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唐烜的表情,只是感觉到他摇了摇头。
“我就是这么一个软弱的人,想给你幸福,却又没有勇气。曾经,我只为皇上的一道令,一个父亲所说的‘忠’字而活,可是,偏又在遇见你之后,害怕了死亡。对于我这样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啊。这几日……这苟活的几日,已是我这生,最幸福的时光了,我想……是可以无悔了。”
怀中的人,似乎依旧在挣扎着,是的,莫离园确是在挣扎。
‘不能让他走掉’。她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次分离,他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会……见不到了。
所以她用尽力气的咬着他肩旁的衣衫,是,握不住他,即使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她也要咬住,哪怕是用恨,也要留住他。
“我是个没有资格的人,不敢抱你太久,怕……舍不得离开。所以我总躲着你,从我们认识第一天起,从我装作没有发现你的踪影开始,从……握过你温暖的手开始。我没有那样的资格,因为……知道始终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连一个正式的成亲仪式也不敢给你,所以……不敢要你。小四,我就是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所以,不要相信我,不要喜欢我,不要记得我,也不要……在我这里,停留太久。”
他把她抱进屋里的那一刻,轻柔到了极致,像是抱着一尊陶瓷一般,那样轻柔地将她落在床上。
起身的时候,莫离园咬着他的领口,他却又是毫不怜香惜玉的,狠狠地脱离了她得撕咬。
“别、别走……”她剧烈的喘息起来,好似,已认定了这是永久的分离一般,莫离园就是这样莫名的,莫名地悲伤到了极致。
“带我一起去,我、我求你了……”
莫离园的一生,从没有求过任何一个人,从来没有!
想要、需要的东西,她都是凭自己双手去争取和获得的,这样卑贱而又屈服的求着一个人,此生,只此一次而已……
然而这样的卑微,似乎还是未能打动唐烜,或者,是视而不见吧……
“欠你的,我来生再还,”
她已哭做了泪人,顷刻间,目光已不再是卑微,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干涸的双唇微启,轻吐道:
“还?怎么还……心,这里……被你拿走了,没有了心,你要我怎么活?剜去了我的心,你、你要怎么还?怎么还啊!”
“即是个欠着你的人,便忘了吧……”
唐烜缓缓的转过身子,甚至连最后那一眼,都没有好好地看看她,衣摆微微撩起一角,背影,还是初见此那样的沉重,那样的清瘦。
不带一丝犹豫得,离开了她得视线。
“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唐、唐烜……”狼狈的,毫无遮掩的,这就是莫离园哭泣的方式。
她虚软的身子终无法再支撑下去,倒去了一旁的墙上,墙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石洞,微微的凉风从那里穿透过来,却像刀一般,扎进了她的心房。
莫离园忍下泪水,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开始运气。
气门一破,若要蓄气,起码也要半日的时间,可她有寒冰附体,如果可以集中精力,或许……还能更快一点,半个?或者一个时辰?没错,要靠自己……要努力……
只要努力,一定能再追回来的……
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会追回来的!
…… ……
她当时是那样天真的想着。
她当然不会知道,就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不只是她,谁都没有想到。
那时的莫离婷还疾驰在来路上,她隐约感到,已迟了,来不及了,这一卦……占得太迟,命运的牵绊,终是谁也改变不了了。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天意难违吧!
莫离无尘是在接到莫离婷的急件后赶来的,他的轻功绝顶,虽是先到了一步,可他到的那一刻,却依旧是……
迟了。
…… ……
黑旗军的刀很快,锋利无比,见血封喉,不过,他们的宝刀并未出鞘;
黑旗军训练有素,唯命是从,所以,他们队列有序的站成一圈,头顶烈日,面不改色;
黑旗军是唐烜一手带出来的,可是,即便是这样,皇令一下,他们还是以天子为尊。
‘一命换一命。’
‘你后悔吗?’
唐烜摇了摇头。似是作为对皇上,对心仲,对黑旗军,对所有人的回答了。
那时,平川上起了好大的风,无端吹来些沙尘,也不知是飞沙还是那烈日的关系,一时间,只觉那人群正中站得笔直的唐烜,有些刺眼。
心仲跪在距离他很远的一个角落里,他被点了穴,点他穴位的人下手很重,他伤得要比莫离园轻一些,只是,心里的伤,却不比她轻……
至少,她不用亲眼目睹心爱的人被乱箭穿心的场面了。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一遍遍发问着,却没有人可以再给他答案了。
他以为他什么都参与了,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才是最傻的。
唐烜在离开帐子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句句入心,他不敢忘。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残忍。
根本不是杀不杀小四的问题,也不是皇家颜面的问题,更不是皇上要故意难为他。这一切,早就是被计划好的,从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从……唐烜坐上暗察官,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的那一天起。
当今皇上是个很聪明的人,有手段,有决心。他懂得用人,懂得如何控制人。那时他刚接管皇位,兵荒马乱,朝中动荡,他需要唐烜这样一个人存在,他需要一个可以肆无忌惮帮他监控大臣的眼线,他建立这样一个集权的人,也可以说,只是为了和鳌汶对抗。
唐烜,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
用他,因为他的以死救驾的忠心可以让众人心悦诚服,用他,因为他确实够忠心,用他,因为最好控制。
唐烜夕辽的血统,是皇帝最好用的筹码,若有一天不需要这个集权了,或者他叛变了,这一个理由,足以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位子一把拉下。
暗察官,永远……只能是个暂时的位子,在这位上坐过的人,就必须以死来结束一切集权的力量。
是的,他不死,刚刚稳固的皇朝,无以让群臣诚信效忠;他不消失,皇城内的黑旗军,无法完全回归皇帝的手中;他不死,海内升平的大计,还无法展开……
所以,这不是死,而是牺牲。
唐烜,从一开始就是为这样的目的而存在的一颗棋子。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去计较。
就如他不怕死的冲劲儿一样,因为他知道,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所以,今天的结果,他不怨任何人,这都是他应得的。这一切,都是照着他原先预料好的路走的。
除了一件事……
小四的出现。
若不是她,或许,他会走得更洒脱一点的吧!
后悔?还是遗憾?
不。纵使再有万次选择的机会,他也要与她相遇,从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他真心的感激上苍,给他这样一个短暂而又幸福的记忆……
“黑旗军听令!”
‘噔’一声,齐齐站了一圈的黑旗军高举起手中的漆木长弓,挺身而待。
唐烜仰天长吐出一气,转头,对着帐内高声喝道:“圣上!请下令。”
风卷沙撩,枯草在烈日下幽泣,干裂的大地在乞求着甘霖的落下,有人……在远方急急的呼喊,呼喊着谁的名字。
好长的时间,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落下,接着,帐内又传:“行刑!”
心仲在那一刻,耳边响起了什么熟悉的声音,他全身的神经绷到了极致,同在那一刻,他冲破了穴道,手脚恢复了自由,他疯狂地倾身冲上……
‘噌噌噌’那破弦而出的声音,那般的刺耳,那般的……清晰。
十三个人,十三支箭……
心仲看到那缓慢得一幅画面,太过锥心,太过悲壮。
一个散发而立的战将,仰面深吸,那敞开的双臂,迎接的,似乎是燥热的骄阳,无惧,炙热……和死亡,十三支箭,箭箭无空,身上,腿上,臂膀,穿肉刺骨……
“大人————————!!!!”
心仲再无法抑制,狂涌而出的泪水。
唐烜似乎没有听到他撕裂般的呼喊,他惊异地发现,那些被箭刺中的皮肉,居然没有了疼痛的感觉,阳光下,第一次……
如此的温暖。
带着对一个人的思念,静静的等待着死亡,一抹笑,迎风破沙,独立于一片平川之上……
‘心被你拿走了,没有了心,你要我怎么活?剜去了我的心,你要怎么还?’
那执拗地一张怒脸,渐渐清晰在骄阳刺眼的光亮中。
“欠着的,下辈子……定不能忘。”
直立的身影,屈膝而倒,含着笑,英伟得让人不敢直视……
…… ……
…… ……
这种感觉不好,很不好,她从没有这么慌乱过。她急促的向着村外的荒地上奔驰着,每每回忆起他刚刚的表情,离开时的动作,不知为何,她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荒坡后是一片平川,稀稀落落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但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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