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吗?」
「不——因为我的缘故,让那名干部受了伤——结果母亲——」
「母亲为此,承担了处罚?」
忍野抢先一步,替战场原把话说完。
这种场面,就算不是忍野也能预料到下一句台词是什么——但这招对战场原来说,似乎颇为奏效。
「是的。」
她老实地点头肯定。
「毕竟女儿弄伤了干部——这是当然的咯。」
「是的。所以——她交出全部财产,包括房子,跟土地——甚至还去借款——我的家庭,整个都毁了,完完全全毁了——明明都全毁了,明明已经这样了,崩坏却还是依然持续着。没有停止。」
「妳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吧。」
「大概还在——继续她的信仰吧。」
「还在继续着吗。」
「既没有得到教训——也没有感到羞愧。」
「这也让妳感到痛苦吗?」
「是的——很痛苦。」
「为什么会痛苦?妳们已经形同陌路了不是吗?」
「因为我会忍不住去想:假如当时我——没有抵抗的话,至少——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吧。」
家庭也许就不会崩坏了吧。
也许就不会毁于一旦了吧。
「妳会这么想吗?」
「……真的这么想。」
「既然如此——小姐,那就是妳的想法。」
忍野说道:
「无论多么沉重,那都是妳必须背负的东西。丢给别人去承担——是不行的喔。」
「丢给……别人去承——」
「不要移动视线——张开眼睛,仔细看看吧。」
然后——
忍野睁开了眼睛。
战场原也悄悄地——睁开双眼。
四方灯火。
光线正随风晃动。
影子也是。
三人的影子也正在——晃动着。
轻轻缓缓地。
轻轻地——缓缓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战场原她——发出了尖叫。
她勉强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但表情却充满了惊愕,身体不停颤抖,冷汗一口气冒了出来。
她仓皇失措了。
那个战场原,居然……
「妳看到了——什么吗?」忍野问道。
「我看——看到了。跟那时候一样,跟那时候一样的巨大螃蟹,大螃蟹——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吗。我可是完全看不到喔。」
忍野这时候才回过头来,面向着我。
阿良良木老弟,你有看见什么吗?」
「没——看见。」
能看见的,只有——
摇晃的光线,
及摇晃的影子。
这跟什么都没看见,画上了等号。
无法确认。
「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想也是。」
忍野再度转向战场原。
「不、不对——我看得很清楚。我看得到。」
「不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是真的。」
「是吗,既然如此——」
忍野顺着战场原的视线望去。
彷佛前方,有着——某种存在。
彷佛前方,有着——某种物体。
「既然如此,妳应该有什么话要说吧?」
「有话——要说。」
这时候,
也许她并没有特别的想法——
也没有任何念头——
然而,战场原她却——抬起了头来。
她大概是无法忍受四周的情境——
以及这个场景吧。
理由就这么简单吧。
然而,理由如何,无关紧要。
人类的理由如何,无关痛痒。
同一瞬间——战场原向后弹飞。
飞跃起来。
宛如重量毫不存在似地,她的双脚连一次也没有碰过或踩过地板,便以惊人的速度,弹飞到与神桌相反方向、位于教室最后方的布告栏,整个人被用力砸了上去。
被砸了上去——
就这样贴在墙壁上。
没有掉下来。
宛如被钉在布告栏上,停住不动。
犹如遭受钉刑一样。
「战、战场原——!」
「真是的,刚才不是有说过叫你要当肉盾吗,阿良良木老弟。你还是老样子,在紧要关头总是派不上用场啊。你的功能应该不是像墙壁一样站在那边发呆吧。」
忍野失望说道。他失望也没用,因为那根本不是肉眼能追上的速度,我也无可奈何。
战场原仿佛受到重力向量的作用牵引,被紧压在布告栏上。
身体——正逐渐陷入墙壁当中。
是因为墙壁龟裂,开始崩毁吗。,
还是因为战场原的身体要被压碎呢?
「呜……呜,呜呜——」
因为她很痛苦。
尽管如此——我却仍然,什么也看不见。
在我看来,她是一个人钉在墙壁上。然而,话虽如此——战场原自己看得见吧。
螃蟹。
巨大的——螃蟹。
重蟹。
「唉呀呀,真没办法,好急性子的神明啊,我连祝词都还没念诵呢。实在是个脾气温和的家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
「喂、喂,忍野——」
「我知道啦。逼不得已,计划改变了。没差,就见机行事吧,反正对我来说打从一开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忍野夹杂着叹息如此说完,便毫不犹豫地以坚定的步伐,朝被钉在墙上的战场原走近。
若无其事地走近。
接着,他迅速伸出手。
在战场原脸部稍前一点的位置,伸手一抓。
轻松地——将某样东西扯开。
「喝啊——」
接着以类似柔道摔技的方——将手中抓住的某样东西,猛一用力——狠狠地摔到地板上。既未发出声音也没扬起尘埃,但这重摔,力道就如同战场原聊才所承受的一样,甚至更为强劲。紧接着,忍野又以呼吸都来不及的飞快速度,将摔在地上的东西,一脚踩住。
将神灵踩在脚下。
举止极度粗暴。
他毫无敬意或信仰,态度桀骜不驯。
和平主义者,亵渎了神灵。
「………………」
这一幕,在我眼中看来,只像是忍野一个人在演哑剧——而且技巧相当精湛。就连此刻在我眼中,他看起来只是手脚灵巧、平衡感极佳地在施展金鸡独立而已。然而这一切,在能够清楚看见那东西的战场原眼中——
似乎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的光景。
似乎是如此。
但那也不过才一瞬间,或许是失去支撑力的关系,原本紧贴在墙壁上的战场原,啪搭一声,虚脱无力地坠落在地板上。由于位置没有很高,加上战场原又没有体重,所以坠落的冲击本身应该没有太大,话虽如此,因为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坠落,她来不及采取防护动作,双脚似乎受到很强烈的撞击。
「不要紧吗?」
细长的双眼,彷佛在衡量东西的价值一般。
「螃蟹这玩意儿,无论有多大,应该说体积越大越明显,一旦被翻过来,就会像这样子。无论何种生物,只要是扁平的身体,不管横看竖看都是用来让人踩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用途——好了,阿良良木老弟,你有何看法?」
他冷不防向我问道。
「要从头再来过一遍,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太花时间啦。对我来说,就这样啪滋一声直接把它踩烂,是最省事的了。」
「什么最省事——还什么啪、啪滋一声,用那么逼真的状声词……刚才战场原只是稍微抬起头来而已吧。就因为那点小事——」
「那可不是小事喔。光是那点程度就够了吧。毕竟这种事情是心理状态的问题——如果没办法祈求,只能动手铲除危险思想咯。就像对付吸血鬼跟猫的时候一样,假如言语无法沟通就只能靠武力解决——这道理就和政治一样呢。当然,直接踩烂它,小姐的烦恼可以得到形式上的解决,仅止于形式上,根源还残留着,属于治标不治本的姑息疗法,有种斩草不除根的感觉,我个人不是很想这么做,不过眼前先将就一下吧——」
「什、什么叫先将就一下——」
「而且,阿良良木老弟。」
忍野用讨人厌的表情,歪起脸笑道:
「我对螃蟹——可是讨厌到了极点。」
因为吃起来很麻烦。
忍野如此说完——
如此说完,便动了脚。
对脚下——施力。
「慢着——」
从忍野背后传出声音。
不用说也知道——是战场原。
她一边轻揉擦破皮的膝盖,一边站超身来。
「慢着——请等一下,忍野先生。」
「叫我等一下——」
忍野的视线从我这里切换到战场原身上。
带着坏心眼的笑容。
「叫我等一下,是要等什么呢,小姐。」
「我刚才——只不过是吓了一跳而已。」上战场原说:「我会做好的。我可以自己来。」
「……哦——」
忍野没有收脚。仍踩住不放。
但他也没有一脚踩烂螃蟹。
「那好,你来试试看吧。」
他对战场原说。
战场原听到之后——
做出了一件从我眼中看来,非常难以置信的事情。她双脚跪坐,端正的姿势——双手贴在地板上,对着忍野脚下的某样东西,缓缓地——恭谨地,低下头去。
这是下跪的动作。
战场原黑仪——自己主动下跪了。
没有人要求她,她却主动这么做。
「——对不起。」
首先是道歉的话语。
「然后——谢谢你。」
接着是,感谢的话语。
「不过——已经够了。那些都是——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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