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是某天夜里,女子对着出征之前上来攀谈的某位武将说的话。
二十年过去,国土倍增的国家繁荣富强,不再有战争。然而有如影子伴随国王的女武将却病倒了。
不断发高烧、苍白的身体上浮现与当时从锅中溅入口中的东西非常相似的红色颗粒。诅咒发作了,女武将不断发出梦呓,只是一旁照顾的宫女完全无法理解。
恍惚的女武将开始看到幻影,一到夜里就会梦见曼陀罗。
有一天总算有办法与来到病床旁边的国王短暂见面。女武将虽然努力想要起身,还是没有办法,国王好几次温柔抚摸瘫在床上的女子如今已经混入白色的金色长发:
「真是辛苦你长久以来的帮助,灰连。我能够有今天,都是靠你的辅佐。」
「太抬举我了。国王,我才要感激您,与您相遇时的我没有任何希望,也没有活下去的目的,甚至没有立足之地,就这幺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遇见您之后才有了一个目的,就是让您成为国王。您是我的希望,我也完成了自己的梦想。」
「灰连,你」
欲言又止的国王终于问道:
「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吗?」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了。」
灰连笑道:
「我只是相信自称父亲的人所说的话。母亲已经不在,所以没有办法确认,但是我选择相信我想相信的事。」
「是吗?那我就选择相信吧,我的妹妹。」
「我的哥哥再见了。」
「再见,心爱的人。」
两人就此永别。之后的二十天,灰连在恍惚的梦中徘徊,却不再是黑曼陀罗的恶梦。
她所作的梦是在很久以前就舍弃的北方干旱大地,一人独自奔驰的年轻自己。有如鬃毛的金发在风中翻飞,仿佛可以跑到天涯海角。
经过二十天卧病与恍惚之后,灰连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得年四十有余。以勇敢武将的身分得到厚葬,长眠在看得到北方大地的郊外。
曼陀罗的诅咒在灰连协助勇喜之时沉寂,过了二十年之后才突然发作。可是在那之后,历史依旧不断重复上演着有关曼陀罗的悲欢离合。
据说曼陀罗的花语「迷惑」,就是来自这名金发女战神灰连之死』
8
胡萝卜终于煮好,蔷薇色的黄昏也在此时来到窗外,柔和映照睡在长椅上的黑衣维多利加花一般的美丽模样。把锅子从火炉上拿开,一边将带有光泽的胡萝卜移到白色瓷盘上,一弥喃喃说道:
「结束了这就是和曼陀罗有关,很久以前发生在遥远土地上的故事。」
「唔。」
维多利加佣懒地回答之后,缓缓从长椅上起身,光着脚走近一弥所在的厨房。
认真的一弥小心把胡萝卜排在盘子上。
「应该是战场上很不卫生,也有很多老鼠的缘故,就算染上斑疹伤寒也不奇怪。」
「斑疹伤寒?谁?」
一弥惊讶地反问。用力闻着味道的维多利加,似乎被厨师认真制作的糖煮胡萝卜深深吸引,丝毫不打算回答。于是一弥再问一次:
「斑疹伤寒是什幺?」
「唔?」
维多利加一脸诧异:
「你还问是什幺?不是才刚讲完女战神因为斑疹伤寒死去的故事吗?」
「咦,是这样吗?」
一弥连忙把装有胡萝卜的盘子,交给伸出双手,像是在说「给我!」的维多利加。还把手边天鹅形状的银叉子也轻轻放上,然后拿起刚才的书不停翻着:
「维多利加,书上根本没有写啊。」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维多利加」
「咕嘟。」
「糖煮胡萝卜好吃吗?」
「唔。」
坐在猫脚椅上的维多利加一面摇晃双脚,一面把糖煮胡萝卜塞进嘴里。看到一弥在旁边耐心等待,维多利加总算莫可奈何地瞄了一弥一眼:
「唉,没办法。既然你没发现,就让我告诉你吧。」
「嗯,嗯。」
「灰连在战场上得到名为斑疹伤寒的病,那是置身不干净的地方时的常见疾病。最近对了,在英国为了抢夺黄金与钻石矿脉而进攻南非大陆,也就是上世纪末的波尔战争时曾经遇到。当时英军的战死者有八千人,死于斑疹伤寒的人却超过一万人。在大多是移民的新大陆都市里,于某些时期也经常发生。灰连身上浮现的红色斑纹,就是斑疹伤寒患者的特征。」
「喔原来是这样。」
看到一弥点头,维多利加放下叉子,继续以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
「没错,斑疹伤寒的症状是发高烧、鲜红色的斑疹,以及精神恍惚,会看到幻觉与作恶梦。灰连所见到的幻影与恶梦,恐怕就是这种症状。」
「嗯」
「斑疹伤寒菌的潜伏期很长,灰连有可能在北方时就已是带原者。细菌在她担心哥哥的期间一直潜伏,等到哥哥的地位稳固,心情放松之后才发病。无论如何总有一天会发病这不是什幺曼陀罗的诅咒。」
「既然这样,公主之所以喜欢灰连的哥哥也是」
「只是很正常的恋爱。勇喜很有男子气概,曼陀罗只不过是迷信。」
如此说道的维多利加再次狼吞虎咽吃起糖煮胡萝卜。切成一口大小的胡萝卜,不断消失在小小的嘴里。一弥看着她的模样,终于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只要是甜的,你就爱吃吧?」
「唔,我吃。」
「喜欢砂糖炖煮的东西吗?糖煮栗子如何?」
「当然喜欢。」
看到维多利加理所当然地点头,一弥也跟着点头。
方形窗户将屋外的黄昏景色与这个有如糖果屋的小房子分隔开来。外面的迷宫花坛有各色花朵随风摇曳。
「『迷惑』吗」
维多利加突然低声喃喃说道。
「嗯?」
「曼陀罗的花语。憧憬从未见过的世界,驱使少女灰连行动。来自远方自称是父亲之人的魅力、对俊美兄长的思慕,以及生活在战争之中的兴奋。人们会被各种东西迷惑,就如同被花香吸引的蝴蝶,如梦似幻地在世界各处飞舞。」
「是啊」
一弥点头同意。
「像你这种少根筋的笨蛋应该不会懂吧?」
「我、我懂啊。我也会对花、漂亮的东西、充满谜团的事」
一弥偏着头思考:
「是啊我懂得什幺是常理无法说明,却令人心动的东西。就是这种东西,会让人做出某些重大抉择。」
「唔。」
看到维多利加点头的一弥伸手拿起白盘子上的糖煮胡萝卜,放进嘴里。明明是胡萝卜却甜得吓人,一弥完全无法理解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有如甜味的恶梦扩散开来。
「好甜!?」
「所以才好吃。」
「咳咳、咳咳咳!」
一弥硬是把甜胡萝卜吞下去,然后对着诧异仰望自己的维多利加微笑:
「维多利加,所以你是被书和砂糖给迷惑了。这幺甜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去」
「哼!」
维多利加哼了一声代替回答,然后将糖煮胡萝卜塞进嘴里。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掠过看似幸福的微笑,却又立刻消失无踪。
一弥见状不由得笑了。
风吹动花坛的花朵,几片暗沉的黑色花办,再次乘风飞往黄昏的空中。
〈fin〉
短篇集三 秋花的回忆 第四章
第四章
1
秋天的风温柔吹过的晴朗周末午后。
圣玛格丽特学园
凉爽的风轻轻吹动略微褪色的草地,喷水池喷出的冰凉白色水柱不时把飞沫洒在经过一旁的学生身上。落在凉亭上的太阳逐渐低垂,ㄈ字型的巨大校舍拉出一道长影,覆盖在学校的庭园上。
在秋意乍现的庭园里,校园一角的男生宿舍传来「喀、喀、喀、喀」充满规律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个循规蹈矩的学生。看似来自东方的小个子留学生抬头挺胸弯过走廊。
少年久城一弥在一个星期前,才带着维多利加回到圣玛格丽特学园。迎接被软禁在沿海修道院〈别西卜的头骨〉的维多利加,两人回程搭乘列车〈OtdMasquerade号〉,好不容易终于回到学园。他们的身边发生了很多事,费尽心力总算得以回来。这个星期维多利加的身体有点不舒服,就连先前每天必到的图书馆都不去了。一弥则是每天前往在迷宫花坛深处,维多利加的特别宿舍探望她
听到一弥的脚步声在男生宿舍的走廊响起,在一楼厨房里大显身手的舍监苏菲突然竖起耳朵。在奶油、柠檬和面粉堆积如山的厨房里,带有雀斑的脸上浮起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边甩动红发马尾,一边移动露在红色连身洋装外面的纤细美腿奔向走廊。
随着规律的脚步声,走下楼梯的一弥正准备通过厨房前面,依然是一副顽固又有点怯懦,稍微低着头的姿势。天气晴朗的周末走廊挤满贵族子弟,各自聊天谈笑。苏菲用力抓住一面闪躲他们一面走来的一弥手臂:
「抓到了!」
然后用力把他拖进厨房。
「哇!」
一脸严肃的一弥冷不防地被人抓住,不禁发出有如女孩子的叫声,随即因为自己发出的声音涨红了脸:
「怎、怎幺了,原来是舍监啊?我可没有被吓到。」
「我就是为了吓你才把你抓来,你可以吓到没关系。」
「不,我是个男子汉,怎幺可以为了这点小事尖叫」
「来,这个。」
「咦?这是什幺?」
苏菲不由分说便把装着新鲜奶油的大钵塞给他,还做了一个搅拌的动作,一弥见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呃、我、正要去图书馆帮朋友舍监,那个」虽然试着解释,但是苏菲丝毫不以为意:
「要你帮忙就帮忙!没时间了;我和塞西尔约好星期六下午一起暍下乍茶,可是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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