应该不是个皇子或者侯爷吧。听说那些人身居高位争斗得厉害,又都八面玲珑心机深沉,哪会像你这般闲着瞎逛,还对我这小小女子仗义相助?”
八面玲珑心狠手辣……魏离嘴角抽了抽:“你觉得皇子侯爷不是好人?”
青梅当然不敢随意说这些话,只笑着不语,当是默认。魏离也不深究细说,只是道:“家父确是高官。”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许比你能想象的高。”
“所以啊,你以后别再帮我出头了。你当然不惧别人,可等你离开了,姚修武和吴锦回过头到这酒馆来闹事,没你撑门面,我可招架不住。”
魏离看她小心翼翼又带着点担忧,便故作认真地问道:“你舍不得我离开?”
怎么会这样理解呢!青梅佯怒:“胡说什么!”
魏离一脸无辜,握着小不点儿的爪子看了半天,蹦出俩字:“放心。”
☆、第6章 万里山
经金魁果园之事后,姚修武和吴锦居然真的消停了些,吴锦每回经过梅子酒馆时步子都不停一下,更勿论找碴。听白海棠说,吴郡守打算将她嫁给魏国公那位常年病卧不起的次子做妾,过几个月就送她上京。
魏国公是宫里大小两位魏贵妃的父亲,真正荣宠显赫的皇亲,那次子虽是个病秧子,也是魏国公的心头之宝。这件事在书院很快传开,众人都道郡守为求仕途舍弃了女儿,更有知道吴锦小心思的人以姚修武来打趣,吴锦羞恼之下已经很多天没去书院了。
青梅听罢了虽然觉得吴锦有些可怜,却也解气啊!
她指望着酒馆平安无事,所以极力不与吴锦起冲突,可到了京城,那样的人家里,吴锦能跋扈的起来?瞧着吧,恶人自有恶人磨!
至于姚修武,虽然依旧呼朋唤友,却极少来梅子酒馆打酒,偶尔想喝了也只是派婢仆过来,倒让青梅遗憾失了笔好生意。
魏离依旧常来酒馆闲坐,青梅心想他来自京城,见识自然要比她广博,便问京城中的酒馆如何。
魏离与她相处得久了,倒不再如最初那般惜字如金的装深沉,喝了一口琥珀光下肚,轻轻摇头道:“京城的酒馆不少,卖果子酒的寥寥无几。”挑眉看了青梅一眼,那意思是——你若上京城开个酒馆,必定能赚很多银子!
“是么?”青梅欣喜而期待。
“京城贵女爱聚会组社,却多用葡萄酒助兴,太单调。”魏离继续停下来看她,那意思——梅子酒馆的果子酒口味独特,又不会醉人,必定会得她们喜爱。
青梅愈发觉得开心,又追问京城那些有名酒楼的装饰和卖酒的种类口味,魏离知无不尽,滔滔不绝讲了许多。
两人对坐在海棠树下的石桌边说得高兴,旁边小不点儿蹭了半天不见有人理他,便忧伤地跑去许氏怀里撒娇。许氏瞧着窗外那双身影,想到青梅的婚事,心里的忧愁又泛了起来。
院里边魏离的侃侃而谈告一段落,便提起另一个话题:“你认识贺子墨么?”
“贺子墨?”青梅眨眨眼,“他是我的西席先生。”
“那个迂腐顽固的书生居然是你的先生!”魏离头一次有了大幅度的表情,将如墨的双目瞪大了些,继而遗憾而了然地摇头道:“难怪你被课业折磨得那般痛苦。”
贺家兄妹两番打听魏离的身份,让青梅也有些好奇,听他提及便顺口问道:“听说你想从他们家找样东西?”
魏离点头:“耗了两个月,那个顽固书生就是不给。”忽而目光一亮,锁在青梅脸上:“不如青梅帮我劝劝?”
“你缠了那么久,贺先生都不答应,我说了能有什么用。”青梅觉得他异想天开。
魏离敲着桌面,缓缓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贺子墨手里有副画是我苦心寻求的,之前跟他说过想买这幅画,始终被拒绝。我想既然他不愿卖,我拿个他想要的东西换也行吧?可贺子墨实在太固执,一见我扭头就走,写信给他也是看都不看。”
青海还是头次听他讲得这么详细,然而想到魏离和丹青被贺子墨嫌弃,又觉得好笑。贺子墨的顽固她深有体会,是以有些同情他们,便顽皮笑道:“你功夫那么厉害,抓住他说话不就行啦,贺先生就算想跑也跑不掉。”
“好言劝说尚且不行,强力相逼能有用?”
按贺子墨那性子,确实不太可行。青梅看魏离如此无奈,倒有些同情了:“那你怎么办?”
“请你帮忙。”魏离目光灼灼,俊逸的脸上忽然就多了几分神采,“按贺子墨那性子,若是我和想跟他平心静气地谈,定不会有这机会,胡乱行事恐怕反会惹他恼怒。若要他人转达,此事机密却不可轻易泄露,想来想去,要寻个中间人的话,非小青梅莫属。”
“我么?”青梅觉得魏离的目光太热烈了,像个火坑一样。
“你是贺子墨的学生,又和他家交好,他自然不会对你太冷淡,总会听你把话说完。何况小青梅性子善良可爱,这件事就算说给你知道,也不会伤害贺子墨分毫。”魏离细细分析,那目光仿佛捕获到了猎物,“所以这个人选,非小青梅莫属!”
难得魏离这么耐心详细的解释,善良可爱什么的虽然算不上,但她还是乐意帮忙的啦。青梅以前听说过不少大户人家强取豪夺的事情,如今见魏离如此行为,并不拿身份压人,对他更增几分好感,心里却又觉得好奇——
难不成魏离想寻的东西还牵扯着秘密,传出去会给贺子墨带来麻烦?
她尚自犹疑,魏离循循善诱的续道:“你若应了这事,不止帮了我的忙,也能让贺子墨家不再被困扰,是不是?”
这话有道理!青梅不由点了点头。据贺子莲说,丹青几乎每天都要往她家去一趟,被拒之门外后就守在那里直到入暮,不止他可怜,贺子莲母女也不胜其烦。
想了想,她便应了下来。
魏离想从贺子墨手中求的是一副江山图,为打消青梅的疑虑,便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
贺子墨的祖父原本是个宫廷画师,画艺在当时乃是一绝,后来因宫廷倾轧的关系便带着家人辞官归隐了。他的独子,也即贺子墨的父亲贺含章自幼受熏陶,在作画一事上的造诣更胜乃父。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随父归隐后便戒了作画,只以教书为生。
贺含章当了几年的教书匠,后来忍不住技痒,便躲进山里,以静养为名,用数月的时间偷偷画了幅《万里江山图》。据说此画磅礴宏伟,气象万千,画技更是精湛无双,用色布局无不精妙绝伦,是世之绝品。
这幅画几乎耗尽了贺含章的心血,待画成之日,憔悴不堪的贺含章便吐血而亡。
等贺子墨的母亲寻到时,贺含章已故去多日,留下的只有这幅江山图。那时贺夫人正是怀胎三月,悲恸之下葬了亡夫,将那副江山图精心收了起来。
魏离也是打听了好几年才探到这消息,又辗转寻觅到了贺家人的下落,想求那幅画。
“贺子墨极为珍视这幅画,绝不愿卖。不过用一样东西去换,他也许会同意。”
这故事被魏离说得跌宕回肠,青梅听得十分入迷。她从来不知道那个儒雅又严格的贺子墨还有这样的身世,再想到贺夫人怀胎时遭受巨变,也难怪贺子莲自幼孱弱多病了,不由叹息。
她一双清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魏离,神态极是认真可爱,待听了魏离这句话便脱口问道:“用什么换?”
“玉烟泪。”
“那是什么东西?”
“这故事说起来更长,下回同你说。你只消告诉贺子墨,我想用玉烟泪换那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