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少校说警察还不清楚尸体的身分,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尸体身分的遗物。怎么可能呢?这太奇怪了。我交给银二先生的戒指去哪了呢?戒指上刻了银二先生的全名,是很重要的线索。难道银二先生丢了吗?还是——
有谁拿走了吗?
我再次抬起头来,爱丽丝一直盯着我瞧。
“也许是为了让人无法查觉是银二先生而——切下头部的。”
娇小的侦探稍稍地耸了肩。
“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不过我还无法确定。”
因为情报不足,一切都是推测。侦探冷静得令人不寒而栗。我背向爱丽丝,朝事务所的玄关前进。当我要套上鞋子时,爱丽丝叫住了我。
“鸣海,我一直觉得对你很过意不去。”
我套着鞋子,转过头去。坐在床上的爱丽丝抱着大熊遮去半张脸,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一想到爱丽丝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坦率地道歉,只能露出一抹苦笑。
“什么事情对我过意不去?你做过的坏事太多,我都不知道是哪一件了。”
我开玩笑地回答,而躲在布偶背后的爱丽丝也笑了。
“我光是为了要看某人低头的表情,聆听黎明时分的电车声响和抚摸窗边玻璃流下的水滴,都需要藉口。”
“我知道。”
说出口后,我自己也反省如此简短的回应未免太冷淡了。于是我又接着说下去:
“我也是啊!我也是一直拿爱丽丝当藉口。”
接下来我自己也觉得害羞,于是转移了视线。
“我是爱丽丝所雇用的侦探助手,世上没有几件比这项真相……更显著的存在了吧。”
走出事务所之后,我沿着铁轨朝车站前进。结果在连接公园的阶梯旁,因为发现之前来时没有的东西而停下脚步。一开始还以为是小花坛,其实仔细一看分别是三盆并排的花。
第一盆是放在正常桶子里的干燥花;旁边是白色的三色堇,装在写了柏青哥店名的塑胶盆里。
最后一盆是用旧日本军的铁制头盔代替花盆,里面装的是圣诞玫瑰。
我站在阶梯前方,呆呆地望着三盆花。情感如同冰得快凝固的蜡般,从我耳朵流下。
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跟大家一样坚强?我真的能做到将悲痛藏在心里,为了调查现实问题而继续行动吗?我真的有一天能变得这么坚强吗?
我努力挤出打开手机的勇气,发新简讯给结衣。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我应该怎么开口呢?不管怎么起头,都会伤害到她。干脆就用简讯说明事情全貌吧!这么一来不用见面就可以解决了。不,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应该要为结衣着想啊!
结果我连开头也想不出来。没办法,还是明天再寄吧!当我合上手机、打算继续前进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跑向我的脚步声。
“藤岛?”
一转头,就看见彩夏。她在冬季制服上又套了一件明亮的奶油黄大衣,一手抱着四合瓶大小的日本酒。
“这瓶酒——”彩夏注意到我注视酒瓶的视线说道:“是明老板吩咐我拿来祭拜的。听说在这里过世的人……常常来我们店里对吧?”
彩夏把酒瓶摆在花盆旁,合掌祈祷。我抬头望向阶梯的上方,可以看到警察拉起的黄色警戒线,还有一些深蓝色的人影在行动。彩夏究竟知道多少呢?就算事件还没登上新闻,一看现场也知道是有问题的死法,搞不好头部遭到切除一事也已经传出去了。可是,那又如何?如果没有其他能做到的事,也就只能祈祷了。虽然我比彩夏对这次的事件清楚一些,但我能做的事不也一样吗?
我在彩夏身边低头,闭上双眼,一同合掌。
但是比彩夏清楚一点的我,不是朝向花而是朝向阶梯前方的空间祈祷,朝向血流满地的银二先生倒下的地面祈祷。
好想再跟他多聊聊。
好想多问问他失去的一切,他拒绝的一切。
虽然我装作一副很清楚的样子,其实我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抛家弃子?为什么他要拒绝与女儿见面?又是为什么在这条街道寒冷的天空下度日呢?
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回答我了。
因为银二先生已经惨遭杀害。这次的事件和我之前的经验完全不同,死者尸体没有头部。这也代表加害者无庸置疑的杀意。我因为冷颤而张开双眼,爬上楼梯。呈现在我眼前的是多云的天空、裸露的地面和几条被不吉利的黄色警戒线切割出的树林影子。
我真的想知道吗?
这个国家优秀的警察应该会马上毫不留情地挖掘出所有事情,并且将犯人关进监牢。这种真相,我真的想知道吗?
“……藤岛?”
“咦?”我因为彩夏的呼唤而转身看她,她的脸上流露出急切的表情。
“你在进行调查吗?”
彩夏指着现场问道。
“嗯……”我避开彩夏的视线,勉强地回答道。视线的角落中,彩夏的脸庞更加阴沉了。
“我现在才说这种话可能很奇怪……这不是很危险吗?”
原来彩夏也知道是杀人事件。为了不让彩夏察觉,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很不可思议的是,我其实一点也不觉得恐怖。看到无头尸体一事,似乎随着时间经过把现实感从我的意识上一滴不剩地剥夺。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看到断面吧!如果当初看到了恶心的断面,现在大概无法保持冷静吧!可是原先看到的尸体,已经在我脑海中褪色,仿佛无关生死的雕像。
那不是失去头部的尸体,而是本来就没有头的——
我摇摇头,甩去无谓的妄想。
有某个充满杀意的凶手,至今仍未受到法律制裁。这才是不变的真相。
“很危险啊。”我事不关己般地回答。
“但是,你还是会继续调查吧?”
我的眼睛先追寻彩夏说话时吐出的白色气息,之后才慢慢点头。
“因为我们有受人委托。”
这当然是谎言,根本就没人拜托我们调查杀人事件。我如此回答,岂不是跟爱丽丝一样。因为恐惧流冰下黑暗的无知,无法依靠自己的手脚前进,只得依赖某人的意愿进行调查。
“你越来越像爱丽丝了。”
我被彩夏完全看透,害羞地用手掩面。
“咦?咦?你不高兴吗?”彩夏从下方窥视我的表情。
“为什么我会高兴……”
“因为跟爱丽丝一样啊!你不是很崇拜她吗?”
“崇拜?你从哪里冒出这种想法来?”
“你不是因为想变得跟爱丽丝一样,才当她的助手吗?”
我朝两手叹口气,将手插回口袋,看着自己的脚。
“……我啊,是当不成侦探的。当了这么久的助手,我自己也明自。我没办法变得跟爱丽丝一样,只是……”
我只是想一直待在她身边,代替她背负她无法负荷的事物,如此而已。
所以,啊——原来如此,理由这样就很够了。我不想再看到她流露宛如午夜沙漠般的表情。不管理由是多么空虚,我都会跑去多管闲事,像狗四处乱嗅一般挖掘真相。
彩夏不知从何时开始眯上眼睛盯着我的脸,一边点头同意。我因为害羞而转身背对她,拿出手机。我干脆地传了封简讯给结衣,内容只有一句话。我想见你,有空吗?
当我要合上手机时,发现彩夏正在偷看我的手心。
“……那个,这次的委托人……”
“哇!”我慌慌张张地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过身去。
“就是之前来我们拉面店的那个,夏月——”
“啊,彩夏,麻烦你忘了那件事,就当做没看到,千万不可以跟别人说。”
“我不会说出去啦,可是……”
“你也知道吧?艺人很多事情得小心翼翼的。”
“我是知道,但是你好歹也在意一下爱丽丝的感受吧!”
“……爱丽丝?”
“爱丽丝只要有心就能检查藤岛的手机简讯吧!刚刚那封简讯,简直像寄给女朋友的邀约一样!”那就别偷看啊!我也是有隐私权的。
“那是因为对方的经纪人可能会检查,我们才假装成是男女朋友,互传暧昧的简讯。”
“你会帮委托人着想,就不会帮爱丽丝着想吗?总之要删除刚刚的讯息!我也会去警告爱丽丝,绝对不可以偷看你的手机!”
那我要回去工作啰!彩夏说完就转身跑回店里了。刻意跑去警告爱丽丝,她才会更想看吧!而且这本来就是依照爱丽丝的指示进行的工作,没有什么好瞒着爱丽丝的……
算了。
我朝往公园方向的阶梯坐下,臀部下的水泥触感让我的身体和头脑渐趋冷静。我已经把简讯寄给结衣,不能回头了。现在得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首先要传达银二先生已经过世的消息,但先不要说明是他杀。虽然从尸体的状态判断,只可能是他杀。不过警方可能还没发表尸体无头一事,尽量不要给予结衣打击。
然后,向对方老实说明我们想继续调查的决心。我们想找到已经失去的言语,想要为死者发声。
如果结衣拒绝了,我们该怎么办?
正确来说,结衣拒绝是理所当然的。
我突然想到如果只是要让爱丽丝能继续进行调查,我自己出钱委托她就行了。
可是我抱着膝盖想了一会,就对自己摇摇头。如果这样就能满足爱丽丝的话,她早就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毫不客气地挥舞刀剑来挖掘事实了。现在的我已经明白,娇小的侦探选择侦探之路是为了拯救他人。虽然她每每说自己没有朋友,说自己没有拯救别人的力量,其实她是无可救药的善心人士。所以事件到了最后,她总是身着丧服、走出房间,亲自面对可能受伤的某人。这不是出于矜持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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