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蓝婉拒,“两个面糖而已,不值钱的。”
“娘亲教过,买东西要给银子……”少年似乎在认真地回忆,“既然你不要,那就给你一件东西当作交换好了!”
他解下自己的一个耳坠子,是一个翠绿色元宝样的样子,双手递给她:“那这个给你。”
苍蓝一看,这元宝坠子虽然不大,但色泽鲜亮质感细腻,可不比那银子值钱的多?无奈少年执拗要她收下,她便也只能脱下右手上的一枚银指环予他:“有学问的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的礼太贵重,我就拿这个来换吧。”
少年果然接受了,将指环小心收好。他这才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帮了他的女子,她生得面容俊秀,气度不凡,特别好看的模样。从来不曾与女子说过这么多话的他,忽然向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苍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叫明玉。明亮的明,玉石的玉。你呢?”
“明玉,明玉……”少年偷偷将她的名字在嘴上念叨了几遍,“我叫……娘亲说过,我不能随便把姓名告诉别人……”
“主子,主子哎……”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和六个女卫,几人看到少年,皆是大难临头时忽然得救的神色,一个一个面色苍白满头大汗。那小厮跪在地上拉着少年的衣襟哭道:“主子,奴的小祖宗,您这是跑哪儿去了,可让奴们一顿好找哇……”
少年被他们簇拥着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俏丽的面容此刻认真得可爱:“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叫玲珑……单说名字,应该不算违令吧?”
小厮像是急着催他离开,他看着苍蓝的目光停了停,随即袅袅离去。苍蓝握着玲珑给的耳坠子,须臾带些笑意地对身旁的何眉欢道:“两个面糖加一个银指环,换了这么个小东西。你说,我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何眉欢不敢妄加猜测,且看皇上的样子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只呵呵赔笑。飒爽女子,美人少年,怕是此刻在皇上和那少年心里,都对彼此有了个深刻的印象吧。
***
回宫后的第二天,从刑部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尚在调查期间的秦礼在牢狱中自尽了!苍蓝震怒,即刻召刑部尚书林莘烨问话。
“本王不是千叮万嘱,不能让秦礼在里边出事的吗?”
林莘烨有些为难地躬身道:“回皇上,此事确是微臣失职。但有一事,臣必须向皇上禀明——就是那秦礼应该确属自尽,并没有被人暗算的迹象。至于她用意为何,臣暂且不知。”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回皇上,她嚼舌自尽,本来是救不回的,好在有个狱卒机敏,及时发现了她的异样。现下她还昏睡着,一时间也不知何时会醒。”
苍蓝思忖了片刻:“我要你加派人手全天包围她所在的房间,任何东西都不能随便送进去。”
林莘烨有些会意:“皇上的意思是……”
“那秦礼最是惜命,是个势力小人,小人怎会无故寻死?你照我说的去做吧,这一次,可不能再出差池了。”
林莘烨正色领旨而退,苍蓝坐在龙桌前,想起那天在朝堂,她说的最后一番话。
那个幕后人,也是你该现身的时候了。
第六十九话 叛乱
秦礼昏迷七日之后,楚惜寒在静庭轩外求见。对于秦礼的事,不管大家怎样揣测和王涵之有关,苍蓝始终没有在朝堂上提起过,只说是进一步调查取证中。
楚惜寒简单利索地一跪到底:“不出皇上所料,臣追查了整整五天,终于跟踪到那秦礼的正夫鬼鬼祟祟地出了府,将一个小袋交给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最后见那小厮……进了宫。”
“进了宫?”这个答案是苍蓝始料未及的,“难道那幕后黑手,竟然就藏在本王的眼皮底下,而本王,却犹不自知?”
霎时间掩藏在宫里的刺客、进了宫的小厮、莫名自尽的秦礼与她最后一次在朝堂反咬王涵之……这三件事像三个点,慢慢地串成了一线。那一只幕后的手,正愈发清晰。她早料到秦礼背后还有人,却不料真相竟真的在她的想象之外。
“皇上?”楚惜寒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想到了什么线索。
“这件事我会再查过,你陪我到处走走吧。”这样那样的种种猜想,让她忍不住想离开静庭轩寻找喘息之所。
“微臣遵旨。”
这是楚惜寒第一次入帝王家的后宫,一路上她都尽量低着脑袋以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景致。她知道皇上只是想找个人陪着,说几句话。陪她散步走一段,也在朝堂上陪了她这一路,皇上她毕竟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有多大的能量能消耗掉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两人走了一小会,除了路上有宫人惶恐地行礼,倒也不曾遇到什么特殊的人。
她不知道她们是走到了哪里,就忽然闻听得一阵喧闹声,像是争执。本来一直沉默着的苍蓝也被吸开了注意去,略略走近一看,原是几个太君围在一处,苍蓝这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走近北面太君之宫了。
“起初见着你,我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这里是太君们注的地方,可不是你这个现任‘十君’来的,颜、君!”这个尖厉的声音,隔个十丈八丈也能听得见,不消说,自然是寰太君了。宁昭颜比他生得美貌,好不容易不再是竞争对手,大家都要升为太君了,他却又风光地当上十君,怎不叫他这个勉强称得上风韵犹存的太君嫉妒?
宁昭颜倒是不疾不徐,“我来这里是上次文哥哥说想要一个香包,我做好了拿过来,并不知你们几位在此饮茶,唐突之处还请理解。”
“哼,文哥哥?”寰太君鼻子里出气,曾经妖艳的美眸睨向一边,“那请问究竟应该称你作‘颜君’好呢,还是‘颜弟’好呢?或者是,‘颜太君’?”
宁昭颜的脸色黯了黯,刚想开口,一边的文太君却柔柔说道:“人家颜弟不过是不曾改口罢了,也正说明他是念着这份旧情的。圣明德女皇已经不在了,能这样念着旧情的,倒是不多了,寰哥哥缘何还要如此奚落?”
平太君和凌太君都不曾说话。苍蓝注意到,凌太君是畏首畏尾地看着寰太君,而平太君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睨视着他们,似不愿与大家为伍。她微微眯眼,凌太君终于在最后当起了好人:“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了,但大家从前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不要见面就不愉快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寰太君看向他,吓得凌太君连忙噤声。苍蓝微乎其微地摇摇头,这个凌太君,好歹也是当今女皇名义上的父君,在这里,他的地位当属最高。他这般唯唯诺诺的,还真是有损她的龙威。
闵湛翔出来寻父君,苍蓝也在这时走到人前,微微揽住宁昭颜的腰。宁昭颜还沉浸在尴尬之中,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下惊得微微颤了颤。侧头一看,竟是妻主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所有的失落窘迫似乎就这样慢慢的消失了,心也像被她握住的腰那样渐渐温暖起来。
所有对他的指控都像是值得。有她在身边,别人怎样说他,又有何妨。
“难怪我四处找你都不见人,怎的跑这里来了。等会给我乖乖回去等着,我办完事儿,就来罚你……”暧昧之风在他耳边吹过,声音不大不小到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宁昭颜皮薄,当场闹了个红脸。这些太君们又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些干涸已久的心灵恨不能当场吞口唾沫滋润滋润。寰太君果然是面色难看地给她行了礼,又立马告辞了,其他几人也是一一别过。楚惜寒见到十二嫡主也出来了,斟酌了一下,扯开嘴角对他微笑。谁知闵湛翔竟然是绷着个小脸,顷刻间就回过头去了,连元春帮忙推轮椅都不要,吱嘎吱嘎地自己费力地摇着离开。
他怎么了?上次不还好好的吗?楚惜寒百思不得其他解,心道嫡主果然娇生惯养喜怒无常,连她的刻意示好都可以无视。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和他计较,见皇上搂了颜君心情变好的模样,她适时请辞,被准许出宫。
“你怎么……怎么会到这儿来。”宁昭颜觉得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就在他最尴尬的时候——曾经他生平唯一的污点,就是一男侍了两妻;可令人唏嘘的恰恰是,正是这个可爱的小妻主,却成了他后半生唯一的荣耀和期待。
“我知道我的昭颜有难,所以就赶来了呀。”苍蓝油嘴滑舌,见他嗔怪地瞥了她一眼,这里头有说不清的秀媚迷人,柔情似水,忍不住就低头封住了那张水嫩的小口。
天已寒,但对于这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儿来说,更像是温暖如三月,仅靠彼此的体温就可以取暖。沉浸在甜蜜中的苍蓝忽视了,远远目睹了这一幕的冷幕月,在看了半晌两人都没有分开后,抿住了同样鲜嫩的小嘴,须臾,攥着拳头跑开了……
第二天,宁昭颜特地选了个幽静冷清的大早,带上不曾送出手的礼物和多加的谢礼,去向昨天为他解围的文太君道谢。行至平太君寝殿门口时,那扰人不偿命的声音又一次似有似无传了出来。
宁昭颜厌烦,他是不是天生和寰太君犯冲?特地选这个时候出来,是因为他知道文哥哥向来早起,也希望其他人都还睡着,他好绕过这些太君们的耳目,省得他们又多是非。谁知这寰太君竟然这么早就在活跃了!
“……银子好不容易……秦礼……不能让她醒……平哥哥,大皇子殿下要买的……”几个敏感字眼隐约传入他的耳朵,宁昭颜微微一想,就想起昨儿苍蓝虽然哄了他开心,自己却有些精神不整。在他的细问下,她告诉他有关秦礼的事和她尚为想透的幕后黑手。他自是好言安慰了几句。像这样的政务,不是他一介男儿想插手便能插手的。
而现在他一个激灵,忙贴在门口努力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这一听可不得了,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心跳得愈发的快——这,这可是个惊天大阴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