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遇事不慌。”镖师走镖之时,无论应付什么场面,总要留人照看好镖车、行囊。这几人显然都是老镖手了,因此策应埋伏甚是得体。小叶一步跨进屋内,眼前刀光一闪,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黑脸膛的彪形大汉正怒目金刚一般,右手持刀僵在半空中,那刀尖直指门口,尚在不住抖动,小叶刚刚自己险些撞上去。
潘一山一晃火折子,重新点上了灯,冲炕上的女人道:“别出声,就没事!”炕里的女人脸无血色,双臂死死搂着怀里的两个孩子,双手则紧紧捂着俩孩子的嘴。孩子看上去两三岁,瞪着恐惧的大眼睛,吓得早已不会哭了。
潘一山又冲先前留守在屋内的那人道:“我是强盗,但此次不是来谋财的。我不会杀你,这么做是为了不惊动其他人,也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叶小虫借着一豆灯光才看清那人原是个紫脸汉子,可能是刚才月光昏暗,才看成了黑脸,只见他脖子上青筋暴起,眉头紧皱,想是正承受着潘一山那痛痒如百虫噬心的独门点穴法。小叶自己也领教过,知道那滋味实在不大好受,心道:“深更半夜,持刀入室,重手点穴,惨如上刑,还说是为了人家好,还问人家明白吗?这真是从何说起啊!”不料那紫脸汉子居然真点了点头,不知是真明白,还是痛懵了。潘一山随手解了他的哑穴,问道:“请告诉我,杨老镖师到底是怎么死的?”紫脸汉子呻吟出声来,想是实在痛痒难当,他抬头看看,摸不清这个胖大和尚的来历,回头又看见叶神捕是官差打扮,恨声道:“不是和你们说过无数次了吗?不知道!我们对谁从来也是这么说的,怎么还不放过我们?”
潘一山道:“首先你们要清楚,这位乃是名震中州的叶神捕,虽然也是公门之人,但与你们古县令却绝对不是一路人。事隔两年,今天我们既然来了,自然是知道其中一些大概,你们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我的手法可不止这些,叶神捕的手法可就更够你们受的了!”那紫脸汉子拼命忍着奇痒难当的要命滋味,眼里却仍满是怀疑的神色。叶小虫看到被潘一山掼在墙角的两个家伙也是痛苦万分,就属自己拎进来的那个胖镖师最舒服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蹲下身去,左手食指中指一搭,在他脚踝上轻轻一用力,只见那个胖镖师顿时痛得青筋直蹦,浑身巨颤,竟象要自己努力冲开穴道一般。小叶对自己这一手还算满意,毕竟他这个“神手捕快”的名字不光是靠开箱撬锁换来的。潘一山不禁向他报以一笑:“好一个分筋错骨手!”另外三人始终被点着哑穴,连哼也哼不出来,紫脸汉子仍是只呻吟,不说话。似乎不是信不过二人的手法,而是信不过二人的来例。
潘一山又冲那紫脸汉子道:“方才我进屋之时,你那招‘独断专行’很有威力,看得准,劈得狠,想来你就是杨老镖头生前最器重的徒弟杨二槐吧?恩师一家七口遭此灭门惨祸,难道你就无动于衷?难道你就能每夜睡得安生?难道你就不想替师报仇?难道你就让杨老镖头在九泉之下仍然闭不上眼,夜夜鬼魂回来在窗口流着鼻血瞪着眼睛哀号?”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叶小虫只觉得后背发冷汗毛直竖,炕上的女人更是吓得惨叫一声。窗外似乎也真的有了一声响动。可杨二槐仿佛耳聋一般,不说话,只呻吟。
叶小虫子清了清嗓子道:“就算杨老镖师与人结了梁子,可与他的儿子儿媳何干?那仅有四个月大、重不逾斤、长不盈尺的小小婴儿又有何辜?杨老镖头一生仗义竟遭如此惨事,直令人锥心刺骨!尔等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如此窝囊,直令人发寒齿冷!”叶小虫说完了,心里直想给自己叫好,说得好!晓以大义,动以真情,任那铁石心肠也该柔肠寸断了吧?果然,杨二槐呜咽着道:“我师父,我师父一生仗义,处处饶人,哪里结过这等深仇大恨?那小婴儿,那小婴儿……”叶小虫心头暗喜,趁热打铁、趁胜追击,追问道:“那你倒说说看,杀你师父的倒底是谁?”说着竖直了两个小耳朵。不料杨二槐收了泪,叹一口气,仍是一声不吭,哪里有半点要招的意思?小叶气得耳朵立刻耷拉了下来。
潘一山随手解开另一人李大刚的哑穴,问道:“那么你说,你师父是谁杀的?”李大刚呻吟两声,摇了摇头。潘一山又解开王铁头的哑穴,王铁头倒是硬朗,一声不吭,干脆把眼睛也闭了起来。潘一山屈起中指在他头上狠命敲了一记,道:“看你这秃瓢,象是练过铁头功的,好,我看你这铁头有多硬!”这一下子,王铁头的眼泪也给打将出来了。另一人郑三帅是叶小虫点的穴,潘一山不好贸然去解开,以免扫了叶神捕的面子。叶小虫过去解了他的哑穴,顺手在他脚踝上又是一搭,郑三帅刚能出声就是一声惨叫:“哎呀妈呀!我不知道!疼、疼死我了!”
潘一山道:“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象我等两旁世人都看不过去,两年后仍要站出来管上一管,你们这几位杨老英雄的‘贤徒高弟’,就甘愿作一辈子缩头乌龟?连师父的脑袋都保不住,你们还保什么镖?现在有人来替你们的师父报仇来了,可你们吓得连个屁也不敢放,奶奶个熊,你说你活着还有啥意思?干脆拿把刀抹脖子算了!”叶小虫气道:“他们哪里佩用刀?还是拿根绳子上吊算了!”潘一山冷哼道:“他们那几条贱命还不够一条绳子钱呢,干脆让这婆娘撒泡尿把你们几个都浸死得了!”杨二槐等几个和炕上的女人都是脸涨得通红,仍是一声不吭。
潘一山冷冷地道:“你们不说,无非是怕死。难道他们能杀你,我便不能杀你吗?你若是还不想说,连你这老婆孩子,还有窗外那几个娘们儿,我都给你来个一刀两断!”小叶也已听出窗外是几个女人的呼吸,想是李大刚或者郑三帅等人的婆娘关心自己丈夫的安危而前来偷听的,从呼吸中可知几个婆娘都没什么武功根底,因此也未在意。杨二槐颤声道:“你、你怎能胡、胡乱杀人?”潘一山哈哈大笑,道:“奶奶个熊,我若不能胡乱杀人,又有谁能胡乱杀人?”杨二槐盯着他,忽然道:“莫非,尊驾是屠手弥陀潘……潘大侠?”潘一山道:“算你有几分眼光,‘屠手弥陀’几个字我生受了。但‘大侠’两个字,想你叫得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干脆奉还!”杨二槐眼珠一转道:“你如果真是屠手弥陀,那我就放心了。大不了你杀了我,反正不会伤及我的妻小,因为你是……你的规矩是不杀妇孺老弱。”潘一山冷哼道:“你倒知道的清楚,少不得我今天从你这改改规矩了。”杨二槐急道:“你定下的规矩又怎能乱改?”潘一山盯着他道:“你知道了真相又怎能不说?”
杨二槐头上冷汗涔涔,默然片刻,缓缓开口道:“恕我冒昧,正如刚才潘爷所说,你们对这件事只是两旁世人,为何如此尽心追查真象?若说为我等申张正义,为何又以我等生死相威胁?”潘一山看了叶小虫一眼,道:“也许你也曾听说,当年案发之后,知县古大能将这件案子硬要栽在老子头上。老子什么事都干,就是不愿背黑锅。一个月前,我又发现了关于这个案子的一些蛛丝马迹,于是动了念头,想查它个水落石出,还我清白。叶神捕是我的朋友,他特地来帮我洗刷冤枉的。”叶小虫心里十分感激,明明是他来帮自己捞回面子的,却反说是叶小虫来帮他洗刷冤屈。想那“屠手弥陀”四个字虽非臭名昭著,也绝非香飘十里,“还我清白”云云,不过是说笑罢了。
杨二槐扫了另外三人一眼,颤声道:“既然如此,请潘爷先解了小人们的穴道。”潘一山和叶小虫子互望一眼,谅他们四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于是说一声“得罪”,将几个人的穴道解了。王铁头看了杨二槐一眼道:“二哥,你当真要说?”杨二槐叹一口气,道:“这两年生不如死,我信得过潘大侠和叶神捕,还是说了吧。”王铁头道一声“好”,拎了钢刀就奔了出去,郑三帅略一犹豫,咬了咬牙,也拾了把钢刀抢出门去。叶小虫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阻拦,一见潘一山端坐不动,也只好耐着性子坐下。
不消片刻,只听窗下一声女子的惨叫,大门口又是传来一声女子的低低的叫声。叶小虫惊问:“这是为何?”杨二槐叹了一口气道:“两年前镖局出事时,我和李大哥早已成家,铁头兄弟和三帅却都未曾娶妻。这两个女子原是安插在这里监视我等的眼线。铁头兄弟练的是童子功,与那女子无染,也无甚感情,杀了也就杀了。三帅和那女子却已经夫妻两载,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难为他了!”正说着,二人手拎了两个人头进来,郑三帅的眼圈红红,一言不发。叶小虫听得也是一声长叹,随即想到这里又是被人安插眼线,又是亲手杀妻灭口,定有重大隐情,不禁又是心跳怦然!
杨二槐道:“我等这些年来,无日不盼能为师父报仇血恨!今日倘能通过二位大侠之手,使我恩师九泉之下能安心瞑目,我们兄弟四人来生结草衔环相报大恩!”说着四人翻身跪倒,炕上女子也抱着孩子跪在炕前。这一来叶小虫和潘一山倒有些手足无措了,连忙将他们扶起。杨二槐坐下道:“叶神捕,委屈您老录一下口供。待我说完,我们兄弟四人按下手印,将来审那真凶时,好作呈堂证供。”叶小虫道:“不必忙在一时。”杨二槐叹一口气道:“等我等说完了,明天就不知还有没有命在。若不赶紧写好证词,我们死不足惜,只怕死无对证,就奈何那真凶不得了。若非刚才三帅和铁头兄弟手快,让那两个贱人跑了出去,恐怕现在我等已不能好好坐在这里说话了。”叶小虫想说:“凭我二人在此,谁又能将你们如何?”但想杨二槐如此担心,想必有他道理,多说无益,当下铺纸,磨墨,听那王铁头和杨二槐说出一段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