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盯着交换完个人信息后的液晶荧幕。「平阪炼次」。我突然想到,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眼就能辨识出这个人就是平阪的事物。
原本藏在心中那股不愿相信的情感,早已燃烧殆尽。
「既然这样,那鸣海来这儿是要做什么?」
炼次哥的口气听起来毫不在意,还继续晃着手机;但藏在太阳眼镜后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笑容,
「我是……来和你谈话的。炼次哥不也是一样吗?」
「在这种热得半死的地方吗?我原本是打算快速搞定的。」
「你在电话中说,有事必须当面和我谈……」
「只有两件事。」
炼次哥比出二的手势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第一件事,感谢你啦。让我觉得回到东京真好的,只有遇见鸣海这件事。」
我尽力下让自己的目光离开强烈反射着夏日烈阳的太阳眼镜。
「结果还是跟之前说的一样,跟鸣海的关系也坏掉了。」
炼次哥自虐似的笑容,最后也消失了。
「也就是制作T恤刺绣的人?」
「还没做好就死了。她说是独自一人从韩国来到日本,既没有亲人又是非法居留,加上死因不怎么正当,所以也没葬礼。就连我都不知道她被埋在哪里……虽然这种事还满常听到的。」
死因不怎么正当。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身在什么样的温度下了。恐怕这不仅仅是天气热的关系。
「她是个个奇怪的女人。就算我们每天晚上打架打到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地回来,她都一副没事的样子。何况我还是想搞垮喜善工作那家店的家伙耶!结果竟然随随便便就让我进出房间。不只是教壮仔裁缝,就连我都想一起教。有够白痴的,谁会做那种事啊?」
「……怎么听起来感觉很像你们三个人住在一起?」
「实际上也差不多是那样。但是我跟壮仔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打混,喜善晚上要工作也不在,所以很少见到面。而且她长得超正,太常跟她在一起会很想上她。真不敢相信壮仔居然都没有上过她。」
「啊——这……」由于话题突然变得很写实,我只好将视线转向地面。「那个……呃……跟
第四代没有发生过关系吗?明明同居在一起耶?」
「因为他跟我约定过……」炼次哥笑得虚弱无力。「毕竟都要帅结拜兄弟了,又因为那种没品的关系变成兄弟感觉很差嘛!所以就约定在我们其中之一还没找到比喜善更棒的女人以前,绝不可以对她下手。」
「这、啊……是……」不知道现在到底该不该笑呢?
「因为她是酒家小姐,所以很危险。能上她的就只有我或壮仔其中之一,如果有其它男人敢靠近就先痛扁一顿。绝不让人碰她半根汗毛——这是我们的约定。」
这时,我回想起第四代说过的话——
我没能保护她……炼次也办不到。
「那她为什么——会死掉呢?」
「你是真想听吗?听了又能怎样?对谁都没好处。」
的确是这样没错。置身于紧紧缠绕的蒸腾热气中,我只觉得内脏彷佛一一被置换成冷冰冰的铅块。
我想这大概就是每每将艾丽斯捆绑在床铺上的,空虚感。
不论是死者的话语,或是为了死者而说出的生者话语,两者都会伤害到某人。这么做的代价不会变成更有价值的东西,从坟墓中挖掘出来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的话语。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得伸出手才行。
若是不这么做,根本下知道该何去何从。
炼次哥叹了一口气,在喷水池边坐下。他一边不断在膝上翻动着水蓝色手机,一边开口。
「第二件事——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
在我紧握的拳头中,汗水被烈阳晒到彷佛快要喷发出来。
「……因为我在替第四代工作的关系吗?」
「你们东京人喜欢站在太热天底下确认废话啊?」
「你难道不想再和第四代见面吗?因为你们连话部没说清楚就分开了。」
「你嘛帮帮忙,我回来可不是为了跟老朋友叙旧。连看到都不想。」
那为什么还会和我见面呢?你明明就知道我是跟在第四代身边的人。
其实你们还是有相连的的部分对吗?
「明明就和第四代结拜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说你们后来还交换了比交杯酒更重要的东西,但你却……」
「人家不过是为了耍帅在讲侠义道德,那些穿黑T恤的肌肉笨蛋们记得还真清楚吶?以前的事都无关紧要了,壮仔应该也早就忘记了。
我心想,这两个人根本就都没有忘记嘛!据说交换了肉眼无法看到但却很重要的东西,而听我提起这件事的炼次哥也不再正眼看我,只是紧接着一句︰「别再提这种无聊的事情了。」却没有否认什么。
他们果然都没有放弃
「说什么结拜兄弟,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早就断绝往来了?怎样?你还以为我会对壮仔手下留情吗?真是太嫩了,」
「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吧?」
「当然有!我们不是拜把兄弟吗?」
这时炼次哥露出的笑容彷佛直接被夏日烈阳给融化并漂白,透着就像快要变成沙粒后消失般的寂寞。
「和壮仔为了抢女人而吵架——这么说你会相信吗?」
在极力掩饰的语气背后,我感觉到一股金属屑般的苦涩。
(……是叫作喜善的人吗?「
「什么嘛?原来你已经听说了。」
一只听过名字而已。第四代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样就已经告诉你很多了吧?喜善这个名字大概只有我跟壮仔……还有明老板知道而已。
虽然壮仔有女朋友的流言传得很快,」
「就是那位第四代刚来东京时和他住在一起的人吗?」
「没错。」
「那阵子我们帮派刚好和一个叫作后藤田帮的真正黑道起冲突,因为把管那问店的头头打跑、抢走人家的地盘,发生憾事也是正常的。喜善是被黑道刺杀的。」
我的舌头在嘴巴里颤抖。
「壮仔当时就在现场。不只是这样,听说那家伙后来跟黑道连手,甚至还收了对方的钱。」
「什么……?」
「喜善被杀的事情若是被媒体报导出来,流氓们也会很头大。而且她刚好又是非法居留,只要闭嘴不说就不会有人发现,结果就变成喜善这女人从来都不存在。我连她的遗体都没看到,大概埋到某座深山了吧?壮仔做了个好交易。」
「怎么会……」
「况且事后我从后藤田帮的人那边听到——虽然是废话,不过原本应该被刺的是壮仔。他在公寓住处遭人袭击,结果就拿身边的喜善当挡箭脾。」
「你真的相信这种话!?第四代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壮仔自己也承认了,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对方汇了一千万圆的遮口费,」
我弯着身体将双手的手指夹在两膝之间,喘了一口大气。
第四代承认了?还收了人家的钱?
「说真的?我本来想杀到对方的事务所,然后把那个杀喜善的家伙拖出来宰掉。打击实在太大了。其实揍壮仔也没用,但还是忍不住揍了他。」
「那个人……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你又懂什么?」
在盛夏强烈的阳光下,炼次哥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冰的刀刀。
「不过是个在壮仔身边跑来跑去的小鬼,说什么自以为是的话?」
没错。我的确什么都不懂。但是……
「我并不只是待在他身边而已,那个人好几次都和我一起流血流汗。虽然我不过是个没什么长处的普通小鬼,但是……第四代却愿意和我结拜兄弟。」
炼次哥原本冰冻的脸庞上彷佛又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们只说已经绝交形同陌路而互相攻击——或许都以为自己已经满面是血连对方都看不见,但在你们之间还有我。」
只觉得喉咙快要因为自己的声音而烧掉了。
「因为有我,所以你们还是相连的。」
两人不是都以比水稍浓一点的谎言和我结拜为兄弟了吗?
炼次哥站了起来,将防风型墨镜拉到颈部下。接着出现的是一双冷冷的野狼双眼。
「所以又怎样?」
我将带有一点血味的口水用力吞进肚里。
所以又怎样?明明每次说到第四代时都一副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真以为戴上太阳眼镜就能遮住吗?
炼次哥大概真的很恨第四代,这连我都看得出来。然而就算如此那又怎样?我们这种人肩并肩活在吵杂又拥挤不堪的世界,遇上这种事也是理所当然。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沟通,只能伸出爪子伤害对方:总是因为不理性的理由被迫分开,不论善意或恶意都被名叫误解的泥巴给糊住、凝固。然而——
这种事实在太奇怪了。这种做法,一定有不对的地方。
「——请问你收了多少钱呢?」
听到我的询问,炼次哥的眉头梢梢皱起。这时也是我第一次看见炼次哥表现出真的受到打击的模杨。
「如果你真的很恨第四代,可以直接跟他互殴到死,但现在这种做法真的很奇怪。你从一开
始就是为了破坏活动而行动,这根本就不是炼次哥想做的,一看就知道。你收了什么人的钱?收了多少?是不是叫柳原会的组织?」
「哦,你挺精明的嘛?我太小看你了。」
炼次哥凶狠地露出了牙齿。
「就算我被黑道雇用,那又怎样?你以为付更多钱,我就会罢手吗?」
「怎么会……」
正打算开口,又闭上了嘴。
说得没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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